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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漆黑的府门大门,有两人正站在门外验帖。

    他忽然想起郝可爱说,她年少时娘就走了                                                ,莫非……这老婆婆是她离散多年的娘?

    她到底是还记着他的。

    01

    方烛明本该惊讶,但自打跟着郝可爱见了些“世面”后,他也心理素质也增强了不少,知晓江湖中奇人奇事甚多。

    小老太婆似乎耳朵不讨好,隔着老远问:“持家?看你也老大不小了,是该找个媳妇持家了。”

    门前两尊麒麟雕刻得又逼真,又威严,门匾上龙飞凤舞题着三个鎏金大字:池家庄

    方烛明有些惊讶,这老婆婆竟然这般心细,但看着老婆婆笑眯成两条线的眼睛,忽地想起郝可爱,她笑起来时,眼睛也是眯成两条线,看起来却很舒服。

    老太婆想了想,似乎只听到后半句,脑袋上冒出一个问号:“吃糖的吃?你要吃糖?我这里没有糖卖,镇上的张记杂货铺才有卖,你想吃什么糖?麦芽糖?奶糖?”

    方烛明正在想事情,听他这一问才想起来方夜阑还没吃饭,又不愿意去招惹那小老太婆,随口道:“忘了,忍一下。”

    一人道:“池家是什么人家,我们这等无名小卒也能去?”

    小老太婆似看出方烛明心中疑惑,解释道:“我今年也六十八了,见过的人也多了,什么人是什么性格,我一摸就摸得出来。”说着便要伸手去摸他。

    走了几日,还未走到如月山庄,某一日在摊子上吃面时,只听邻桌几个满脸络腮胡的大汉一边吃肉喝酒,一边道:“池家老爷子不日将举办生辰宴,你们可有人收着帖子了?”

    另一人接话:“前日我在半路遇见萧庄主,他竟也去了。”

    树下本来摆了三四张桌子,旁边架了一口冒着热气的大铁锅,大铁锅旁摆着一张垂着绿纱帘的柜子,柜子里摆卖些卤菜,陈酒。

    方烛明这一路的心情就像落起了蒙蒙细雨,虽不至难过,到底还是有点湿湿沉沉。

    02

    池家乃武林世家,府邸虽不如皇家贵族精雅,却也宽敞、气派,从左墙至右墙怕不有一座跑马场那般大,大理石砌的高墙又坚固,又厚实,无论谁想越过墙飞去捣蛋,都不容易。

    两人站在路中央,过路的人主动绕开从身侧而过,难免有人侧眼瞧瞧,其间伴随着几声小娘子的惊叹:“那细皮嫩肉的小公子是谁家的?”

    支摊子的是个小老太婆,她一手颤着拐杖,一手端着一碟酱小菜送来,用一种饱经风霜的声音道:“新来的客人,送一碟酱小菜。”

    他的心一下子提起来:如真是她娘亲,她会不会很高兴?

    他想着那老太婆,只因那老太婆说话的语气,神态与郝可爱非常相似,只是人已老了,弯腰驼背,瞧不出年轻时的模样。

    方夜阑好不容易逮着个机会让方烛明心塞,一路来喋喋不休地诉说郝可爱对方烛明如何如何好,先是冒着生命危险将他从侯府救走,又是陪着他绑架了自己,又是为他出主意,又是为他费心巴力,他却倒好,摆脸色给人家看,还把人家气走了,真不是个人呐!

    为了逃脱小老太婆的纠缠,他忙摸出几个铜板儿放在桌上,临走之时忽地想到一件事,远远地问道:“您可知池家在何处?”

    方才那摊子就支在那株三人合抱的老柳树下。

    《月似当时》

    而现在那株大柳树下却什么也没有了,好像那个摊子和小老太婆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他语气虽淡,方夜阑却已听出一丝怒意,心里暗喜,又故意叹了口气:

    这念头方冒出来,方烛明便不由自主调转马头往回走,马车行至方才那处,一眼望去,却是除了花草树木之外,空无一物。

    方烛明正要道谢,那小老太婆的手忽然伸过来,笑眯眯道:“这么大热的天儿,戴着斗笠不热吗?”

    虽是玩笑话,但话语却也有轻看如月山庄的意思:在山里有一座宅子,有几个仆人就是庄主了?这样儿说的话,人人都能当庄主。

    小老太婆却道:“你不热?今儿日头大,我瞧着你还是有些热的,左右你这帽子也不是啥金子做的,还怕我抢了不成?”

    “我说无论谁看见她这张脸,活到二十都算长寿了,若是她嫁给你,你日日夜夜看着这张脸,只怕只有两三年活头了,她却不肯,说你是她的朋友,不愿让你早死,反倒要嫁给我。”

    方烛明忙别头避过,道:“我不热。”

    “那是我未来夫君。”

    一人笑了:“赶明儿老子也在山里买座宅子,雇几个奴仆来差使,整个庄主来当当!”

    想来想去,他也不知自己想着的究竟是那奇奇怪怪却又心细如发小老太婆,还是想着郝可爱。

    他顿了顿,笑道:“你说她对你好不好?可你方才那副绿毛龟的模样,好像要把人家吃了似的……”

    庄子外是一条用水泥平铺的大道,宽敞又平坦,道路两侧栽植了两排柳树,每一株柳树下都站着一名穿着光鲜的迎宾家仆,路上挤满了前来给池老爷子拜寿的人,有男人、女人、老人、青年、小孩儿,此时便如潮水一般,慢慢涌向府门。

    “你给我带饭了没?”车里传来方夜阑的声音。

    方烛明担忧着小老太婆伸手去揭她的笠子,届时若自己闪躲伤着她便不好了,当即站起来,垂头看着弯腰驼背的小老太婆,道:“多谢婆婆好意,我不热。”

    他心里越发相信方才那老太婆是郝可爱假扮的,除了郝可爱,谁还有这等本事?谁还有这么古灵精怪?

    方夜阑:“……”

    方烛明道:“是江湖上的那个池家,池塘的池。”

    适才他让方夜阑闭嘴,此刻方夜阑果真闭嘴了,他又开始琢磨方夜阑的话。

    “我每每说她一句,你就要打我一拳,好像人家是你媳妇儿似的,你却也不是想骂她就骂,想吼就吼,好像人家是你媳妇儿似的。”

    他想着想着,心突地一跳,一个腿脚不便的老婆婆哪能有这般本事?莫非方才那不是郝可爱她娘,倒是她自己?

    他一看俊美少年的脸色,就知他心事重重,似有重要事说。

    “就是如月山庄那个萧庄主,本也不算出名,这次却也收到了池家庄的请帖。”

    果然,少年开口了:“表舅请随我来一下,有要紧事说。”

    方夜阑显然是存心要捉弄他,听他开口问,只觉自己赢了,也不卖关子,愉快地道:

    方烛明本不习惯与人触碰,登时避开,心道这江湖里的女子,不管是年纪老的还是年纪小的,都一样奔放热情。

    透过墙里斜伸出的树枝,隐约可见飞檐斗拱。

    虽说摊子不大,就算是有人帮着搬也得费些时间,但他离开时摊子里一个客人都没有了,那小老太婆又瘦又小,怎能一下子就把物什撤完,莫非有法术不成?

    方烛明几乎忍不住要追上去找她,他下了车,将方圆几里处处寻了个遍儿,莫说人,连一只筷子都没见着。

    他一筷一筷的夹着面吃,虽身着麻衣,戴着斗笠,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但夹筷子的动作,吃面的动作却是慢条斯理,优雅至极。

    “啐,真不害臊!”那人打趣。

    既然萧西楼去了池家,他也必去池家寻他。

    方烛明赶着车走了,寻人问路这事儿先不说,他心里想着那老太婆,不,准确来说,是想着郝可爱,想起郝可爱却又是因为看见那老太婆,看着小老太婆却又想起了郝可爱。

    方烛明一路冷着脸不说话,被方夜阑说得烦了,驾车时故意往有石头的地方碾儿,震得车厢抖了几抖,躺在车板上的方夜阑也跟着抖了几抖,一不小心儿脑袋撞在车板上,疼得直骂方烛明。

    方烛明几不可闻叹了口气,决定不再和老太婆纠缠,朝她挥了挥手,上马去了。

    但经这一出,他心里头倒像是由蒙蒙细雨转为倾盆大雨,痛痛快快下了一场后倒也不似之前那般失落,郁闷了。

    “闭嘴。”

    人生岂非有时也是这样子,一件事儿缠着一个人,一个人又缠着另一件儿,到最后竟也分不清到底是人缠事,还是事缠人。

    原先那人道:“萧庄主?哪个萧庄主?”

    江湖人多豪迈,那几条大汉很快吃光了卤肉,喝完了陈酒,结账走人。

    过了半晌,终是忍不住问:“为了我什么?”

    萧西楼也在其中,在家仆客气有礼的问候声中随着人群朝大门走去,忽地,一只手扯了扯他的衣袖,萧西楼转头望去,眼中露出一丝惊讶之色:“你怎么来了?”

    小老太婆眯着她那双浑浊的眼儿细细看了看方烛明,几乎眯得看不见眼珠的眼里多了几分思量,低低道:“我瞧你生得这副好模样,想来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如今却穿着破麻衣,戴着斗笠,却是惹了麻烦不是?不过你吃饭的样子却像个女孩儿似的端庄,我一个快老花眼的都能瞧出来,旁人瞧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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