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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于女儿订婚大事,叶慎行提早从江海关回来,回来后先是问候了一番来客,接着,从冬青嫂处得知了叶微舟身在何处。

    叶微舟喘了一口气,直截了当地问他:“赵天青,你当真不再去海关了吗?”

    叶微舟点点头,小心地揭开信封,将里头质量上好的结实牛皮纸倒了出来。

    信的内容很短,叶微舟意犹未尽,将母亲的来信读了许多遍。

    娶妻生子,成家立业。

    “真的。那时候我总躲在后头,倒是你二叔,最喜欢叫人,也很讨大人的喜欢。”

    钟岸穿着黑色的西服,正朝着她所在的地方缓步走来。

    她的脚步很快,只一会儿便追上了前头的赵天青。

    叶微舟继续问:“为什么?”

    不知是否被现实磨平了所有的棱角,当下,赵天青道:“说我是没了志向也好,说是我对海关彻底失望也罢。微舟,我是的的确确不会再去海关,也不会再做什么。”

    停了一下,她继续往下看:“你的父亲是我的一生挚爱。我时常想,仅仅几年的相伴,便要忍受数十年的分别,值不值得?每一次我这样问我自己,得到的答案都是肯定的。人与人总会分开,可只要有爱,心就永远紧靠在一起。

    “微舟。”

    “我无比思念你,我的女儿,更无比希望你可以幸福。如果有机会,我们还可以做在一起吃着布朗尼聊着天。真希望那一天尽快到来。爱你的母亲。”

    叶微舟点点头。

    “微舟,你的父亲写信告诉我,你的祖父要为你安排婚礼。不知道你未来会嫁给一个什么样的男人,但你要相信,不论是你的祖父或是你的父亲,都很爱你,他们的人生阅历远胜于你,他们会深思熟虑,把你嫁给一个他们认为值得的男人。当然,如果你早已另有所爱,那就逃走吧!”

    钟岸微笑了一下,像是想说什么,却什么都没说。不知是否只是错觉,叶微舟总感觉在钟岸的笑里读出了一些羡慕的意味。

    内容不多,只有两页,上面写满了英文花体。叶微舟不会忘记,这就是母亲的字迹。信纸甚至还散发着一股记忆中熟悉的香味。

    钟家与叶家在上海算是有些地位,纵然只是订婚,却也要举办仪式,宴请宾客。

    叶微舟凑过去:“这是什么?”

    叶微舟很犹豫。她站在一边,盯着钟岸头顶短发间那个圆润漂亮的发旋良久,到底是又坐了回去。

    赵天青应了一声,转身就走。

    叶微舟的眼睛微微睁大,有一句话在她的喉咙地跳动,几乎呼之欲出。

    叶微舟开始读信:“许久不见了,我的女儿。听说你在上海过得很好,我在国外也一直在做我爱做的事,想必你我都在朝着人生梦想靠近。原先我计算着日子,你已经十八九岁了,这是多么美好的年纪。我也正是在十九岁时,遇到了你的父亲。”

    叶微舟一怔,看了过去。

    叶微舟看了她一眼,又看向坐在她身旁的赵天青。后者则向着她点了点头,言外之意,赵藕荷说的都是真的,他是的确不会再去海关了。

    可在她开口之前,赵天青又一脸苦涩道:“方才我是打算出来解手,微舟你非拉着我,我都快要尿出来了……”

    记恨了十年的冷面少年已成了爱穿黑色西服的高大男人,她对于他的情感,似乎也在悄悄地发生着变化。

    可惜壮志未酬,赵天青已入狱两次,消瘦半圈。

    最后读完一遍,叶微舟的微红着一张小脸,将信纸放回信封中,细心地重新装好。她抬眼没见到叶慎行,不由左右张望。这么一张望,她见到了钟岸。

    叶微舟再也说不出对这桩婚事的拒绝。可她自己也说不清,究竟她是像赵天青向海关屈服那样向这场婚事屈服了,还是她自己本身就并不反对嫁给钟岸这件事。

    叶微舟笑着说道:“那看来一个人将来会做什么,与他的性格便有着很大的联系了。父亲你只能坐进办公处内,而二叔却可以在神州大陆之上纵横捭阖。”

    叶慎行喊了她一声,她才收回目光,看了过来。

    “早前时候,你祖父有意将你嫁出去,我便给你的母亲写了信。她不晓得你要嫁给谁,但这毕竟是大事,所以,她写了一封回信。”叶慎行道。

    赵天青点点头。

    “我倒也希望微舟可以不再去海关,”叶效宗又道,“可惜我们家的丫头脾气太倔,只怕她嫁了人也不肯安分。”

    说起未来丈夫的名字,叶微舟还有些磕磕绊绊,吐出完整的两个字,她的脸依旧会发烫。

    叶微舟皱了一下眉头,捏紧了手中信件,很想要逃走。

    “真的吗?”叶微舟眼睛发亮。

    叶微舟瞧见了全程,在位置上深思了片刻,当即放下毛巾跟了出去。

    叶微舟皱皱眉头:“你这不是说胡话吗?”

    叶慎行也笑着点头:“说的是。”

    叶微舟一愣,忙道:“那你快去!”

    “陪我坐会儿。”钟岸低声道。

    赵藕荷笑眼称“是”。

    叶效宗微微点头:“如今石油公司倒是发展态势十分不错,去石油公司是好事。”

    赵天青拧起了眉毛:“微舟,你记不记得,我当年是为了什么才去海关的?”

    顿了顿,他又正色道:“我也与你祖父商议好了,过些时日,等斋藤会社走私一事的风头过去,便让你回海关当职。”

    当年叶微舟与赵天青一同从税务专门学校毕业,年轻的时候壮志满怀,总想着要做一些惊天动地的大事业。

    “我要去的石油公司是国人自办的,对于我而言是个很好的去处,”赵天青道,“我预备在石油公司待上几年,存些钱,等到了年纪,便找个合眼缘的、家世相当的姑娘,娶妻生子,也算是成家立业了。”

    后来叶慎行起身走了,她也并不知晓,满心都在母亲的来信上。

    钟岸瞥见了她手中的信件:“母亲寄来的?”

    叶慎行到天井时,叶微舟正歪着脑袋,盯着葡萄架上的一只蜗牛出神。

    叶慎行鼓励她:“拆开看看吧。”

    叶微舟撇撇嘴:“父亲,你来叫我也没有用。前头那些亲戚我都不大认得,不想一个个去问好。再者,祖父在前头,钟……钟岸也在前头。”

    曾一度为之发起运动,甚至不惜为之入狱,分明应该情深不寿的,到最后却不再等候她了吗?

    “天青不会再去海关了。www.susuwx.com”赵藕荷一边说,一边神色自然地端过桌上的茶水,凑到唇边啜饮了一小口。

    ——

    顿了顿,赵藕荷又道:“平章为天青在上海石油公司内找了一份职务,过些时日,等天青身子好一些了,便可以前去上班。”

    钟岸瞧了一眼她的小表情,不由笑了:“倒像是受了什么委屈似的。”

    默了片刻,钟岸道:“今日是订婚,你不出现问题倒也不大,但大婚那日,便不可如此了。”

    叶微舟忍不住笑了一下。

    望向手中的信件,叶慎行的目光一片柔和:“是你母亲寄给你的信。”

    赵天青叹了一口气:“微舟,你又不是不晓得,这段时日,我在海关上栽的跟头已不少了。前些天在狱中,我想到了许多。我想,大约是我与海关命中犯冲,所以我才吃了这么多苦头。若是我不再继续待在海关,那所有的事也便都迎刃而解了。”

    叶微舟想说些什么,可她的思绪很乱,要说的有许多,竟不晓得该从何处开口。

    他走到了石桌前坐下,从袖子里取出一封信:“我来把这个给你。”

    叶微舟一怔,接过信时,手指都有些发抖。她垂眼看着手中的信件,有些怀疑自己在做梦。有多久没有收到过来自母亲的消息了?叶微舟已不记得。

    又饮茶闲谈了一阵,赵天青凑到赵藕荷耳边说了一句什么,得到赵藕荷点头后,他便起身出了会客厅。

    可赵天青的背影很快消失在视线之中,叶微舟也很清楚,关于这个,她这辈子都不会对赵天青问出口。

    “这怎么能说是胡话,”赵天青道,“纵然不是由于这个缘故,我也已经无法再继续留在海关了。”

    叶微舟闷闷地应了一声:“知道了。”

    望着他的背影,叶微舟才把没有说出口的话,轻缓地吐了出来:“那吕湘呢?”

    赵天青转身见她,微有些惊讶:“微舟?有事吗?”

    叶微舟低下头继续擦旗袍上的水珠,假装什么话都没有听见。

    她心思杂乱,一个人躲进天井假模假样地看花,慌乱一阵,又心安一阵。

    “你还在我身边时,你的年纪还很小,我还没有来得及教你如何选择人生的另一半。现在,我有一千句一万句话想要对你说。可千言万语,我似乎只需要告诉你这样一件事:如果他尊重你,包容你,关心你,让你成为你,那么,他就是值得的。

    母亲写道:“我不是开玩笑。不过,逃走是下下之策,你的祖父和父亲也不至于这样不通人情。

    赵天青对叶微舟说过:“如今海关依旧在外国的掌控下,制定关税要听他们的,安排关员也要听他们的。每一年所收的关税,也都交由总税务司署,归入了外国人的腰包中。我若是去了海关,我必定要做些什么轰轰烈烈的大事,让海关这把钥匙,回到我们华人手中。”

    钟岸走到石桌前坐下时,叶微舟仿佛屁股着了火一般猛地站起了身来,道:“我好像还有些事……”

    叶微舟的指腹蹭过白色火漆,慢慢地抚摸了一下信封的表面。

    “我不是来叫你去向亲戚打招呼的,”叶慎行向着她走近了两步,“我也不爱见这些亲戚,从小便不喜欢。这一点,你应该是随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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