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潜水（小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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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钟洺正想反驳，上辈子他可是在军营里操练十几二十年的，论经验不比虎子强。

    钟洺闹了个大红脸，“六叔公对不住。”

    一群人靠着船舷望水面，七嘴八舌地议论。

    留下三人在原地面面相觑，尤其是钟四叔，对着钟洺夸也不是，骂也不是。

    原本还看见了龙虾，可惜给跑了，害他叹了半天气。

    随着时间的推移，日光愈烈，钟洺实在热得要命，只觉得回去就得上火。

    这么大的江珧不躲在深海养老，反而出现在浅海，怎么想都不太寻常。

    “我大哥水性就不差，大嫂的娘家一脉又是珠户，她自己出嫁前也当过珠女，龙生龙凤生凤，这两人的孩子不能是孬种。”

    “我也下去了。”

    旁边剩下的人也都饶有兴致地凑过来。

    可谓人如其名，入水后水花高高溅起，惹得他亲爹都骂了一句，“混小子，毛毛躁躁的！”

    又看着钟洺，肯定道：“反应快，身手也好，不错，这都是在海上保命的功夫。”

    水下意料之中地浮动着许多海蜇，正随着水流朝船的方向游来，伞盖张开，像一个个软趴趴的大菌子。

    他嘴里叼着鱿鱼干，面无表情地盯着海面看了一会儿，突然站起来。

    钟虎大口喘气，下来找水喝，钟洺给他递上水罐，问要不要下个桩子换他上。

    即使如此，六叔公的手腕子也被他捏得不轻。

    即使觉得一口气还没用尽，钟洺也预备朝水面上撤退。

    打到第五个的时候，有个汉子直说扭了腰，不得不换了钟洺上去。

    钟虎咕嘟嘟惯了几大口水，摇摇头。

    此时，船上。

    一艘船左右各一张网，四艘船就是八个桩。

    江珧俗称带子，是一种上宽下窄形状的贝类，里面的裙边与柱肉可以吃，味道鲜美，尤其柱肉，晒干以后便是价格极高的“瑶柱”，在城里酒楼是可以上席面的佳肴。

    以前他听族里老人说过，甭管是什么活物，都是活得越久越精明。

    连喂了两个，他不再耽误时间，第三个海胆撬开后扔到水底，转而游开。

    很快，伴随着出自六叔公口中的嘹亮号子，打桩开始了。

    就在临走之时，他忽而瞥见不远处的海底沙地上杵着一个大大的贝壳，黑黢黢的，尺寸如锅盖。

    这种鱼长得特别，拿去圩集卖比一般的鱼值钱。

    还没张口，肩膀被人猝然一捏。

    说话的是钟洺一个堂叔的儿子，叫钟守财，钟洺管他叫守财哥。

    他习惯性地迅速出手，一把按住那人的手腕，要不是钟虎喊了声“六叔公”，钟洺就要给老人家一个过肩摔。

    用麻绳捆住江珧外壳，四面交缠绑紧，钟洺打算把这个大贝壳带上岸，让六叔公掌掌眼。

    钟洺紧闭着嘴憋气，却也不耽误嘴角上扬。

    举着半截计时香的钟虎原地蹦起来，兴高采烈地喊

    “哥，你不行，身板太薄使不上力，还得再练练。”

    第一个桩子打完，钟三叔的脸盘都是红的，上面汗水纵横。

    钟洺双腿一蹬，没两下就游离了这片区域。

    “可惜钟涵那小哥儿是个‘八月仔’，体格子弱，不然再过几年，八成也差不了。”

    路过的钟四叔看到这一幕，教训钟洺道：“你小子怎不知轻重，把那跟流氓混子学的些不入流的招式，用到长辈身上来！”

    礁石嶙峋成山，珊瑚簇拥似花，各色的海鱼成群游过。

    汉子们上半身的肌肉隆起，双手紧握粗麻绳，巨石上下活动，将竹桩一下下地砸进水中。

    钟洺见到它们就像是见到了久别的老友，兴之所至，拿铁耙从礁石上摘了一个海胆，当场砸开喂鱼。

    他一带头，几个年轻小子也都跃跃欲试，包括钟虎和钟石头。

    但钟洺见过手掌大的江珧，脑袋大的江瑶，面前这等近两尺多长的却是见所未见，想来要长到这么大，岁数怕是小不了。

    网下好了，接下来就是等。

    不说别的，光姿势就比钟石头的好看多了。

    看尺寸，这条怎么也有个四五斤。

    “年轻人就是气力足。”

    “想下去看看，在船上太热了，下海凉快。”

    这具身体还是十七岁的模样，确实比不上前世二十岁后的结实，但他也咬牙生生扛了下来。

    海胆黄随水散出，眼里只有吃食的海鱼蜂拥而至，你一口我一口，很快抢了个干净。

    钟石头不以为然，他年纪小，过了年才十三，玩性最大，也从家里船上拎了个网兜和铁耙，二话不说头一个蹦进海里。

    又转着圈找鲍鱼，最后成功找到几个，一并收下。

    “闲着也是闲着，我想下海游一圈。”

    六叔公也溜达了过来，指了个方向。

    二姑父坐起来，想了想道：“网兜倒是有，铁耙没有，上回让你姑拿走赶海去用了，搁在家里船上。”

    “我也想下水游一圈，这片海肥得很，说不定还能撬两个鲍鱼嘞！”

    钟洺满意地攥起网兜的开口，手攥铁夹，在附近找寻还有没有别的值钱货。

    另一边，钟三叔听见他说的话，站在自家船上朝他招手道：“要铁耙？我有，竹夹子也有，你是要下海？”

    他搓搓手，“姑父，你船上有没有网兜子和铁耙，借我用用。”

    躺在旁边船板上打盹的二姑父睁开一只眼，“你要干什么去？”

    看那上宽下窄的形状就知，是个江珧，如此怎能不去看看。

    钟三叔在自己家船上，给他收拾了东西，隔着船舷丢过来。

    由于钟洺是第一次来，长辈们怕他帮倒忙，把他打发去把舵，免得木船因为船上人的大力动作摇晃，偏了方位。

    一条冒着绿光的花海猪鱼一闪而过，这种鱼约有两个手掌拼起来那么长，什么颜色都有，看起来像毒菌子，其实肉质肥美，对得起“海猪”这个名字。

    钟洺抻了抻胳膊腿，精神一振。

    在白水澳，捕蛰用的是竹子做框的大网，将其下方楔入海底泥沙，潮水落时，网子沉入水中，随着水流来去，海蜇到了这里刚好被网拦住。

    而后潮水上涨，网子随之上浮，正好把海蜇全数兜住。

    “让你把舵，不是让你偷懒，要紧在旁学着些。”

    钟洺拽起网兜，追着海猪上前，把这条笨鱼堵在了石头缝里，用铁夹子捅了两下，逼它不得不从唯一的空处往外逃，结果正好落网。

    令人感慨又怀念。

    钟三叔把自己说到惆怅，钟四叔也跟着唉声叹气。

    他伸手揩去蛰到眼睛的咸汗，吞一下口水，找出自己的水罐来连喝了小半罐。

    或许会和记忆当中，那场数日后即将登临海岸的飓风有关。

    反复拽了拽，确认脱不开后，他一手扯网兜，一手扯麻绳，牵着沉重的收获返程。

    不料六叔公看起来不算多生气，只是甩了甩手道：“洺小子和你们走的路子不一样，他手长脚长，体格精瘦，是能下海当鱼的，若是长成了大块头，反而碍事，入水就沉。”

    为了弥补自己的损失，他连打了十几个海胆，从石头上扒下来几大把小狗牙螺，够好几个人吃一顿了。

    恰在这时，只听得船尾处“哗啦”一声，紧接着便见了个人破水而出。

    “要说可惜，还是我大哥大嫂最可惜……”

    “咱们水上人天生会水，四五岁的小子都能闭气潜底，但好成钟洺这样的真是不多见。”

    这东西得靠好几个壮汉牵引，才能使其活动起来，重击竹桩。

    “知道了六叔公，我们又不傻。”

    于是后半程，都是钟洺甩着膀子和大家一起出力。

    说完就背着手走了。

    “那就一起下，正好看看你们能在水底下闭气多久。”

    上辈子在冷地方待了太久，现在回来，真是耐不住一点热。

    打桩的工具是根连着大石头的长木头，上面系粗麻绳，搁在六叔公家的船上。

    找准地方，接下来就轮到打桩。

    不得不说，这真是个辛苦又枯燥的活计。

    要是不考虑被它们蛰到后的疼痒，这幅场景还是挺好看的。

    钟三叔作为在场最力壮的一个，率先甩掉上衣打了赤膊，活动着肩膀准备上前，同时告诫钟洺一句。

    最后大功告成时，钟洺脸上身上的汗和刚从海里出来似的往下淌，擦都来不及。

    钟洺有些迫不及待了，重生后的这几日要干的事不少，家里的船舱用他现在的眼光看，简直脏乱差，好不容易收拾完，又要编草绳做捕蛰用的草网，都没顾得上下水游个痛快。

    钟洺捡起，把网兜捆在腰带上，长夹子放进网里，铁耙握在手中。

    接下来的时间，他又抓到五只螃蟹，其中两只兰花蟹，三只石夹红。

    “都过去好一阵了，守财他们都来回三四趟，阿洺还没上来，这小子的水性比起之前好似又长进了。”

    “你们下去以后往那边游，不然水底下都是海蜇，蛰你们个好歹。”

    钟洺回身招呼一声，紧随其后，一跃入水。

    海蜇群被抛在身后，清透的海面之下，与陆上截然不同地风景徐徐展开。

    钟洺一口应下。

    路过一个石洞，看见一只兰花蟹正在吃贝，他不客气地徒手抓起螃蟹丢进网兜。

    歇了没多久，众人继续打桩。

    网兜渐满，下来的时间也不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