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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微舟打了个哈欠,一觉睡醒后的声音又轻又软:“你应该叫醒我的。这样晚了,祖父一定生我的气。”

    钟岸正将车速降下,又听到叶微舟轻轻地说:“开慢一些。”

    听着夫人的嗓音,梁平章舒出一口气,终于轻松了一些。他扶住赵藕荷的腰,不让她继续左右忙活,凑上前去轻轻地吻了一下她的面颊:“没有你,我真不晓得该怎么办。”

    叶微舟在办公桌前坐下,顺带向旁边的孙叔黎问:“今日的海关似乎有些不同。”

    叶微舟也笑了笑。

    等中年男子头也不回地走远之后,她还呆了许久。

    这第二觉,她一直睡到了次日早晨。再醒来时,她已不再待在钟岸的车里,而是睡在自己房中床上。叶微舟仰面躺着,盯着头顶的天花板看了良久,这才慢吞吞地爬起来穿衣梳洗。

    他的身上似乎总有一股烟草的味道。叶微舟皱了一下鼻子,把目光转开:“不坐了。我准备要回家。”

    果然如赵天青所说,他们等上了好一会儿,才上了饭桌。叶微舟一直偷偷地看赵藕荷,看她仍然带着点点潮红的脸颊,还有最顶上那颗忘了系上的盘扣。

    浑浑噩噩的,过了整整七天。叶微舟几乎喘不过气来。

    男子坐在地面,疼得龇牙咧嘴,古怪地看了一眼庞蒂克小汽车,嘀嘀咕咕:“这年头,有些钱可真是了不得!”

    听了一顿咆哮的赵藕荷坐在沙发上,良久没回过神来。

    边上已被迫休假在家好几日、闲得快要发霉的赵天青道:“征税科那个人,我倒是见过,也听说过他的事。他年轻时可是个进步人士,还出过国,很受褒奖,不过脾气一直不大好。也是因为脾气太差,后来便得罪了权贵。”

    钟岸抬起手,动作轻慢地为她把围巾戴好,同时说着话:“方才那两位小姐是一位客户的女儿。这位客户与我们航运公司有大买卖,约我在咖啡厅见面。客户有事先走了,我便送他的两个女儿上马车。”

    对上她时,钟岸的目光一凝。

    停了片刻,钟岸又道:“半路上你睡着了。我见你睡得香,就没有叫你。”

    叶微舟打算再问一些关于那个中年男人的事,忽地听到上楼的声音。抬眼看过去,正见梁平章从楼梯口走来,脸上带着明显倦色。

    说完,他又猛地一把挂上了电话。

    叶微舟半晌发不出声音。那中年男人原本已转身收拾东西去了,惊觉身后没有声响,甚至还听到了低低的啜泣声,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钟岸觉得奇怪,但由于在拐弯处,不得已得更专注于车辆行驶。他没有看她,只问:“怎么了?”

    沙发上,赵天青将瓜子递到叶微舟的面前,一副司空见惯的表情:“照这个情形,还得等上一会儿呢。”

    阴沉的天,街头人声喧杂,无线电播放着轻柔舒缓的歌曲。www.airanwx.com钟岸垂眼看来,缓声说道:“进去坐一坐吧,叶小姐。”

    谈论起这件事,赵藕荷捂住胸口,还有些后怕:“我被吓了一大跳呢,心想这是谁啊?倒像是劫持了微舟,要我送三百大洋去赎人似的。”

    钟岸耐心地等待了片刻,依旧没有得到回应。他忍不住偏过头,看了她一眼。

    钟岸开车,叶微舟则在副驾驶的位置。不多时,冷雨飘摇,纷纷均匀地洒落在前面的挡风玻璃上。窗外冷风呼啸,车内却温暖如春。

    道路上有个使劲蹬自行车的男子,被冷雨浇了满身。他从缓慢行进的车子旁快速骑行而过,偏又因路面不平而跌了一跤,磕破了皮。

    钟岸看着她有一瞬,轻“嗯”一声,收回了目光。

    叶微舟垂着脑袋,死死地咬着下嘴唇,不让自己哭出来,唯独眼泪怎么也止不住地往下掉,砸落在桌面上。她抓住话筒的手指也由于过度用力而泛出了惨白色。

    阴雨的夜晚不出月亮,叶家门口亮着灯,灯光落入车内,照见叶微舟醒来后茫然的脸。旁边的钟岸压着嗓音开口:“睡醒了?”

    而这边,叶微舟还在掉眼泪。她难以置信地目睹了男人的所作所为,呆住之后甚至都忘了还要继续哭。

    忽然,她听到有人喊了一声:“喂!叶微舟!”

    说着,她抬手扯了扯围巾,像是准备把围巾摘下来还给他。

    叶微舟却没有说话。

    下班以后,叶微舟坐在办公桌前,所有人都有说有笑地走了,她面无表情,只继续处理报单。

    “不必送我,我自己能叫车……”叶微舟依旧在扯围巾,露出下巴时正巧吹来一阵寒风,令她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后面的话语也冻在了唇齿间,没再能继续往下说。

    梁平章皱着眉头,道:“关于此事,我也听说了一些。事实上,缉私科的确在着手

    叶微舟默默地抓了一把瓜子。

    实际上,那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今日来我家中吃晚饭吧”,若是往常,叶微舟只要应一声“好”,便是了。

    她的头发也被吹得有些凌乱。

    叶微舟的半张脸都藏在围巾里,只露出一双眼睛。她看了他一眼,闷闷地应了一声:“可以同行。”

    她心中紧绷着的弦猛地迸裂,压抑着的委屈、苦涩,都在这一瞬间爆发了出来。她说不话,只是流泪。

    到了赵家,还未到晚饭饭点,叶微舟与赵藕荷坐在沙发上吃点心,也闲话东西。

    而昨晚关于钟岸的记忆,由于混着睡梦,已经很是模糊。叶微舟索性将那些都归入了梦境之中。

    中年男人站在她面前,放下公文包,一脸凶狠地伸手过来,一把夺走了叶微舟手里的话筒。接着,他对着那端开了口:“知道了知道了,不就是吃个晚饭么,叶微舟说要去!肯定会去!准备好吃的在家等着便是了!”

    说完,她吸了吸鼻子,调整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迷迷糊糊的,又补充说了一句:“到家了喊我。”

    “戴着吧,”钟岸的视线依旧落在她的身上,“我送你回去。”

    钟岸收回手,又笑眼问她:“我开车来的,也正准备去叶家拜访。叶小姐要不要同行?”

    中年男人的神情变得凶狠了几分。

    当天,叶微舟在江海关内说的话加起来总共不超过十句。而她很快发现,这样的日子还会延续下去。

    中年男子则提起公文包,瞪了她一眼:“小姑娘家家,哭成这样像是什么?还以为我们征税科总算出了个能办事的,这么点压力便扛不住么!”

    赵藕荷温温柔柔的一句话,则成为了压折树枝的最后一片雪花。

    叶微舟垂下眼睛,应了一声,起身过去接过了话筒。

    叶微舟愣住了。

    她当真又靠在车窗上,舒舒服服地闭上了双眼。

    抵达海关,走进征税科办公处时,一个正从里面出来的年轻人以怪异的眼神看她,看得她浑身不舒服,忙皱着眉头走开了。

    叶微舟转头看过去。角落处的中年男人凶神恶煞的,举着个话筒,没好气地吼她:“赶紧过来接电话!”

    这是头一次叶微舟喊出他的全名,而非客套疏离的“钟先生”。她的语调也偏低,甚至有些沉闷,与之前很有些不同。

    打电话过来的是赵藕荷,嗓音温温柔柔:“微舟,今日来我家中吃晚饭吧?”

    梁平章则不管洗手的事,只牵着她一同进了房间,关上门又落了锁,继而将她抵在门扉,又低头吻下。

    赵藕荷嗔笑着将他推开,又催了他去洗手。

    钟岸笑了一下。

    叶微舟点点头,努力地想要开口说话,却憋不住哭腔。

    直到梁平章问起:“对了,微舟。关于日本斋藤会社的那件事,现在如何了?”

    叶微舟看了他一眼,皱皱眉头,没有再多说什么。

    钟岸笑了笑:“不会,我已与他打过招呼了。”

    电话那头,赵藕荷许久听不到叶微舟回应,不免觉得奇怪:“喂?微舟?你有在听吗?微舟,你还在不在?”

    ——

    车辆行驶了一段,始终沉默无言,叶微舟明显感觉自己的眼皮越来越沉重。一个拐角处,她忽然出了声:“钟岸……”

    她正软软地靠着座椅,脑袋抵住车窗,双眼则微阖上了。像是睡着一般,她的双颊泛着些健康的红晕,五官安静下来,柔和得不可思议。

    一见他,赵藕荷忙起身上前,帮他脱下外套挂好,又给他倒了温水。一边忙活,她一边道:“今日微舟也在,我请她过来一起吃晚饭……我特意给你煮了老鸭汤。待会儿喝一些,补补身子。”

    孙叔黎用侧面对着叶微舟,并没有转过头来,只哼笑了一声:“海关什么时候没变过?”

    了不得的钟岸把车子开到叶家门外,停稳后却并不急着叫醒叶微舟。下人出来恭迎,他却也只叫他们保持安静。

    叶微舟懵了一会儿神,没能搞清楚现状。

    困意渐渐包裹住了叶微舟。这些天她一直没能睡个好觉,因为始终无法安心,躺在床上,脑中却无法安静,始终会想各种事情。坐在钟岸的车子里,不知为何便不同了。

    故而,等叶微舟浑身舒畅地醒来,外头已经入了夜了。

    言罢,围巾也已经戴好了。钟岸顺带还为她整理了一下头发。

    叶微舟这才回了神,清了清喉咙,将事情挑挑拣拣,略过了她在海关被冷落的遭遇,尽数向梁平章说了。

    车子继续行驶,却开得极慢。

    可是现下叶微舟听了,脑海中却浮现出了另外的场景。她感觉自己就像是一段树枝,而海关内关员们的所有排斥与冷眼,甚至是方才那中年男子的一声怒吼,都成为了压在树枝上的雪。

    叶微舟便乖乖点了头:“好。那我再在你的车上待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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