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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边说,冬青嫂一边抚平了年画表层的气泡与褶皱,洋溢着满面的笑容。

    叶微舟继续填写,头也不抬地问:“是谁打来的?”

    叶微舟皱起了眉头:“那……他一开始就知道你是沪上遗老了?”

    “他可不仅仅是因为我香才喜欢我的。”赵藕荷得意地挑起了眉毛。

    “唰”的一声,由于叶微舟的手颤抖了一下,她手中的钢笔也在报单上划出了一道不规整的痕迹。

    叶微舟本来有些睡意,听赵藕荷这样说,眼睫毛不由颤抖了一下。不过她没睁眼,也没说话。

    叶微舟一愣。

    “嗯,”钟岸很快回了话,“要明年春天才回上海。”

    叶微舟的手指再度缠上了电话线:“不用。”

    说完,钟岸又重复道:“叶小姐还没有说你喜欢什么。”

    等叶微舟转回身去,他再开口道:“今日除夕,所有的孩子都欢欢喜喜的。我却也不晓得,是因为你已不再是孩子,或是因为别的事,瞧着你年夜饭也没有吃上几口……”

    冬青嫂点点头:“当年老爷在日本待过一段时间。啊,这件事小小姐你应该不晓得。那是老爷年轻时候的事了。那时,老爷结识了那位日本的先生。据说两个人都喜欢传统,虽说年纪相差了一些,不过也成了好友。”

    离大年三十还有三天,江海关忙碌依旧。下班时刻,威斯敏斯特报刻曲中,征税科办公处内人已散了大半,角落处的中年男子也已收拾好了公文包。他刚准备要走,谁料,摆在桌上的电话机却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叶效宗笑了:“他自然知道。不过,健次人很不错,没有向外说。即便是他那个小舅子,也一直到几个月前才知道这件事。”

    “嗯?”

    叶微舟到底没有去钟家探望身体不适的钟归璨。

    大年三十,江海关放假半日。

    叶微舟饿坏了,先狠狠地吃了一大口米饭,这才含糊地回答:“不小心填错了报单,改完才回来的。”

    当时,叶微舟正在吃饭后甜点,闻言,咀嚼的动作缓慢了下来。

    外头的空中擦过一道亮光,紧接着,一朵漂亮的烟火在夜空中倏然绽放。伴随着淡淡的硝烟味,夜色被瞬间点亮。后面又绽开第二朵,第三朵……

    叶微舟帮着冬青嫂一起张贴春联年画,还未结束,便听到前厅动静,似乎是有客人来访。

    进入年底,一次偶然间,叶微舟听祖父与父亲议论起钟家的事,说是钟归璨的病情恶化,钟岸则放下了手头一切事务,带着妹妹去了国外看病。

    “……说是老爷的旧相识。”冬青嫂说了这么一句。在墙面上刷了一层浆糊,再将年画粘贴上去。

    她皱起眉头,盯着这么一道痕迹,内心很是苦恼。

    田中凉介的姐夫是江海关验估科的寺冈先生,他来叶家做什么?所有人都说,寺冈先生对中华传统文化极为崇敬,而祖父作为沪上遗老,那么……

    叶微舟闷头吃饭,什么也没有说。

    叶微舟的手指一顿:“你要明年才回来么?”

    是叶家的下人在院子里放了烟花,依约能够听到人声欢笑。

    叶微舟也好奇,问她:“是什么人来了?”

    那人没好气地告诉她:“说是叫钟岸!”

    赵藕荷耐心地等了好一会儿,没得到回应,便在床上翻转个身,看向了她:“微舟?”

    绚烂光彩下,一直耐着情绪宣泄的叶微舟,到底难以再隐忍下去。

    顿了顿,钟岸又道:“叶小姐,你喜欢什么?我明年回去的时候,可以将那作为新年礼物送给你。”

    由于报单的事,当天,叶微舟很晚才回家。她到家时,叶效宗与叶慎行已经在吃晚饭了。

    叶微舟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叶效宗转头看过来,叶微舟忙继续咀嚼,像是并没有听到他们的谈话一般。

    说到这里,叶微舟啜泣着没有办法继续往下

    吃完后叶微舟要回房,外头的月色冷凉如水,她低着头,走得很慢。原先叶慎行便一直关注着饭桌上意兴阑珊的叶微舟,后来,他跟在她的身后,并在拐角处出声叫住了她。

    临近年关,江海关的中籍职员们心思飘远,都纷纷念上了过大年,可惜海关报单数量不减,事务同样繁忙。

    这一年的除夕,是叶微舟过得最为心不在焉的一年。

    “你说寺冈健次?”叶效宗看向叶微舟,见她点头,便继续说下去,“是旧相识,我年轻时去日本待过一段时日,我也是在那时与他相识的。”

    叶微舟不由轻笑,慢慢闭上了眼睛。

    ——

    叶微舟闭着眼睛,轻轻地哼了一声。

    冬青嫂笑道:“小小姐你应该也认得。之前来过叶家的那个日本人,小小姐你应该还有印象。今日来的便是他的姐姐与姐夫。”

    叶微舟的眉头皱得更紧:“几个月前?”

    叶微舟点点头,顺着又问了下去:“你妹妹的身体怎么样了?”

    叶慎行点着头:“说的是,说的是。”

    那端停了片刻,才响起钟岸的声音。不知道是因为疲惫或是其他,他的嗓音听起来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低缓:“啊……我是钟岸。”

    “不用给我带什么。”

    “那时候你发高烧,他来看望你,我便请他进会客厅,拜托他代我送一幅字画给健次,也便是他的姐夫,”叶效宗道,“这个年轻人倒也有趣,居然还悄悄问我,你知不知道我便是沪上遗老。”

    其实,她是打算去的。可不知道为什么,当时赵天青那样问她,她没有怎么细想,居然直接给一口回绝了。

    那天,在天井,田中凉介向她问出“你的祖父便是沪上遗老,对不对”这句话时,叶微舟所回应给他的是没有说出口的恶意,以及显而易见的排斥。

    像是怕对方坚持,叶微舟很快道了一声:“钟先生。”

    叶微舟撇了一下嘴角,嘀咕了一句:“我知道你是钟岸。”

    说出这么一句话,叶微舟又觉得不妥。只是若要收回,必然已经来不及。

    他不耐烦地皱起眉头,瞥了一眼电话机,打算无视。拎着公文包起身走了两步,中年男子忍不住低骂了一声,折身回去,接起了电话。

    窗前的叶微舟还没有要走的意思,正低着头,在一张“日本斋藤会社”烟草进口的报单上填上英文。她忽地听到有人喊了一声:“叶微舟!有你的电话!”

    刚才她的心事,也是这一件。

    ——

    冬青嫂觉得奇怪:“这上门送年,也不是这个时候来,还未过除夕夜呢。”

    叶微舟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叶效宗不由笑了:“你从在学校念书,到现在进入海关当职,不是一直以认真细致著称吗?今日这是怎么了?”

    叶效宗叹气:“归璨这孩子,身子骨从小不大好,也不爱说话,幸而有一个如此疼她的兄长。”

    赵藕荷洗漱完了进房间,见叶微舟仰面躺着,眼睛却没有闭上,便笑眼问她:“这是怎么了?有心事?”

    旁边的叶慎行听得笑了。

    “叶微舟,接电话!”角落处的中年男子又催促她。

    “这就来!”苦恼无用,叶微舟自认倒霉,放下钢笔,起身上前接过了听筒。

    完全是不自觉地,叶微舟的手指缠绕上了电话线,等钟岸说完,她便轻轻地“嗯”了一声。

    ——

    前厅的动静似乎还很大,冬青嫂又是个好热闹的,中途放下东西,去了一趟前厅。她待了一阵才回来,回来时脸上还挂着个红灿的笑。

    赵藕荷盯着她的侧脸有片刻,继而叹了一口气,重新翻身回去躺平了:“好吧,睡觉吧。夜安,微舟。”

    抹完之后,赵藕荷也在床上躺下。叶微舟半眯着眼睛,笑道:“藕荷,你好香啊。怪不得梁先生那么喜欢你。”

    叶微舟努力停下了绕着电话线的手指:“我们江海关已经下班了,如果没什么要紧的事,我就挂了。”

    两个人安静地躺了良久,赵藕荷忽然出声道:“微舟,为何不去钟家探望钟家小姐?毕竟钟先生探望过你。礼尚往来,实际上,这是应该的。”

    叶微舟则懵了良久。

    叶微舟“嗯”了一声。

    当天晚上,叶微舟留宿赵家。www.cuiyuge.com

    顿了顿,叶慎行显得有些局促:“微舟,父亲虽说不懂女儿心事,见你如此,却也想着,是不是能帮到你?”

    叶微舟又是一愣:“旧相识?”

    “小小年纪,心事倒是挺多。”赵藕荷哼笑一声,抹雪花膏去了。

    她红着眼睛,努力抬头看烟花,嗫嚅着道:“我、我以为我的思想是进步的,我以为……我以为我做的事没有错,看事情的方式也没有错,可是,可是……”

    挂断电话,叶微舟回到办公桌前,垂眼看着那张毁了的报单,未免又露出了极度苦闷的神色。

    直到吃年夜饭时,叶微舟实在憋不住,终于是开口问:“祖父,你与江海关验估科的科长寺冈先生是旧相识么?”

    那端的钟岸缓缓地应了一声:“好,挂吧。”

    “好些了,不过还需要时间调养。”

    叶微舟洗了手上桌,叶效宗看了她一眼:“今天这是怎么了?”

    叶微舟对着听筒,眉眼之间的苦恼之色还未完全散尽,语调沉闷地开口道:“我是叶微舟,有什么事吗?”

    “嗯?”

    她说得很轻,那端的钟岸却听到了。他不由轻笑了一声:“你生病的时候,我本来打算去看你的,只是一直没办法腾出时间。航运公司的事情有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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