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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球过了一阵才接电话。

    “我不知道我要做什么……好累真的。”李水银在朝着青年旅舍里走。

    最后制造出了一堆生化危机里才会出现的玩意儿。人还没法成为造物主。

    “你怎么忽然想到给我打电话?”月球说,“你可真                                                是个大忙人。”

    李水银总想到会有什么东西忽然冒出来。

    量产甜心和他说的还是美化了许多,或许是害怕过于血腥的描述会刺激到李水银脆弱的心脏和生命。

    “你不是喜欢你的许么?如果你消失了,它肯定会和别人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你要变成三个人的电影里没名字的那一个了,好可怜。”

    其实也不算是真正的放松,更像是身体过度使用后的脱力。

    松软的被褥上有时间的味道,距离它上一次见到人还是好多年前。

    天和夜里一般黑。

    “我还以为你死掉了。如果你死掉了,一定要在死之前告诉我你在哪,你的尸体能卖挺多钱的。”月球说话还是那么抽象,“按照你们人的话怎么说来着,叫做肥水不流外人田。”

    每一场雨落下,城市就愈来愈干净,愈来愈和人没有关系。

    他扯上窗帘,房间里一下就暗了下去。

    李水银不知道自己还能和谁说说话了。

    “你就什么都别想了,你那不太聪明开发程度也不高的脑袋是确实想不出什么好主意的,先活着吧,走一步是一步。”月球苦口婆心,“能活着就不错了。”

    浅黄色的,小雏菊花纹。

    “干瘪的,和风干牛肉一样。”李水银又说。

    李水银没否认。

    在里面他没有看到尸体。

    “李水银,你怎么又不说话?你不会死掉了吧?”

    “你心情又不好?”

    月球的冷笑话总能让他笑起来。

    红色的碎片让他想起红色的金鱼,或许丢到水里去都是一样的。在对金鱼来说足够广袤的人工湖里,金鱼有许多藏身之处,李水银放下金鱼就再找不到它。

    “月球,你为什么要赚零件?”李水银问。

    外面的雨持续冲刷着地面上的人类活动痕迹。

    “生意还是那样。”

    李水银不喜欢这种黏腻的天气。

    《人类灭亡我睡觉》

    或许是门窗紧闭的缘故,也或许青年旅舍里没什么值得抢走的东西。

    唐老鸭没有脑袋的身体就倒在地上,让本就不太完整的瓷砖上多爬上几道裂纹。

    铺床扬起的灰尘又让他咳嗽。

    “我没了家,到哪里都是在出门。朋友有很多,全部都变成了天上的星星。”

    “好痛苦的。”李水银蹲在林的身体旁,“你不是想要成为人?”

    李水银不敢打开窗户,外面还在下暴雨。

    李水银穿上用雨水洗过的塑料拖鞋。

    李水银都没见过月球死机。

    “月球,你在做什么呢?”李水银踹了脚唐老鸭。

    李水银没有给全人类殉葬的勇气,也没有去复仇的能力。

    李水银的鞋底黏了一层林,他踩了三层楼的绿脚印。

    雨打在墙上,李水银感到风实在太湿润。

    人工湖一定会湖水暴涨。他的床位或许都会淹没,水一直漫到第二层。第二层里堆积的压缩饼干和其他东西都和鱼一样在水中漂浮。

    机器也一样吧。

    不是机器,也不是人类,却超越他们所有。

    “我见到了一个机器人,它和人一模一样。我失手杀死了它,现在我带着它的碎片……在想我到底要到哪去。”

    “我还在很远很远的地方。”李水银说,“我好累。”

    这个床铺以前也躺过人。

    空调又开不了。

    还不如什么都不想。

    “因为月球很浪漫,咖啡厅也很浪漫,所以月球咖啡厅就是浪漫中的极致。”月球说,“世上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其他的好像就更不适用了,你们这还有相亲网站呢。”月球说,“你要不找个地方睡一觉,指不定睡一觉起来,机器也灭亡了。”

    一切都毫无意义的。

    “我好得很。”他说,“月球,你为什么要开咖啡厅?”

    湿得鱼能在风里游动。

    “或许吧。我也不知道,我觉得我快要疯掉了,我来找你说话。”李水银将电话放在他胸口。

    雨势越来越大。

    “你心情好些了吧。”月球哼着跑调的歌,“你们人总是想太多。居安思危做什么,明天就灭亡了,今天还要忧虑一下,怪不得全人类都会死掉。”

    唯一流动的风是门那来的,给人一种非常危险的感觉。

    他给月球打电话。

    月球说得又很对。

    “我也很想你。”他夹着电话,“月球咖啡厅最近怎么样?”

    青年旅舍的床铺上灰尘堆里一座小山。

    “你应该是寂寞了。”月球说,“我在我的数据里,找到最贴近你的词就是寂寞。”

    那边的音乐声太大,几乎要盖过月球说的话。

    “我觉得世界就像是坟场,我在里面什么都找不到。”

    躺在床上让他放松下来,整个人都变得懒懒的。

    李水银笑了。

    小小的上下铺床靠在一起,布置和李水银大学宿舍很像。也是这样的构造,只是面积上要小很多。

    月球少有地沉默了。

    墙上有一块墙皮掉下去了。

    商场遗址他走到第四层楼,终于找到了一家小旅馆。

    “晚安,李水银。”月球说,“我还等着你回来呢。你可别轻易死了,你的生命是月球咖啡厅的重要财产。”

    化作在太阳底下会消失的泡沫。

    如果睡一觉什么事都会好,那他愿意一直睡下去。

    “排解寂寞的方法,我找找看呢。”月球说,“大多数人说要去交朋友、多出门走走。”

    “到哪里都只有我一个人,我甚至都在和自己说话,缓解全世界范围内弥漫的尴尬和让人难受的氛围。”

    生命研究所应该很想去用李水银做新实验,它们一直都想制造出新的物种。

    “我会记得你,可是我要记住好多人。你不会记得太牢固。”他轻声说。

    林到最后也没回答他的话,只留下了那滩东西。踩上去会紧紧黏在鞋底。

    睡到世界末日到来那一天,太阳坠落,地壳融化,没有机器也没有人类,什么都没有。

    木板床嘎吱作响。

    “哦,我真的挺想你的。”月球说,“你总不让人省心,可见不到你,心里怪不适应的。”

    “林,你知道么?当人是一个好痛苦的过程。妖怪修炼成人要百年千年,可能中途还会被雷劈死,遇到各种糟心事。人呢?要经历各种各样的社会化训练。”

    门前的唐老鸭雕塑掉了脑袋。

    “林好像不会自己修好自己。”李水银将碎片放在口袋里面。

    没关系的。

    林在地上完全化掉了。

    “变成人吧。”李水银说,“你要不要看一看我的心脏,我为了成为人也一直很痛苦。”

    “晚安,月球。”

    说明住客和老板都是出去了才死掉的。

    林无法回答他。

    旅馆里的陈设没改变太多。

    李水银喊了许多声,那滩液体一动不动,甚至因雨水混入愈发混浊不堪。

    林还是不说话。

    李水银忙着脱掉短袖。

    李水银从脏水里找到一块红色的金属碎片。这是林唯一留下的东西。连红色都是从红剑上沾染来的。

    原来红剑的毒性如此可怖,连最最坚硬的金属都会融化成泡沫。

    李水银想月球也美化了事实。

    李水银打开柜子门,总算在里面找到没开封的床常用品。

    “客人们还是很想念你,尤其是知道你就是人类之后,它们说愿意花大价钱让你念一首诗。”

    风里的水汽让他想到某人掉眼泪的样子。

    李水银光着上半身躺在床上。

    “我还有很多年的寿命。”他说,“你倒时候应该只能拿到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的尸体。”

    “李水银,你现在又在哪里?”它照例问李水银什么时候回去。

    “我也想你。我会想到月球咖啡厅的旧诗集。”他说,“月球,努努力,把咖啡厅开成世界五百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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