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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销毁……”

    他还想说些什么,但看到瓶子里那跳动的属于人的心脏,忽然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小红女士倒下了。

    《人类灭亡我睡觉》

    在苏醒第一天,就由于失血过多失去意识,险些死掉。

    风在外呼啸。

    真是好大的阵仗。

    眼睛酸酸的。

    李水银弯下腰去紧紧抱住了她,她的身体柔软得不似钢铁。他胸口硬邦邦,不属于他的泵运作着,钢刺入她的脖颈。

    她的动作一顿一顿的,机械地小跑了一段,纸片在李水银脚边落下。她就弯下腰去捡。她精致脖颈的后面,也                                                插着芯片。

    温柔的女人的声音,说着荒谬的话也显得格外温柔。

    在玻璃瓶里通着电缓缓跳动插着管子的是他的心脏?

    机械臂就要没入他的身体,死亡逼近的感觉让玻璃瓶里跳动的心脏不安,如困着瓶子里的虫子一样奋力挣扎。

    “为什么?”李水银望着她。

    “对不起,我无法理解您的话。”小机器的显示屏上一串乱码。

    李水银的脑子也嗡嗡响个不停。

    狭小昏暗的房间里灰尘四处飞舞,李水银艰难地从疼痛之外感知到一丝不属于他的温度。

    “就是那张纸片。”李水银说。

    “人类的太阳,很漂亮对么?”小红女士说。

    小红女士慢条斯理收拾着地面上的碎铁片。

    她长得太像太像人了。一颦一笑都像是人,但她转过头来看着李水银的时候,李水银有点被她吓到。

    李水银打开了第三百五十块泡泡糖,手仍旧发抖。

    李水银才看清那只是一团跳动的代码。

    要把他和猴子一样关在动物园里供人参观?当成小白鼠?像最后一只象龟一样和其他物种强制□□直到死?

    杀人犯的手上没有血。虽然红太阳照将地面上的一切都照成红色。

    他浑身上下痛得要死,尤其胸口伤处。金属的冷光晃动不停。

    他捂着自己的脸,急切地逃避什么。但这永不熄灭大红色的太阳如探照灯一般照着他。

    “根据程序……”它的机械臂抵在李水银胸口,“还是要进一步……”

    “你是人么?……还是机器?”李水银的手按着轮椅的轮子,“别过来。”

    “那个割人皮用来做实验的研究所?”李水银看着她眼睛。

    明明也是冰冷的电子音,却教人莫名感到温柔。

    他躲在旧商场里,旧商场里都是过时的物件。永远不会上映的贺岁档电影,他讨厌的芹菜是半价。

    “一切都没有什么不同。”

    “给我的指令。”

    李水银浑身冷汗。

    李水银还是很倒霉。

    “你的心脏昨天严重损坏,放在瓶子里修理一段时间……你们人的话或许是治疗一类的词,等到你习惯疼痛就能从轮椅上起来了。”她说,“总之,欢迎来到人类已经灭亡的世界。”

    “我会带你去研究所。”她推着李水银的轮椅,“不过在这之前我们要去看一个人。”

    他再醒来全身都疼。

    “没有为什么,你们人的情绪是很复杂的,或许做事也没有理由。而我低下头让你看 ,是怕你以为我在看你。”她说,“接受现实吧。”

    一天之内发生了好多事。

    他躺在轮椅上看那贴了星空墙纸的天花板,那里一颗闪烁的星星也没有。

    鬼火一般。

    窗户外那太阳红得不似真实存在。

    人被杀就会死。机器被损坏成那样,还能修

    说话的穿着白衬衣牛仔裤的女人,看上去约莫二十七八岁,长发干净利落地梳成个马尾。

    “我是人!”他转着轮椅。

    “新时代讲新风讲新风讲民主没有人的民主胜利…“…!””

    “销毁个头。”

    “假的吧…”

    李水银身上还穿着那件风衣,领口一片暗红的血迹。他勉勉强强睁开眼,只瞥见结着蜘蛛网的天花板。

    “他是人。”发出声音的是来处理李水银的机器,“按照程序需要处理。”

    他看着窗外那熊熊燃烧着的太阳,运行到中间,便在他的视野里缩小了。被他忽视的柴油味,呛得他咳嗽不停。

    他的思维有点运作不了。

    小红女士有一张近乎完美的脸,更引人注目的是她的眼,李水银的影子就在里面晃动。

    她身上持续发出那种滋滋的电流声。

    又是太阳要落山的时候。

    李水银扯掉她的芯片,那些金属血管被他丢在地上。

    “你看一看就知道。”女人说。

    那个红色的球,缠着细细的电线,一点一点瘪下去。

    “这是我们研究中心的仿生机器人,用的是最先进的材料,皮肤是人类样本上取下来的。”她说。

    他和小红女士在路中间。

    视野一一片红。

    小机器有点被说服了:“它不是人。”

    事情太荒谬了。如果世界上只有他一个人,他就连躲藏的地方都没有。

    “创造我的人,要我昨天的这个时候到某个坐标去。”

    路被照得像一块烧着的炭,似乎一戳就能碰到火星。那些工蚁一样密密麻麻的机器,在地面上或是那些高楼之后嗡嗡运转。

    他的胸口空了。

    “地球上有几十亿人类,就算一颗小行星砸死一个也要几十亿颗。”他说话声一大,又扯得伤口疼,“别骗我。”

    李水银从没有看过自己的心脏。

    李水银如坠冰窟。

    “世界上的最后一个人。”

    李水银的手在发抖。

    他的思绪一团乱麻。

    他不知道要怎么办。

    “人没心就会死,他还维持着运作没有关机,所以他不是人。”白衬衣女士还在和昨天补杀李水银的小机器解释。

    他伸出手,那张纸片被风卷起来,和那些白鸟一样飞得很高。

    “怎么可能…哈?”

    他看着那些探照灯在外面。

    随着女士声音响起的,还有小机器倒在地上的声音。

    *

    “人身上那个叫做‘心脏’的东西是不能更换的,但他的我们能换成其他能源的,维持他的生命体征。”女声继续说下去,“他是我们重要的研究材料。”

    她拆东西的动作干净流落,修长的手拨弄几下,扯着一串蓝色的卡片,小机器人的显示屏就暗下去了。

    是那张纸片。

    李水银的眼睛酸酸的,他抱着膝盖不敢去想小红。他好像还有那么一点作为人的正义感。

    有四十张“再来一块”被他贴在墙上。

    他坐在轮椅上,胸口原本存放心脏的位子放着一团他看不太懂的铁丝团。

    “我的心?”

    “很漂亮的名字,水银是极有魅力的金属。”她说,“不过我能这么和你说,完全是因为开发者留给我的语料库,开发者已经死在十几年前的流行病毒里,尸体被我们好好保存起来,等到技术成熟的时候或许我们愿意再创造出人类这个物种。”

    身后的墙面写着一排整齐的字。

    那团完全可以打马赛克的东西,它在缓慢地跳动,维持着李水银心脏本该跳动的频率。

    “那是取出来的他的心。”女声说。

    它们机器的标语真是好无厘头。

    小红…小红女士…红-216…原型。

    “我没死?”一切都太匪夷所思了。

    探照灯比月亮还要亮。

    “你仔细看我的眼睛。”她忽然靠近了,鬓角的碎发落在李水银肩头。

    语法和标点都是错的。

    那里插着一根管子,他顺着管子往上看,只是看到一大团血肉模糊的肉。

    “我不想变成研究室里的小白鼠。”李水银说,“我是人。”

    怎么样都像一个人。

    小红女士死机了。

    李水银无端想起某年母亲忌日,他和父亲站在墓碑前,也是这样的夕阳,半边都已没入山中。

    “我的编号是红–216。你可以叫我小红女士,也是创造者给我的名字。”

    “之后我们就去研究所。”

    那也不是太阳。

    小红女士推着他,李水银抓着袖口的手摸到了什么。

    很漂亮的芯片。

    “他不是。”有人说话。

    李水银满头雾水:“人类灭亡?哈?”

    那里没有车,也没有红绿灯。白鸟盘旋在空中,一声比一声嘶哑。

    李水银呆呆地看着他那颗玻璃瓶里被挂起来的心脏,就像挂点滴一样挂着,血从那里流动,流回李水银的身体里,还带着金属一般冰冷的温度。

    李水银实在太害怕了,他下意识抬头找监控。空荡荡的电线杆旁什么都没有,纸片兜兜转转又落在小红身上。

    “我们要去一个商场的旧址。”小红女士说,“在一本书里,夹了一张给我原型的纸片。”

    “你们人类中很多伟大诗人写过的太阳,李白、杜甫、纪伯伦…”她的声音仍旧程式化地轻柔,“不过这不是属于人类的太阳了。”

    “你的麻醉应该已经失效了。”女士似笑非笑看着他,“世界上的最后一个人,你的名字叫李水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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