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对簿公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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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前给阿沅吃了满满一桌美味佳肴，也不曾见他笑过，白芷兰便以为他是不会笑的。

    白芷兰低头，牵起阿沅戴着镣铐的双手，细细摩梭观察。

    在他脸上看了许久，白芷兰终于找到一处完好无损的皮肤——伸手在他额头上弹了一下，笑道：

    白芷兰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终于问道案件：“听说是您第一个救起的阿沅，可否说说您当时发现他时，他穿的什么衣服，身上有何物件？”

    “很疼吗？我给你上药。”

    “很饿。”

    “在，你要重审他？”

    “那他当时握着刀的是左手还是右手？”

    “还真是！白小娘子，真被你猜中了。”

    白芷兰觉得好笑：“既然想要活命，还有时间换衣服，为何要和同为死士的同伴换衣服？不和良善百姓换衣服？是上赶着被抓吗？”

    “这、这，啊，是小辫，对，刚才是我说错话了，是小辫。”

    白芷兰幼时随外祖母四处游历行医，见过一些人因伤了脑袋，面容僵硬，少有表情，更不会笑。她本以为阿沅也是如此。

    “我们体谅您生计艰难，定是不得已才对衙门说了谎。只要您此刻如实相告，

    白芷兰见他肤色黝黑，双手粗糙，手腕上有几道红痕，发梢上沾了一片鱼鳞，一身粗布衣衫却是干净整洁。

    “对啊，您和他相处一个月，难道这都没发现？”

    王渔夫抬头看了眼白芷兰，又看了看一旁的周行，答道：

    “老人家，衙门的审讯官为了让您说出那番证词，让您受了几道刑呢？让您指认阿沅，又给了您多少赏钱？是只够您自己做一套新衣，还是够您全家老小一人一套新衣？

    “好吃。”他说。

    白芷兰眼眶泛红，却又不禁笑了出来，从怀里掏出一块槐花饼。

    “谢谢你，白小姐。你走吧，不要再管我了。我可能……不是好人。”

    听到牢门开锁的声音，阿沅纤长的睫毛颤了颤，却没有睁开眼，眉头拧得更紧。

    白芷兰的心仿佛也像那块槐花饼一样，皱巴巴的了。

    白芷兰继续问：“他当时可是散发？”

    周行恼了，“到底是左手还是右手？”

    “不好。”

    卢侍郎不为所动，道：“或许是他为了活命，故意和别人换了衣服。”

    “他此刻人可在大理寺？”白芷兰问。

    阿沅的笑容变得苦涩，刚说完这句话，就剧烈地咳了起来。

    “不是猜的……”

    片刻后，年迈的王渔夫被带到审讯室。

    白芷兰终于明白了，这人明面上说是来协助侦破连环凶杀案，实际上则是来调查世子被害案的，且早就怀疑上了阿沅，是特意冲着他来的。

    王渔夫摇摇头：“三年前征兵，犬子上了战场，就没再回来了。”

    他点点桌上卷轴，道：“我与卢侍郎奉陛下御旨，彻查懿王世子遇害一案。

    “我曾给阿沅疗伤上药，他侧腰有一道长四寸有余的利刃之伤，伤口十分深，一个月了也不曾愈合，不信你们可以现在遣人去验证。但你们看这件衣服，两边侧腰处都完好无损，反而是胸口处有一小道破口，看起来像是被人一剑穿心了。这与阿沅的伤势完全不符，这根本就不是他的衣服！”

    “左手！就是左手！”王渔夫急道。

    白芷兰蹲在他身前，伸手想帮他擦去嘴角的血迹，却又讪讪放下手，低声问：

    “是右手。”

    白芷兰随陆官差走到一间牢房门口，隔着铁栏杆朝里望去，不由心头一颤：

    王渔夫连连点头：“对，对。”

    白芷兰皱眉，“这就奇怪了，那阿沅明明是个左撇子，吃饭都用左手，怎么会右手持刀呢？”

    听到她的声音，阿沅蓦地睁开眼，黑白分明的眸子仰望着她许久，眼中才流露出一丝委屈，仿佛在外受了欺负的小狗终于见了到主人，控诉般开口：

    白芷兰展开证物中那套黑色的死士服，从领口到裤腿仔细查看一遍，指着一处道：

    见卢侍郎语塞，白芷兰又拿起那把信物黄金匕首，指着上面一个凹槽问：“这里应当原本镶嵌有宝石吧？”

    白芷兰伸手想拍拍他的背，却见他背上鲜血淋漓，根本无处下手。

    白芷兰扫了眼桌上一干证物，又读了遍渔夫的证词，正色道：“若是我能证明，这些证据根本就不可信，这所谓的证人也根本是在撒谎呢？”

    “您家里有几口人？”

    “放了好几天，不好吃了。”她哑声说。

    昏黄灯火下，他的面容苍白憔悴，发丝凌乱。一道刺眼的血痕从嘴角蜿蜒而下，划过瘦削的下颌，滴落在满是伤痕的锁骨上。

    王渔夫双腿哆嗦，“大人，小老儿上了年纪，一个月前的事，确实记不太清了。”

    这还是两日前从白府出发时，她特意给阿沅带的零嘴。当时一共有两块，阿沅在马车上吃了一块，还留下一块要让给她吃，但她不饿就没吃，不曾想竟留到了现在。

    他冷哼一声，侧目瞥着白芷兰，“人证物证具在，你相信他是清白的又有什么用？白小娘子，别说是你只是德妃娘娘的侄女，就算德妃娘娘亲临，也无法为一个刺杀世子的死士开脱！”

    “这个阿沅，一个月前被从河里救起时，身上所穿黑衣，与那些在船上刺杀世子的死士们的一模一样。且有救他的王渔夫作证，他当时手里握的匕首，乃陛下赐给的世子信物，其刀锋也与世子尸体上的伤口一致！”

    审讯室内，一盏油灯闪烁，照亮周行忽明忽暗的冷硬面庞。

    一旁的卢侍郎双手抱胸，饶有兴致地看着她，道：“你怎么证明？”

    喂完后，她听见阿沅沙哑的声音说：

    “他、他是左撇子？”

    “笨，怎么能就这样轻易放弃呢？我会证明，你绝非刺杀懿王世子的死士。如果你连自己都不能相信，那就相信我吧。”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阿沅笑，仿佛晨间山谷里一道清风，吹散了这监牢里的腐朽阴湿之气，也吹散了她心头弥漫的阴云。

    大理寺狱中阴冷昏暗，四周弥漫着腐朽和潮湿的气息。偶尔传来的囚犯呻吟和咆哮声，如临人间地狱。

    “只是想问几句话，算不上审。”

    她掰下一小块饼，“张嘴。”

    “他穿着一身黑衣，就是我交给大人的那件，手里握着把匕首，怀里还有一块玉牌，但我不识字，不知道上头写的什么。”

    阿沅的眼里一瞬间亮起微光，但很快又暗了下去。

    她鼻头一酸，喉咙仿佛被堵住了一般。她胸膛剧烈起伏，等阿沅终于不咳了，她也才将情绪勉强平复下来。

    白芷兰皱眉，“令郎可是去外地务工了？”

    王渔夫躬身道：“贵人问话，小人不敢不答。”

    阿沅慢慢咀嚼了很久，才艰难地咽下去。

    王渔夫眼珠转了转，“啊，是、是……是我说错了，他当时握刀的，应当是左手。”

    阿沅闭着眼，靠墙坐在地上，双手被粗重的镣铐束缚，青衣上布满了斑驳的血迹。

    白芷兰露出疑惑的神情：“可为何我去河边义诊时，我看到他是梳着燕北的小辫？难道……”

    她听到自己坚定的声音，“我相信你。”

    王渔夫连连点头陪笑道：“劳贵人关心，只是孙女有些咳嗽，其余都好。”

    “回贵人的话，女儿、儿媳妇、孙女，加上小人，一共四口人。”

    周行喝道：“你这小老儿，证词里分明说，玉牌是在他怀中发现的！”

    周行点头道：“被那王渔夫挖下来拿去卖了。我们在典当铺发现了宝石，才顺藤摸瓜找到王渔夫。”

    见他跪于堂下，白芷兰上前扶起他，“我乃德妃娘娘的侄女，受刑部卢大人之托查案。我有几件事想向您询问，望您如实相告。”

    “周行，别多话！”卢侍郎一拍周行后脑勺，他只得闭了嘴，怒目瞪着王渔夫。

    她柔声问道：“近日天气转凉，您的身体可还好？家人都好吗？”

    他微微摇头，脱力般闭上眼睛，却忽然感觉到有人握住他的手，又猛地睁开眼。

    “是，是散发的。”

    “阿沅，你还好吗？”

    白芷兰沉默半响，才又问道：“最近贩鱼的生意可好？”

    白芷兰一怔，正要开口安慰，就听周行嚷道：“你问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别浪费时间！”

    直到阿沅的手被她捏得暖暖的，白芷兰才抬起头，对上他幽深的眼神。

    他牵起青肿的嘴角，眼角微弯，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

    卢侍郎低喝一声：“周行！慎言。”

    白芷兰接着问：“那他左手握着匕首，右手握着的就是那块玉牌咯？”

    白芷兰深深叹了口气，道：“其实我根本不记得一个月前曾为阿沅治伤，更不知道他当时是散发还是梳发。他的确是右撇子，但那玉牌上下皆有系绳结，上绳显然是挂在腰间的。

    王渔夫低头叹气道：“不好啊，近日河上风大浪大，许多人翻了船，我年纪大了，家中上有老下有小，冒不了这个险，故几日不曾开工了，日子难啊。”

    白芷兰愣住了，惊讶得半晌说不出话来——原来他是会笑的。

    白芷兰也跟着弯了弯嘴角，低头把槐花饼掰成一小块一小块，一点点喂给阿沅吃。

    周行抓了个小兵去狱中查看，不一会儿，来了人与他耳语几句，他眉头一皱，拎起衣服一看，惊道：

    阿沅听话地微微张开嘴，却牵动唇角的伤口，血痂裂开，又渗出一丝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