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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林大叫一声,跑上楼去。

    “不复杂,你现在放开我,我的人生就幸福一些。”李水银说,“我真的好累。”

    “那就放开我。”李水银说,“我们好好谈一谈。”

    有什么东西顺着窗户落下来。

    “我们某种程度上不算你的兄弟姐妹么?”林向着他走来。

    或许他只会记得它是“林”。

    钢琴上有好多个黑白的琴键,组合搭配会发出不同的声响。

    李水银对着光并不陌生。

    他活动了一下自己的手。

    它弹完曲子的最后一部分,理了理胸前别着的塑料玫瑰花。

    是这个林。

    让天都变成了深蓝的,笼着一层淡淡的白光。

    婚礼进行到月上树梢。

    “不一样。”林有点死机,动作一卡一卡,“你要走,我不能拦你。”

    林不再试着和他交谈,用钥匙解开他的拘束带。

    小天窗之上小小的月亮,李水银看不清它崎岖不平的表面。

    带子又特别紧,勒得他呼吸困难。

    他一整天都被丢在拘束椅上,动也动不了,看林和它的新婚妻子还有这群小机器载歌载舞。

    它的脑袋和躯干裂开,在地上滚动。

    机器接触到红剑时,外面融化,内部燃烧就会发出这样的光。

    一曲终了。

    林的样貌并不让人有记忆点,如果要记住它,就只记得住它有一双十指修长的手。

    “包在你房间里,我和许说绝对不要打开。红剑可真是杀伤力很强的武器。”林就要上楼去拿他的包,“许帮你盯着你的包。”

    “人生?哦,对不起,我需要理解一下这个词。”林卡住了。

    “如果你不愿意做,我能替你去偷出他们。”林说,“你们人说要为了朋友两肋插刀。两肋插刀我会报废,我只能为你做这些事。”

    那种心脏狂跳,看不清眼前东西的错乱感。

    “新娘死掉了。”

    他还是不会弹钢琴。

    又有什么重物从高处坠落。

    “或许吧。”李水银敷衍地说。

    今夜月亮很亮。

    它的燕尾服在地上留下一道剪刀似的影子。

    “我很累。”李水银移开目光,“我真的很累。被绑在这里一整天,看着你们唱歌跳舞。”

    他双眼流下了生理性眼泪。

    “人类灭亡了之后,你的生命是最后的人生。我检索到了很多关联词,有说你们的人生好复杂。”

    那又怎样?

    “没有为什么。”李水银说。

    “书上说人被关在一个地方不叫活着,叫坐牢。”它走到李水银身边,“你现在感到你在坐牢么?”

    “就算不合格。对你来说,我们更像是你家里的冰箱或空调吧。”林自嘲道,“你和我们是不一样的。”

    但他知道上面有很多环形山。

    “他们两个永远在一起了。”李水银从地上的碎片里拾起红剑,“祝他们幸福。”

    “你们也是。”李水银说,“她想完成一个创造人类的实验,你们是她最完美的作品。”

    变成活死人和变成畸形种,两个选择都是对灵魂的亵渎。

    “如果放开你,你立刻就会去拿红剑逃走。我们算朋友,我希望我们能好好告别。”林很认真地看着他眼睛,“你们不是写了很多很多告别诗么?看着我!”

    天窗外的月亮太亮,李水银一颗星星也没看到。

    李水银够无聊的。林确实比他过去交谈过的人工客服都要像人,毕竟那些人工客服只会告诉他亲亲请稍等,扣一转人工。

    李水银忽然有种极不好的预感。

    林还在弹钢琴。

    “李水银,你为什么一定要走?”

    “一个人才容易出事,这也是让我很不放心的一个原因。我怕你想太多,想着想着就想到死路上去了。”

    和ai交谈。

    它会的钢琴只有那么几首,还有新学会的上个世纪的流行歌。李水银如果几年前听到,一定会笑这歌老土。

    李水银都宁愿自己不是人。不是人才不会感受到人的痛苦,不会有人的窒息感,该死的窒息感无时无刻不纠缠着他。

    林和贺丹朱一样,永远不愿意听他的话。

    “你母亲很爱你,所以她选择带你到这个世界上来,你是被期待着诞生的。”

    “希望你和许能白头偕老,每天都高高兴兴的。”他说。

    李水银从小到大唱歌都很难听。

    《人类灭亡我睡觉》

    地球是一个巨大的圆形鱼缸,里面除了李水银没有其他鱼,也没有水。

    林的小星星弹得好烂。明明这是一首很简单的入门级别的曲子。

    可惜并不是。

    “李水银,世界上只有你了。如果你要找其他人,要么去深山老林里,那里或许还有一些未开化的部落,没有遇到你们的现代人,也没遇到机器。”

    “你要记得我。”林的手放上琴键,嘱咐道,“我和已经死去的林 ,将来会被制造出来的林都不是同一个。”

    它又给他提出另外一条路:“要么你就只能去生命研究所那张地方找到人的尸体,拼凑起来,插入电极片……或许他们还会有生前的记忆,那种东西你们应该喜欢叫他们活死人。那也是比我们更接近人的存在。”

    李水银记不了那么多。

    起初他以为是水,后来他发现是融化了的婚纱和液态金属。

    “我的背包呢?”他问,“我到了该上路的时候。”

    不是白炽灯的亮光,那亮光比外面的月亮还要刺眼,他的房间里烧起来一般,风里传来烧焦了的气味。

    红剑也从天而降。

    “你跟着我手机的录音来吧,她唱的永远是最好的。”他掏出手机,“认真听。”

    他第一眼看到林,真的以为自己遇到其他人了。林怯懦的眼神,目光的闪躲,都和人太像太像了。

    “弹一首                                                小星星?”林不太确定,“这首我还是不太会弹,如果你会唱的哈……”

    它的手在琴键上跳动起来。

    李水银的手不通血,又麻又痒的。

    “只有我会弹小星星。”林说。

    李水银好累。

    两条路都是走不通的。

    融化了的许在地上堆积出了一个小小的水坑。可怜的新娘违背了林的劝告,触碰到了红剑。

    “你最后再弹一首曲子吧,之后我们就再见了。”李水银起身。

    “什么时候放我走?”李水银又问。

    他一天都没喝水,嘴唇龟裂,一说话嘴角就流血,嘴里满是铁锈味。

    “什么事啊?”小机器们从屋子里慢悠悠走出来。

    林摇头:“还是说完再给你解开吧。”

    这双手很适合弹钢琴。

    “我不需要。”李水银不愿和他继续说下去,“我不想要别人来安排我的人生,好么?”

    他抬头望去,看到他房间的玻璃窗里是亮的。

    林还坐在钢琴前。

    土到掉渣。

    “让我一个人消停会儿……不管是谁都别来烦我。”

    “你不要总是敷衍我,好么?”林沉沉叹了口气,“就算我不是你的同类,也总能和你交谈吧。”

    “没关系的。我很笨,做题做不出最优解,想事情也从来不会想很多。”

    烫得他手上肿了一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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