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CASEⅡ：地狱的先兆④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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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告别卡纳斯的艾忒尔回到了加工厂，密密麻麻的雨水打湿他的头发，闪电照亮他的眼睛，映出屋顶的景象。

    “噗。”

    惨死的尸体同时引起了在加工厂工作的其他人的注意，罪犯们只是望了屋顶一眼，随后便兴致缺缺地继续工作。

    站在他身侧的那个年轻人似乎察觉到了威勒想要说些什么，这一点让威勒万分惊喜，紧接着，威勒听见了那个年轻人的声音。

    威勒想要大喊，想要大叫，然后喉咙好像被胶水黏住，让他出不了声，只能咿咿呀呀地叫着，用手指夸张地指着自己大张的嘴。

    艾忒尔望着对面的人，直觉告诉他，对方看似受制于人，实际上却是游刃有余，处处充满着矛盾，是一个很古怪的家伙。

    漆黑的曼陀罗生长在细长的木棍上，在碎光的照耀下流淌着诡异的幽光，就在艾忒尔和卡纳斯的视线停留在花纹上的时候，那朵合拢的花苞看似缓慢、实际迅速地绽开，露出紫红色的花蕊，细碎的几点，像是鲜血在流淌、像是魔鬼的笑脸。

    他的名字叫威勒，以威勒城邦的名字命名，是威勒城执政家族的长子兼独子，按照约定俗成的规矩，他理应是威勒城的下一任执政官。

    似乎是吸饱了人血，那朵横跨木板左右的巨大花苞瞬间绽放。

    隐约可以看出用来制作成桌面的木板啪的一声拍在地面上，檐下的血水滴沥地浸入画着黑色曼陀罗花的木板里。

    万千的思绪在脑海中闪过，拒绝的话即将吐出嘴边。末了，他的眼神落到了对方的眼睛上，镇静的心脏砰地一跳，即将说出的话突然转了个弯。

    所以，威勒推车的脚步开始加快，他希望可以走多几趟，避免完不成工作带来的叱骂和抽打。

    他伸出手，将犹豫着把手递给他的艾忒尔拉起来。

    又是一声黏腻的水声，脚蹼拍地的声音更加清晰，怪花的花梗终于冒出到尽头，它的根部出现在众人眼前，那是青蛙的脚蹼，又多得像是蜈蚣百足一般横七竖八地拼凑在一起。

    血腥、罪恶、堕落、暴行无处不在。

    父母的教诲仍在耳畔。

    他从监狱塔出来，麻木地走进加工厂，对加工厂里飘散的黑魔法气息毫不在意，对代表着魔鬼与地狱的黑色曼陀罗花置若罔闻，曾经的祷告与诗歌抛之脑后，深色的木板被他装进箱子里。                                                威勒推动着满载的板车经过吸饱了雨水的泥泞地板，他看见了屋顶上的尸体，但死人在多隆监狱城里实在是太常见了，常见到比路边的野花还要多，狱卒们也许是在意劳动力的减少，但是只要工程的进度没有影响，他们就不会对犯人死亡的事实多加干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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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卡纳斯先一步动作，他站起了身，身体没有一丝晃动，如果忽略掉他半边身体的血迹以及左肩上的包扎，绝对不会有人觉得他是一个严重受伤的病号。

    原木扎进泥土中，水花四溅，被死亡阴影笼罩着的威勒瘫软滑倒，他惊恐地扫视四周，看见了站在身侧的另外一个人，被逃跑众人如同水流岔路般避开的一个人。

    卡纳斯没有提及木棍上变幻的曼陀罗花纹，对尖叫习以为常，细心体贴地嘱托道：“这次的动静太大了，我估计狱卒很快就会过来清点人数，你快点回去工厂里，最好回到监狱塔囚室里，这样才安全。”

    晴朗的天空骤然变色，厚重的乌云遮天蔽日，正午的天色也变成如同深夜一般的昏暗无比，紫色的雷霆自天际劈下，霎时间，照亮了工厂的屋顶。

    裂开的木板露出的不是湿润的红褐色泥土，而是深不见底的深渊、是一团漆黑，失落、哭泣、悲伤、绝望……种种负面的情绪自那团漆黑中冒出。

    一颗合拢的、犹如人的脑袋般大的巨大花首从那团漆黑中探出，它像是活物一样摇头晃脑，橄榄色的梗越长越高，长得比工厂的屋顶还要高，两片叶子边缘凹凸不平，像是冷色的钢锯。

    照亮了石砖砌成的尖而细的锥形屋顶，它像是一柄利剑直指天空，紫白色的雷电照亮了屋顶上的一个人。

    最后，在两人分别之际，卡纳斯站在树林与平地的交界线上，阳光没有照到他的身上，但他笑着，眼中的湛蓝像是澄澈的天空，让人一览无余，毫无遮拦。

    但是，尖叫不仅唤醒了脆弱的人类，同样唤醒了来自深渊的怪物，那朵怪花倏地绽开了花苞，像是猛兽一般吼叫着，腥臊的腐臭浓烈得近乎凝固，花瓣状的嘴大张，叼住了地上摔倒的一个人，就把那个人往天空上一甩，朝天张着嘴，等待着食物落入口中。

    “我们还会再见面吗？”

    他想起了以前还在家族里的日子，族中德高望重的长老与和蔼的父母曾经告诫过他：千万不要去触碰黑色的曼陀罗花，作为未来执政，你不能让黑色的曼陀罗花长满陆地。

    艾忒尔恍然大悟。

    “噗、哒。”

    “也许。”

    “不！”威勒茫然地伸出手，想要抓住些什么东西，但是他什么都没能抓住，密雨与狂风从他的指缝中溜走，什么都没有剩下。

    威勒能听见过去尚且幼小的自己的声音：为什么？

    而今年，是威勒被困在多隆监狱城的第三个年头。

    男人的身体被扭曲着，心脏的位置被如剑的屋顶刺穿，疲软地倒着，密而碎的雨打湿冰冷的尸体，雨水混着血水顺着他翻折的四肢落到屋檐、落到地上。流进泥土与下水道里。

    黑色的曼陀罗花！

    一根原木忽然窜出，飞到威勒的身下，变作临时的交通工具，将怪花的食物蓦地劫走。

    *

    艾忒尔认得死去的那个男人，那个将黑色曼陀罗法杖插进卡纳斯左肩里的人。

    这时，静立在原地的艾忒尔才发现怪物的花瓣不只是花瓣，而是碎肉组成的肢体。

    巨大的黑色曼陀罗花倒映在威勒的眼底。

    “那是地狱的象征，当它长满陆地，地狱深渊的大门从此洞开，悲剧与厄运将再度降临，恶魔与怪物将倾巢而出，为了洗刷地面的罪恶，天国的洪水由此降世，人类的历史就此终结，没有人可以从中幸免。”

    过往的记忆霎时复苏。

    但，道理是道理，现实是现实，威勒城有两个执政家族，他们互相争抢着执政的权利，在这场斗争中，威勒的家族稍逊一筹，老人与青壮年尽皆战死，作为家族下一代中唯一后嗣的威勒也锒铛入狱，注定要被多隆监狱城困一辈子。

    ——怪不得味道那么大。

    明明是正午时分，但浓重的夜色正在把他吞没。

    平淡的，镇定的，像是一汪深潭。

    “啊啊啊！”

    卡纳斯的脸瞬间闪进艾忒尔的脑海里。

    因为雨水而结块的泥土硬得像是石头，横距在威勒的脚前，把他狠狠地绊倒，他摔倒在地上，掀翻了整口箱子，将里面装着的木桌板摔在地上。

    就在这时，一声刺耳的尖叫划破天际，震得林间飞鸟四散。

    沉浸在工作中的犯人们呆滞地抬头，不可置信地仰视着这突兀出现的怪物，嘴巴张得老大，手中的工具乒乒乓乓地摔得满地都是，畏惧和惶恐源源不断地从心底里冒出，惊得他们浑身冰凉、手脚发软。

    ——他想要说的不是这个！！

    木板上刻着花纹根部的地方裂开了一条缝，紧接着似乎有什么东西被唤醒了，发出青蛙脚蹼踏地的声音，伴随着黏腻的水声，腥臭的气味铺天盖地地蔓延开来。

    *

    威勒摔在地上，他伸出的右手能摸到光滑的木板，摸到木板上黑色的花纹，摸到木板裂开的缝隙。

    “砰！”

    只剩下满地的死寂。

    有人死了。

    威勒猛然惊醒，但当他从持续了三年的浑噩中苏醒过来的时候，他已经看见了遽然出世的地狱怪物，他已经被抛到了半空，即将落入怪物的口里、变成地狱的养料。

    “虽然这里好像不适合聊天，但如果你真的想要聊的话，也没问题。”

    不知道是谁突然迸发出尖锐的惊叫，震得在场众人如梦初醒，尖叫声此起彼伏，所有人在这一刻夺命而逃，逃跑的人们踉踉跄跄，不约而同地避开了驻足在原地的一个人，避免撞击影响逃跑的时间，更希望能逃离深渊的阴影。

    “砰。”

    二人同时抬头，望向发出尖叫的那个地方，那里正是行凶男子逃窜的方向。

    艾忒尔默默地站着，他捏了捏手心里长着黑色曼陀罗花的木棍，没出声。

    “噗、哒。”

    威勒感觉自己的表情快要碎掉了，他在心里尖叫。

    怪花哐的咬住白齿，除了雨水与空气什么都没有吃到。

    穿着白色囚服的犯人们麻木地推着板车经过檐下，任由混着血的雨水打在自己的身上，滑进车上的箱子里。

    突然，一个人被地上的泥泞所绊倒，他推着的车也随之倾覆，箱子里装着的木制品噼里啪啦地翻倒了满地。

    在威勒眼里，只不过是工作量剧增的象征，其余什么都不是。

    对于其他城邦的公民来说，暴雨天可能可以休息，但是他们可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