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8. 纯白芦花，浴血依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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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人为的。

    一道白绸直冲飞檐后去，卷住萤萤的脖颈便将人扯到足前，摔在地板上。

    桅杆与她之间，人群密密麻麻。

    《这个剑她今天必须得贩》

    他话音未落，红衣黑发的女子已翻过护住她的几人，拔剑直直刺来，像支弩箭，速度之快，甚至连残影也未见。

    腕上发力，弯刀如陀螺般旋转着飞去。竟如长了眼睛，绕过裘海升身前持剑格挡的弟子，绕过飞檐，似血滴子一般，回旋一圈直冲裘海升头颅而来。

    继而长空剑高高举起，剑刃闪烁着烛光，瞄准裘海升的胸膛。

    裘海升仰头看向船舱内纷纷退散，朝角落和舱尾躲去的宾客，惶恐不安。他无法确定自己那位妻子是否会来营救。

    龙钟月的视线自那一轮圆月转向他，眼中流露出遗憾，微微摇了摇头：“阿隐，我走不了。”

    伴随着恐怖的嘎吱嘎吱巨响，船头两半渐渐向两侧倾斜，桌椅板凳屏风，所有华贵的精致的心血的陈设皆坠落水中。

    很像是勇士。

    船稍稳了些，耳畔厮杀声再起，战局轰轰烈烈又开。兵刃相接，一片凄厉惨叫。

    船舱外。

    她方至八长老身前，还未刺出，舱面之上，忽然发出咔哒咔哒断裂巨声。

    是梁惊雪，无视外头不敢再阻拦的绝云派弟子，踏着木梯，一步一步走入舱内。

    与此同时，舱门炸裂，亭阁塌落，裘海升耳畔宾客尖叫声一片。

    裘海升惊魂未定，只觉好大一阵朔朔剑风扑面而来，抬目只见她已然瞬间跃至眼前，双目血红，长空剑映着圆月冷光，自头顶劈将而来。

    桅杆咔哒咔哒的脆响闷响交错着砸向船头的龙首，那里的宾客已然四散逃窜，唯余一中年女子站在那处，神情呆滞。

    溪客眼神示意千陌接下小舟，并无多话，转身去寻鏖战之中的李焉识。

    与此同时，方才围攻她之人已然跃飞至她身侧，拔剑挥刀。

    她的意识早已坠落火海，此刻仅凭直觉行事。

    绝云派众人身后的桅杆竟不知何时自弯刀刺入之处，纵横崩裂开巨大的口子，桅杆正缓缓加速向她倾倒砸来。

    血衣加身，没人看出她的破绽。

    溪客千陌等人正在疏散逃出的宾客和宁安司伤员，送上一个个从扫雪人，八方派手里夺来的小舟上。

    她杀意已决，任由箭矢攻来。

    她并未回头，只是握剑，冰冷地指着裘海升。

    她站起身，像个没事人一般，错过挥剑杀敌的李焉识，一个字一个字，生硬地往外蹦：

    萤萤那头脖颈上一松，几是同时，李焉识便一个凌云纵上前，抱起萤萤便折返，送还溪客身后，不加商量，配合极是默契。

    月亮永远高悬苍空，从未离开他。可月亮，此生也只能高悬于此。

    “长空剑，不是我爹娘唯一的遗物，我才是。”

    裘海升朝后缩，她朝里走。

    桅杆的倾倒只暂停了一瞬，众人便听得嘣嘣好几声巨响，旗帜连接点一一崩断，她也被自己极强的气撞向飞檐之上。

    被风石散入主的大脑无法思索，只有情绪喷薄。

    八长老只觉一张看不清的脸直冲自己横飞而来。

    在八方派几位长老心痛的咆哮中，立不稳的众人，踉踉跄跄朝着船中央或是船舱爬去跑去，以求暂缓落水，一边急切望向湖面找寻着小舟的影子。

    “我，也是扫雪人。”

    他一狠心，看向正招呼着往外运宁安司伤员的溪客：“便宜你了！”说罢，忍着伤痛，飞踏而上，再入花船战局。

    “道德绑架啊！”乔玉书藏在人群中骂骂咧咧，探出头，又火速缩了回去。

    她木然抬起手，一朵洁白柔软的芦花黏在她手心的血渍之上，她缓缓将手凑近了脸庞，缱绻地轻蹭了蹭。

    她目不旁移，一步一步，向桅杆断口处缓缓走去，鲜血一滴一滴，顺着破损垂坠的衣袂溅地，走得镇定。随手一道汹涌剑气划过，震飞进攻众人，以极其扭曲的角度，笔直向外炸去，坠落湖中。

    船舱内。

    不似是她出招，而是，她便是剑招。

    圆月孤凄冷照，湖面渐渐起了风，芦花自渚滩边疏疏落落飞来，像雪。

    即便是樯倾楫摧，立足之地陷落崩塌。也还是有二三十人再度围了上前，腾飞跃起，高声嘶喊着。

    纵是他的师兄承鹤今日来此，也未必有全足把握。

    船头已经倾斜陷落大半，往里呼呼灌着水。此刻，众人唯一的念头便是逃命，争先恐后争夺着花船外一排小舟，有主的杀人夺船，无人的划了就跑。

    “还犹豫吗？再过不到一炷香，这船就全沉了，所有人都会给你陪葬！”

    “把她送走。”他快声嘱咐着，便朝桅杆而去，只因他余光扫见几人自暗中围合而上。

    她挥剑斩了白绸，踩着八长老的头颅便跃上桅杆，足下急踏攀上，身子几与地面平齐，朝风中翻滚的旗帜纵身一扑。

    人剑合一，人术合一。

    “你害死这么多人，照样是

    “要我的命。”

    她说不出话，将呆滞空洞的眸子对向身下护着的女子，只听得一句得逞的轻笑：

    她抬手，长剑指向尚未离去的宾客，面无表情：“走。”

    “你自然可以杀了他，我也希望你如此。”

    噔……噔……噔……

    血红的双目，幽黑的瞳仁，一身红衣的女子呸出一口血，断断续续，将话机械地挤出口，几近一字一顿：

    “你若刺下去，你和这群宾客都会死在箭下。记着，他们，是因你而死。”

    “我相信你有本事把我和他都杀了，不过，一定会有人来做我们的垫背。”

    裘夫人从容不迫踏入船舱，面带薄笑。

    她涣散的眸子一收，气血上涌。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根本没有资本跟她谈条件。

    “且慢！”

    她在桅杆断口处止了步子，缓缓蹲下身，拾起坠落的弯刀，果然，断口之处近半切口齐整，非弯刀插入所致。

    她飞扑而上，抱着那人连滚了四五圈。轰的一声巨响，桅杆重重砸在耳畔。飞溅起的木屑碎块在她身上擦下血痕。

    她睁着茫然的双目，缓缓地眨了眨。咯咯地笑了起来，冷冷的阴阴的，继而越来越大声，越来越放肆，悲壮。不知是在嘲笑自己的愚蠢天真，还是嘲笑对家的阴险或是心机。

    宽阔的舱面被粗壮的桅杆砸断，分作两半，露出舱底腐朽的构造陈设。

    “啊！”

    他拖出一长滩血渍，她滴答着一地血珠。

    “不过，你的剑能拦得住这么多箭吗？”

    暗中靠近的十几乘小舟船客终于现身。一大群持箭扫雪人前后夹击，将此处团团围住，舱外又是一片打斗声。

    八长老冲人群后的她高声喊着：“妖女，你好好看着，萤萤今日便是因你而死！你若还有一丝人性，便自刎谢罪！我还可饶她一条性命！”

    裘海升虽受伤，却眼疾手快，忽拉起身边一名弟子挡下，那弟子什么也没看清，头颅便坠在地上，骨碌碌滚远了，做了弯刀下的替死鬼。

    “诛杀妖女！”

    忘带银子了。

    萤萤双手抓着颈上白绸，蹬着腿，小脸憋红了哭喊着师父二字。

    宾客后知后觉四散逃去，大气儿也不敢出。

    “做梦！”

    裘夫人亲手拿着一架弩箭，箭头直指乔玉书：“先从他开刀。”

    她缩紧的瞳孔一放，红衣之下涌出大片大片的血来。

    数道流矢猝然自船尾飞射而来，是小舟上潜藏的扫雪人支援而来。

    她缓缓站起身，踏着淋漓血渍，一剑一剑砍开眼前的人障，一步一步迈向已然躲至船舱方向，匿于弟子身后的裘海升夫妇，左手掂着那把弯刀，目光锁死。

    妖女的剑法，很怪。虽招招式式都出自绝云派，可在她的手里，并无既定章法，谁也猜不到她下一招是什么。

    前后一片脚步声逼近，方才逃向船尾的宾客此刻又被赶回了船舱内，尖叫一片。

    咔哒一声，那女子狰狞的双目死死突出，再合不上，是被她扭断了脖子。

    墙上的山水挂画砰地坠地，骤然的响动，虽不高，却惊动一片哭喊。

    看见桌上的赌局，她嘴角扯起僵硬的笑，朝腰间摸了摸。

    “船要沉了，疏散宾客。”

    她转身而去，白衣蹁跹，洒脱决然。

    萧影夺了一只小舟，仰头望着翩然孤立于花船栏楯之上，眼中唯余萧索的龙钟月，伸出手来，满目期望：“师姐，跟我走吧！”

    “八方派没有这样的叛徒！”

    一整个高昂的龙首壮烈坠落一空湖，掀起巨浪。

    噼里啪啦一顿瓦片乱响，她自飞檐滚落，手握住了飞檐下的悬铃，仅凭战斗直觉，极灵巧地抬腰扭身躲过四面八方各道攻击，踹向一人，足下发力，如烟花般飞窜了出去，直朝倾落的桅杆而去。

    七八道箭矢破空刺来，一靠近她的剑气便被震开，裘海升功力极深，拼着经脉断裂的右手，竭尽毕生修为，双掌向前拍出一道浑厚之气，将自己反震回船舱之内，他自舱外骨碌碌滚到赌桌之前，吐出一大口鲜血，这是他最后的机会。

    “老东西！那是个孩子！那是你的徒弟！”李焉识见八长老竟攥紧了手中白绸死死发力，破口大骂。

    此时，梁惊雪已然将粗重的旗帜一拧，背在肩上，朝着倾倒的反向拉去。

    芦花是软的，纯白的，沾了血，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