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缓兵之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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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家的男主人正在院中砍柴，手中的斧头一下一下砍在木头上，发出沉闷的响声。看到女儿带着人回来，他只是抬了下眼，露出一个不耐烦的表情，又继续着手中动作。

    小芸的脸上浮现出一丝为难，“可是……爹不给我们买肉吃。”

    一名女子挺着肚子半躺在床上，面色苍白，消瘦的脸颊透出疲惫，额头布满汗珠，手中却依旧不辍地绣着一件婴儿肚兜。

    小芸红了眼眶，低下头沉默片刻，忽然抬起头抱住白芷兰的腿，哽咽道：“白姐姐，我能不能跟你学医？”

    又道：“我想再去柳娘子的房间看看，陪我一起吧。”

    刚出巷口，白芷兰将两枚铜钱递到小芸手里，“拿去给你娘亲和妹妹们买些吃的，记住，千万别让你爹发现。”

    “到时再想办法吧，总比连这几个月都熬不过去得好……小芸，你娘这身子若是不养好，生产时怕又得在鬼门关前走一遭。”

    白芷兰轻叹道：“第一次见你时，你还只是个小娃娃，如今已是个懂事的大姑娘了，那我便不瞒你了。”

    小芸眼里充满了感激，朝她郑重一拜。

    白芷兰细细打量着这二人，见他们身穿锦缎长袍，头戴紫金冠，腰间悬玉佩，装束奢华，俨然富家公子的模样，丝毫不似官场中人。

    妙音坊昼不迎客，惟夜晚方才开张。此时正值午后，雕花大门紧闭，门前两盏红灯笼尚未点燃。

    二人步出民巷，穿过东市长街，正巧经过妙音坊门前。

    “谢谢。”

    刚踏进院中，便听到悠扬乐声和笑语从一间雅间里传出。

    男主人闻言瞪大眼睛，讶然道：“你是说，这胎是个儿子？”

    “竟有此事？”

    卢侍郎挥手示意琵琶女退下，待房门紧闭，只余四人，他眯了眯眼，冷声道：“你想如何？”

    她无奈地摇摇头，对迎上来的小芸问道：“你们家现在是谁在做饭？”

    小烟歪头一笑，扬起一个灿烂的笑脸，露出天真烂漫的神情：“我很喜欢白姐姐哦，她救了我娘，还让我娘平安生下了我！”

    白芷兰摇摇头，“我还没想明白，晚些再和你说。”

    琵琶女对面，一张八仙桌上摆满了美酒佳肴，桌前两名客人正饮酒作乐，相谈甚欢。

    白芷兰走进后院，眼前一幕让她不禁莞尔：小烟正骑在阿沅的肩头，扯着他的头发玩闹。

    白芷兰不答反问道：“小芸，你今年几岁了？”

    年纪最长的小芸走上前，笑道：“阿沅哥哥，这是我两个妹妹，小霞十岁，小烟四岁。”她又对两位妹妹说：“这是白姐姐的朋友，阿沅哥哥。”

    白芷兰不紧不慢地在桌前坐下，端起酒壶，自斟一杯，轻轻晃动酒杯，悠悠说道：“你可知对面那间雅室，曾是谁的

    小烟兴奋地伸直了小手，正好摘下一颗小小的红柿子。

    “不能摘！娘亲说了，这些柿子要拿去集市上换钱，不能偷吃。”

    “那时我以为，她只是拿来取笑我女工不好。可真奇怪，她一介未出阁的女子，为何要缝肚兜……她的身子似乎也比从前圆润了许多，我只当是她懒于走动，才胖了些。难道她……”

    小芸在一旁解释道：“小烟出生时，我娘难产，是白姐姐接生的。”

    白芷兰淡淡瞥了他一眼，“你若是不信，大可另请其他大夫来问问。”

    “那可会为别人家的孩子缝制？比如姐妹的孩子？”

    男主人顿时神色大变，放下柴刀，激动地站了起来，“白姑娘，你说的可是实话？真是儿子？没骗我吧？”

    她恍然道：“原来是特意趁着妙音坊白日不接外客，便在此寻欢作乐，好不必担心被旁人认出，告发朝廷……看来，你们的胆子比我想象中还要大啊。”

    白芷兰沉思片刻，道：“你既然会做饭，想必学煎药、处理药材也不难。不如明日起来医馆做药童，我会教你医术，也会发工钱给你，虽然钱不多。”

    白芷兰推门而入，高声唤出那两位客人的名字：“卢侍郎，周大人，真是好雅兴！天还没黑就来喝酒了。”

    阿沅一拱手，“多谢了。”

    白芷兰接过阿沅背着的药箱，赶忙进屋给小芸的娘亲看病。

    白芷兰一愣，看向她那双泪盈盈的眼睛，问：“为何？”

    阿沅蹲下身，蹲下身轻轻拭去小烟嘴角的饭粒，柔声问道：“柿子可以卖我一个吗？”

    正要告别，白芷兰忽然开口：“小芸，你娘亲每次怀孕时都会为腹中孩子缝制肚兜吗？”

    杨二娘疲惫一笑，“大白天的，省点油钱罢了，不碍事。”

    这家后院有棵柿子树，阿沅走到树下，抬眼望见树上如灯笼般火红的柿子，正欲伸手摘下，忽觉衣角一紧。

    “白姐姐，我娘这次真的能生弟弟吗？”

    白芷兰知道劝不住她，便不再多言，轻轻握住她的手腕为其诊脉，眉头不由得紧锁起来……

    白芷兰接过钱，慢悠悠地说道：“不过男胎可不比女胎好养。你这儿子若在腹中觉得被亏待，连口肉都吃不上，心生不满，一气之下不愿做你的儿子，或许就转投他人家去了。”

    白芷兰笑着点头，又寒暄几句后，二人依依惜别。

    阿沅脸上一红，结结巴巴地应道：“我、我……”

    小芸看着手里的铜板，欲言又止，迟疑片刻后将铜板收入怀中，道了谢，又问道：

    她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怒意，换上一副平静的表情，“若是再这样下去，你夫人和腹中的儿子都难保平安。”

    进得门去，白芷兰又略施小恩，打点了几个丫鬟，令其引路。几人穿过曲折廊道，终于来到柳娘子生前所居的院落。

    “给你！”她欢喜地把柿子塞进阿沅怀里，眼中闪着天真的光芒。

    卧房里光线昏暗，陈设简朴，只有一张挂着破帘的木床，和几张古旧的桌凳。

    那男主人劈柴的动作一顿，满脸不屑道：她不过是个只会生女儿的赔钱货，有什么资格吃肉！”

    她轻声说：“其实，在孩子出生前，谁也无法确定是男是女。我方才说的，不过是权宜之计，是为了让你娘能吃上肉，糊弄你爹的。”

    “我想好好照顾娘亲，想每天都能知道她的身体到底如何。也希望能像白姐姐一样，给人看病、接产，赚些银钱……”

    阿沅仰望高处，向阳的枝头几颗柿子红艳欲滴，只是树枝伸展得很高，恐怕他踮着脚伸直手臂，也要差一点才够得着。

    小芸指着树上的柿子，笑道：“娘说向阳面的柿子最甜，哥哥你等着，我去搬梯子。”

    白芷兰眉头一皱，冲去前院，找到那男主人，又问他是否真有此事。

    白芷兰暗自松了口气，叫上阿沅离开，和小芸一起朝东市走去。

    卢侍郎不慌不忙地放下酒杯，拍了拍衣袍，拱手道：“白小姐，又见面了，真巧啊。”

    小芸乖巧答道：“是我和小霞，怎么了，白姐姐？”

    白芷兰怒火中烧，正要斥责，却见小芸低着头，紧紧拽着衣袖，脸上满是害怕与悲伤。

    望着小芸跑远的背影，白芷兰喃喃自语：

    小芸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眼中满是惊恐，“那怎么办？若是这胎又是妹妹，爹他会打死我们的！”

    阿沅把她放下，却听她奶声奶气地问道：“阿沅哥哥，你喜欢白姐姐吗？”

    小芸点头，“对啊，这不是本朝习俗吗？有孕时，每位母亲都会亲手缝制肚兜的。”

    “阿沅哥哥好！”

    “不必。”他忽然抱起小烟，将她高高举起。

    周行吓得手一晃，半杯酒洒了出来，惊愕道：“你、你怎会在此？！”

    一路急行，来到一个破旧的院落门口。墙上攀附着几根枯藤，在秋风中摇曳。

    白芷兰上前叩门，一名护卫从门缝中探出头来，目露警戒。白芷兰直言曾在此落下物件，又从怀中掏出几枚铜钱，悄然塞入他手中。护卫略一迟疑，这才将门开了一条缝，放二人入内。

    阿沅微微一愣，蹲下身，扬起嘴角，低声说了一句……

    “她是谁？”阿沅问。

    芸略带疑惑地回答：“白姐姐说的那是百家衣或百家被吧？那是不一样的。肚兜一定是亲娘亲手做的。”她捂嘴一笑，“白姐姐一看就没养过孩子。”

    推开吱呀作响的大门，白芷兰环视院落，见陈设虽简陋，却被打扫得干干净净。

    “哎哟，这外面的郎中出诊费可不便宜呢，哪有那么多钱请！”他连忙抹去手中的灰尘，从怀里掏出两个铜板，双手奉上，“您医术高明，您说的，我自然信！”

    白芷兰摸了摸她的头，温声道：“你娘亲并无大病，只是体虚，气血不足，需要多吃些肉食补养身子。”

    “那可不成！”男主人一听慌了神，连忙又从怀里掏出几文钱，塞进小芸手里，“快去肉铺，给你弟弟买些肉吃！”

    阿沅低头看去，只见三名小姑娘从高到矮排成一列，皆穿着补丁衣裙。方才出声的是最矮的那一个，此时正拽着阿沅的衣角，咽了咽口水，眼中虽有馋意，却强忍不发。

    白芷兰神色坚定，“不错。我行医多年，接生无数，你夫人肚形尖凸，脉象浮滑但左脉偏沉，分明是怀儿子的征兆。”

    小烟茫然地看向姐姐，小霞眼珠转了转，接话道：“既是白姐姐的朋友，送你一个小的也无妨。”

    “十三了。”

    白芷兰上前道：“二娘，做针线活怎不点灯？小心伤了眼。”

    白芷兰脚步微顿，似是听得那笑声极为耳熟。她悄然走近，透过窗棂望去，只见一位姿容秀丽的女子正抚琴拨弦，琵琶声声悦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