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黑市 涂翡心情有点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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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商店也空荡荡的，特别是正经吃食。不跑这么多家老涂还没察觉，今年各个商店缺货缺得厉害。

    干菜从不同商店买，不过买了个40多斤。反倒是肉，虽然副食本定量一人一斤，但今年的江城猪肉供应比预计充足，有时候不用本也能买到。

    詹乐贤双手撑着池子边缘，弓着腰低着头，听见人来，他打开水龙头，捧着水洗了把脸，接着若无其事地站起了身。涂翡在镜子里看见了他沾满水珠的脸，他的眼睛有些泛红。

    这黑市也不是你交钱就能进的，还得有熟人领路介绍。

    她今天穿的是家里压箱底的破大衣和棉鞋。头上戴的是顶旧狗皮帽子，和雷锋帽形状差不多，只是里头是皮，外面是毛。这是她爸的帽子，从东野到四野，历经百战。

    男人一看就心虚，但这条路应该走过多次。

    涂翡走进洗手间，没想到里头有人，是詹乐贤。

    江三福是来干“坏事”的，哪里敢打手电，背着包裹借着月光快步往外走。他已经尽量放轻了脚步，但吱呀呀的踩雪声，依旧听的他心里发慌。

    他是离异家庭的孩子，跟妈妈一起生活。不过他并不担心他妈，据他说那是一个相当独立自由的女子，涂翡关注一下就行。

    他七拐八拐的躲着人，最后越过一片小公园，到了个居民稀少的地方。

    但随着对方晃晃悠悠的走近，他下意识往边上靠了靠。这不三不四的，瞅着也不像好人啊，和他们村那天天招猫逗狗的二愣子气质有点像。

    嘿，这不是巧了吗？这也是个去黑市的。

    接着，她双手插进袖子，稍微猫着点腰，一下子吊儿郎当的样儿就出来了，和浪荡在村里、大街上的二流子也没什么不同。

    她压了下帽子：“你这太贵了，这玩意还带着壳呢，有多少能入嘴的。你还有多少？都给我吧，你给我便宜点。”

    战场死伤的战友很多，有时候还来不及问，人就没了。他们队里有个人交友比较广，一个人存了三封遗书。可惜这些遗书还没寄出，就随着他在炸弹中灰飞烟灭了。

    他摸了把脸，又是那个意气风发的詹委员。

    涂翡轻轻拍拍胸口的兜，示意她带着钱：“你说个数，便宜点

    像是和她从新兵连就认识、一路到侦察大队、越南战场的人只有一个，李步潇。

    镇北公社属于城市边缘，郊区和农村常有人偷偷来这里卖东西。

    哪怕是面对梁玉秋，十分的情绪，她好像只能体会到三分。

    他安慰自己，只要走上大路就好了，大路上的雪清得干净。现在也不用怕，反正这片没住多少人，还都是退休的老头老太太，听不见动静的。

    像是这种关于整个社会的阵痛和伤痕，还是会单刀直入地刺痛她。

    只是还没等他庆幸，那人在他身后停下来“诶！”了一声。

    一看对方也没打手电，他心稍安。肯定不是起夜上公厕的人，谁家大半夜蹲茅坑不带手电啊！不怕掉进去？

    她打算在这守个去黑市卖食物的人。

    涂翡记得这边有一个废弃的化工厂，早年发生了火灾。自那之后，化工厂就荒废了下来，这片居民区的工人们因为上班太远，很多人家都随着工厂搬迁搬离了这里。

    《涂警官在七零年代先婚后爱》

    这些东西在农村常见，像是松塔，到了收获的季节，漫山遍野。但他们捡来自己吃行，但凡买卖，那就是挖社会主义墙角。

    他要涂翡帮他照顾一下弟弟，他弟弟比他小了四岁，跟父亲生活。

    穿过了几条街，到了一处从郊区乡镇通往镇北公社的必经之路。路边有几间闭门的化肥商店，她找了个房顶刚清过雪的，几下就灵活地爬上了房顶。

    但因为是回来后的第一个周末，她的事情有些多。生活中缺的东西得买，家里她也想大扫除一番，除此之外，她还想去找找门路，看能不能买些粮食。所以去探望这事只能往后推迟了。

    也是为了一口吃。

    涂翡心情有点沉重。

    涂翡很轻易就避开了人，她没开手电，一路潜行。

    城里发的钱票多，但缺粮缺菜。东北农村则地广人稀，物产足，不缺吃的。但别的东西，那是样样都缺，和城里人完完全全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詹乐贤脚步一顿，很努力才克制住回洗手间算账的想法。

    这个时间点，外面基本没人，顶多有零星几个人起夜上公厕，咳嗽声、咒骂声、混在踩雪的声音，打破了城市和小巷的静悄悄。

    .

    涂翡没直接找上前。

    是个有点低沉有点年轻的男人声音。对方是压着嗓子叫他的，声音有点小。不过这偷偷摸摸的，江三福反倒放心了，他转过身看着带着狗皮帽子的男人小声问：“啥事？”

    涂翡看了会，歇了进黑市的想法，一是她没有靠谱的担保人，就算有，人家也未必敢做她的生意。二是，她毕竟是个公职人员。干这鸡鸣狗盗的事儿，得背着点人。

    江三福眼睛也亮了，他低声解释：“我这也是冒着风险来的，二十多斤呢，你能都吃下？”

    涂翡眼睛亮了。

    涂翡在周末的凌晨两点钟，悄悄出了门。

    不过不管怎么说，涂翡是找到地方了，就算他们下次换地方，应该也不会离这片太远。毕竟镇北公社内这么偏僻荒凉的地方也不好找。

    没想到，黑市在这附近一个废弃的火车桥洞中。就是不知道他们是打一枪换一地，还是固定在这里。

    转过身恶狠狠地瞪了涂翡一眼，走了。

    投机倒把的人想要进城，就得偷摸地进。他们来城里得小心，回去也得小心，起码不能等人们都起了再回家，路上碰到熟人不好解释，遇到红袖标那更是完了。

    好东西啊，大补。

    这个周末涂翡本想去看一个战友亲人的。他们这批去越南的军人，都是自主报名，大家来自五湖四海，一个连队的不多。

    她也许无法共情孟修，但却为这种，人力无法阻止的悲剧感到沉闷。

    因为是老乡，又是朋友，他们答应彼此照顾亲人。

    江三福瞅了瞅周围，看没别人，掩着嘴：“松子、榛子、核桃。都是八毛一斤，要是能给点粮票啥的，能便宜点。”

    但她会守住自己的                                                底线。

    这会黑市里的卖家和买家不多，加上管理人员，满打满算也才不到十个人。

    这么想着，心刚松了点，没想到胡同迎面走进来一个人。他吓了一跳。

    他父亲后来又结婚了，生了几个孩子，对这个弟弟并不上心。而他弟又是个性子腼腆乖巧的，他怕他受欺负。

    而后半夜最合适，天黑没人，红袖标们也不能天天不睡觉。

    他可惹不起。

    看见是涂翡，他表情更不好了。

    她等人走出了一定距离，才从房顶下来，重新伪装一下尾随了上去。

    她藏得好，天也黑，路过的行人很难看见这房顶还藏一个人。

    这年头，不动点脑筋，钻点空子，是吃不饱的。

    涂翡琢磨了一下，从另一侧绕路，打算和大哥来个面对面偶遇。

    她解开帽子绳，让毛茸茸的双耳垂着，她把帽子戴歪了些，破大衣解开一个扣，咧开点怀儿。

    江三福埋头往前，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但现在来看，被隔着的，更多是好的情绪，比如欢快、感动、遗憾。

    眼看着人从他身边走了过去，他暗自呼了口气。

    新月高悬。

    派出所打水有两个地，一个是食堂，可以打喝的热水；另一个地方是洗手间，平时洗手，打扫卫生。

    除了放风和收门票钱的，很少有人在里面呆很久，都速战速决。

    涂翡以为他会往没有人住的胡同，甚至某个荒废的小院里去。

    黑市肯定有，但藏得很严，根本不会让他们信不过的人接触到任何黑市的信息。毕竟投机倒把是重罪。这事没法问，连累人不说，一旦被人举报，会被拉去游街，严重的还会被枪毙。

    回了档案室后，她歇了会。想到明天放假，起身扫了一遍地，拿着水盆出了档案室。

    青年把手往袖子里塞了塞，小声问：“刚出来啊？是吃的不，有没有剩？”

    最难买的就是粮，定量30斤，能买到28斤就不错了。多的没有，稀缺。

    她除了钱票，只带了一个62式望远镜。

    她一直觉得自己的情绪和这个世界隔着点什么。

    如果阵亡的是涂翡，对方也会帮她照顾老涂。

    黑市周围有人放风，涂翡没跟太近，她找了个隐蔽但又不耽误视野的地方，拿着望远镜往里看。

    涂翡偏过身给他让路，看他出了门，涂翡不可思议道：“哭了？！”

    他在去年阵亡了。

    就是不好抢，幸亏老涂人脉广，他认识公社割肉匠的老父亲，每次有不要票的，人家会给他留。

    他那包里装得应该是吃的。

    涂翡猜的没错，她拿着望远镜，借着月光盯着大路，半个小时的功夫，就蹲守到了人。最后她选中了一个看着老实巴交，但鬼鬼祟祟，一看就有些心虚的中年男人。

    涂翡在远处盯了没多大一会，她跟着来的那个大哥就出来了。不过他那兜子里的东西最多只去了一半。

    八毛，比猪肉还要贵。但黑市都是这价，食物进来价格就得翻上两翻。

    老涂存货的情况并不乐观，钱、票、粮本、副食品本，能从正规渠道买的他都跑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