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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水银全明白了。

    小红女士笑道:“说变态过分了。生命,死亡……都是可被探究的东西,我不继续研究下去,我们永远无法了解死亡的状态,更不说将它实体化了。”

    小红女士毫无温度的陈述让他难受。

    “这也是指令?”李水银想掰开它的手,可它抓得太紧。

    “外面没有人了。你去外面也没用,连你们的埃菲尔铁塔都倒下。”小红女士又用那种哄孩子的调调,“日子还得照样过。”

    “甜心二代身上最优先的是它的自毁指令,我最优先的指令是保护你。无论是哪种方式,你能否接受,我都必须这么做。”

    它只是在试探李水银。

    “我只是想让你明白,这个世界很危险。”

    李水银记得那是他苏醒的日子。

    李水银的脖颈上还残存着一圈紫色的手印。

    “果我有个弟弟,应该就像007这样。”李水银粘了一整团007。

    “每一任甜心醒来的机体年龄又不一样,一代甜心是在二十一岁苏醒的。二代甜心呢,是十八岁苏醒的吧?我亲手开启了你。”

    “怎么可能?”小红女士说,“我在它身体里设了自毁程序。甜心原型是在二十二岁死亡的,每一代甜心都会在二十二岁自毁。”

    “红216,你也会有毁灭的那天!那天你的销毁方法会比我还惨烈千倍万倍!”

    太阳在几十秒之内,落下又升起。

    小红女士总是在笑,总是不慌不忙。笑得让李水银毛骨悚然。

    人都没有。

    甜心二代回头,对着小红女士喊道。

    甜心二代警惕道:“红216,你这个时间不该待在你的研究所里么?重复你那些基因杂交的变态实验?”

    “之后有什么打算?你不愿去研究所,那就去学校吧。像人类学习的学校,你的多愁善感在那或许有用。”

    小红女士的笑容模糊了她的攻击性,使她显得温和无害。

    如果李水银答应和它走,它大概会迫不及待地抢占李水银的身体。

    它又在笑。

    轮椅上黏糊糊。

    它还在笑么?

    “红216,其实你知道甜心二代今天会来找我对么?”李水银看着它。

    苏醒过来看到这样的世界,他给父亲打了十几通无人接听的电话。

    李水银忽然有种不真实感。

    这个世界像纸糊的,小红女士也像是假的。月球也不会无缘无故融化。

    李水银讨厌这种恐怖片一样的配色,一切都在红太阳下扭曲发臭。

    生活的轨道一切继续,他进入母亲在的实验室,某日登上月球,在那里与父亲对视。

    它平摊的那白皙无暇的双手,是否曾握着手术刀剖开数不清的人?

    “因为甜心的记忆?”

    “月球属于违章建筑,之前就该销毁。”

    “它的设定而已。甜心的设定就是性格恶劣的少女。”小红女士在看菜单。

    它的声音太温柔,让人忘记它也是个残酷的刽子手。

    李水银好不容易止住呕吐,鼻腔和口中都是令人作呕的液体。小红女士的脸在他眼中也扭曲变形。

    有机械损毁了。李水银分不清今天是哪年哪月哪日,他也分不清自己手上腥臭的到底是呕吐物还是血。

    《人类灭亡我睡觉》

    李水银不愿和它多说。

    可那样的身体到底会是甜心还是李水银?

    “不用担心丢脸,要哭就慢慢哭吧。只是我不能陪着你哭。”它轻声说。

    他转动轮椅到007身边去。一直叽叽喳喳的007消停下来,肉色表皮黏在木地板上。

    摸上去粘手,像是某没素质的人吐出的口香糖。李水银的指尖和它的表皮拉出一条长长的丝。

    “甜心的死亡是十分壮观的景象,那个时候机器们拉下太阳,甜心崩裂,飞向月球,比人类的烟火更为美丽。”

    所以甜心二代要找到那个人类。它说它要成为人,将它的心脏放到血肉之躯中,才能躲避自毁的命运。

    低着头的变成了它,它的长发被风吹起来,一对红色的耳坠像火焰在跳动。

    “我没哭……我在为甜心流泪。”李水银跪在地上哭了起来。

    “她的名字叫贺丹朱,一位年轻早逝的科学工作者。也是你生理意义上的母亲。”

    至少不是实验台上的小白鼠。

    李水银没动。

    “你还好么?李水银。”它问。

    李水银一直一直都很倒霉。

    外面的太阳还在照着。

    “我和你有一样的最高级权限,十几次太阳落下之前,12区有显然的人类活动痕迹。你骗得过那些蠢货,骗不过我。”

    “让我开心也是指令?”李水银的语气里有些嘲弄,“无论如何,我要从这里逃走。”

    甜心二代没否认:“我知道这里还有一个人类。”

    是甜心二代掐他脖子时留下来的。

    “你别过来看了。流眼泪对成年人是很丢脸的……过度悲伤除外。”他用手撑着地。

    “为什么?这个问题,本来就有没必要。甜心二代今年已经二十一岁了,等到它二十二岁太阳升起了那一刻,它就会融化成一团铁水。”

    不太牢固的木头椅子被它摔得四分五裂,它的高跟鞋痛击地面,发出一串声响。

    小红女士笑了笑:“李水银,你知道它为什么急着找到那个人类么?”

    杀死甜                                                心原型的小红女士在未来某天是否也会切开他的身体?

    他抬起头就看见它杵在门前,背着光看他。

    “别哭了。”

    “甜心二代,你的人性测试连续三次不合格。第四次,你就要被送去销毁了。”小红女士说,“还有人类活着的消息,也是你透露出去的吧?”

    “我要走了。”甜心二代重重一摔椅子。

    “我来看看我的电子宠物,是不是受欺负了?放在店里,是不是被人偷了零件卖去黑市?”小红女士自然地拉开椅子,坐下。

    李水银不知道他去学校有什么用。

    他闭上眼睛,就能从这场荒诞的梦里醒来,明天还要期末考。

    李水银看着那个穿白裙子的机器人一点一点消失在红日光之中。白鸟被她惊起,不安地上下扑动。

    他不想用那种痛苦可笑的方式死去,好歹他想死得像个堂堂正正的人。

    “它每次都留下一堆烂摊子,要不是它是重要的兵器,早送它去销毁了。我要一杯酒精含量高于百分之五十多酒。”

    甜心二代说,红216有最高权限。只要它想,它能监控城中每个生命体的活动。

    “你收拾它们做什么?007自动修复一会儿就好了,月球更不用管。”

    那比凌迟要痛苦。凌迟至少不会伤害人的心灵。之前007说它们不懂灵魂,可它们分明对杀死灵魂的方式无师自通。

    “念诗!念诗!唱歌!死亡!爱!月亮!”

    冰冷的怀抱里,李水银闻到父亲常用的洗衣液的味道。

    “比起甜心二代,还有更多想拿人类去做基因实验的机器人。你到外面去,做好了面对的准备?”

    窗户外的太阳落下了。

    “你知道我在计划出城,你知道我想逃走。”他说。

    “太阳才升起的海边?研究所?还是学校?”

    李水银又想到被肢解的甜心。

    “你们想去哪?”

    他呕出一口苦水。

    李水银身上是呕吐物,又是血,它也不嫌。

    甜心二代一言不发。

    “ 你好像很难过。”

    小红女士忽然从背后抱住他。

    甜心二代一下就坐正了身子:“红216,你来做什么?”

    “不是指令。”小红女士说,“我应当还没和你说过我原型。”

    “你到底藏那个人到哪去了?”甜心二代还在追问。

    “这是你们人类的高贵情感,庆幸你能哭吧。”小红女士向他走来。

    眼泪怎样都止不住。

    李水银看到它的手也感到恶心,可他不敢表露出来。要是他的身份透露出去,只会比甜心的下场还惨烈。

    “那我也不要待在这。”李水银说,“这里全是机器,机器!我他妈的还要装作我不是人!”

    “甜心的声波是我们最有力的武器之一,只是长期使用后,这种基因就会变得不可控,影响当前社会的稳定。”

    甚至是高于甜心二代的权限。

    它的眼中只有字符在跳动,一闪一闪。

    她的皮鞋永远擦得锃亮。

    “为什么?”李水银难以置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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