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贵妃 景雍元年，仲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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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有福躬身应下，“奴婢遵命。”

    大理石宫道两旁的石灯里烛火摇曳。

    谢重渊也用得差不多，他放下手中的银箸接过内官递过来的巾帕随意擦了几下嘴角，淡淡道：“重华殿刚整修过不久，里面也算富丽堂皇，明家娘子不是骄奢无度吗？便安排她住那吧。”

    “陛下今日还是驳了朝臣们趁机劝谏他顺便定下皇后与其他三妃人选的谏言，还当众说了后宫只纳贵妃一人足矣。”

    为拉拢世家，为开枝散叶，或是为美色所沉迷，就是再品行端正的世家子弟，房中或多或少也是有几个侍妾通房的，更何况是有后宫佳丽三千的帝王。

    随后，徐太后又语重心长道：“我知你励精图治一心都扑在政事上想快些肃清朝堂，无心男女之事，登基半年有余，无论百官如何上谏都没有立后纳妃的意思。”

    “但你如今既为制衡朝堂，纳了明家小娘子进宫，你便该好好待人家才是，不然人家好好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娘子何其无辜，要被你这样选进宫来独守空闺？你还是不是人了？”

    “君无戏言，若他真能做到如此，我们婳婳往后在宫里的日子也不会太难过，希望他真的能做到，好好对我们的婳婳，”

    日落西山，延福宫。

    暮春夜里的风带着些许凉意。

    赵雪兰知晓女儿想嫁的，是如他父兄那般高大英俊，能文能武，又对她唯命是从，体贴入微的郎君，如今知晓要入宫为妃侍奉那传闻中长得粗犷又喜怒无常的帝王，自是觉得天都塌了。

    “陛下登基这半年，百官多番劝谏他都未有立后纳妃的意思，这回仍旧是不立后也没                                                纳别的嫔妃，只封了婳婳为贵妃，还说往后宫中只有你一人，想来陛下也是十分看重明家，不会慢待婳婳的。”

    明婳听着爹爹和阿娘说了这许多，也慢慢开始有些接受这个事实，她从母亲怀里抬头看着父亲，有些不相信般，抽抽噎噎问道：“爹爹说的，可都是真的？”

    他在外间那张紫檀木雕花翘头案上静坐了有一刻钟，随后揉了揉疲惫的眉心，唤了内官李有福进来。

    如今他已是天下至尊的帝王，下面进献的美人无数，后宫里面佳丽三千，但房中却一个伺候的女子都没有。

    明远想到帝王这番话，心里的郁闷到底是消散了一些。

    暖黄的烛光衬得他剑眉星目，棱角分明的冷峻面容柔和了几分，那双锐利如鹰的凤眸里也少了些在朝堂战场上的杀伐之气。

    “去吧，天黑当心脚下。”

    她这儿子心里都是他的宏图大业和天下百姓，只知道行军打仗，处理朝政，这本也是好事，可如今都二十有五了，对男女之事毫无兴趣，连小娘子的手都没摸过。

    “陛下封婳婳为贵妃是为了拉拢我们明氏一族，只要我们明氏一族不倒，他便不敢慢待婳婳，而且陛下长得也并非传闻中那般粗犷难看，反而是相貌堂堂，风流倜傥的郎君，说不定是婳婳喜欢的样子呢。”

    按照大齐的惯例，帝王应先确定皇后的人选，再定下贵、淑、德、贤四妃，如今帝王既以此来拉拢老臣，想来这后宫往后怕是要热闹起来了。

    她前些日子还夜不能寐暗暗担心起，她这儿子是不是在战场上落下了什么瘾疾，太医把脉说无碍她都没能安心，如今听闻他说要纳贵妃了，才悄悄松了一口气。

    女儿虽是仅次于皇后之下的贵妃，但自小被家里宠得不谙世事，性子娇气任性，若皇后和其他三妃是厉害角色的，她得为女儿做些打算了。

    徐太后这会儿心里全是即将进宫的漂亮儿媳，这会儿也懒得留着儿子继续啰嗦了。

    徐太后扶着兰芝起身，眉开眼笑道：“扶哀家去里面佛堂再念会儿经，哀家再求佛祖保佑保佑，保佑皇帝和那明家小娘子能早日相知相许，开枝散叶！”

    但她知晓，她这儿子最是重责任，看这样子，这是将她方才一番话给听进去了，且听闻那明家小娘子长得跟天仙似的，等人入了宫她就不信他这儿子不心动。

    “那便依母后的意思，明日我下旨让工部去修葺一番，让她住漪兰殿，儿臣还有奏折要批阅，先回政事堂了。”

    “除了惯例的封赏之外，将前些日子南越进贡的那块芙蓉玉也一并随着明日册封的旨意送去辅国公府给明家娘子。”

    徐太后立即变了脸，瞪着谢重渊，佯装动怒道：“别以为哀家不知道你打的这是什么主意，你这是想把明家小娘子打发得远远的，别来烦你是吗？”

    赵雪兰看女儿有被宽慰到，给女儿擦了擦眼泪，温柔解释道：“你爹爹说的是真的，当初陛下登基之初，阿娘随命妇们入宫给太后请安时，曾远远见过陛下一面，陛下确实是个端正的郎君，且比你父亲和大哥哥还要高大威猛呢！”

    徐太后松了一口气，轻声念了一句阿弥陀佛，“原以为皇帝要一辈子不立后纳妃了，如今他能破例封明家小娘子为贵妃，真是上天保佑菩萨保佑，他身边也终于有个人了！”

    “婳婳别害怕，外面那些传言大都是夸大其词，陛下是有些杀伐决断喜怒无常，但那都是在朝堂之上的样子，私下里待身边人还是温和的，且因为陛下出身贫苦之地，反而是一个很懂得体恤百姓，崇尚节俭的仁君。”

    这芙蓉玉先前陛下的胞弟小晋王来讨要都没得，陛下如今却要送给明家娘子？

    他知道，他迟迟不肯娶妻生子一直是他母后的心头大病，如今他封了贵妃，她母后是万分欢喜，恨不能立马就抱上乖孙。

    她立即笑眯眯提议道：“哀家觉得紫宸殿旁边的漪兰殿就不错，虽没有新修的重华宫奢华气派，但两处不过一刻钟的路程，日后你去想去看人也方便，且里面的花园小桥流水，曲径通幽，小娘子大概也会喜欢。”

    “贵妃之位仅此于皇后，陛下既说，往后后宫中只有婳婳一人，那婳婳入宫后，便是这天下间最尊贵的女子了，外面不知多少世家贵女在羡慕嫉妒婳婳呢。”

    大宫女兰芝命人送了水上来伺候徐太后净手，笑着奉承道：“贵妃不日便要入宫了，太后娘娘这下该高兴了吧？”

    李有福虽面上沉稳，心下却已十分惊讶。

    “罢了，抗旨不遵是株连九族的大罪，女儿身为家族嫡女，受家族庇荫得锦衣玉食，便不能任性到弃家族不顾，不管阿娘和爹爹说的是真是假，女儿为了明氏全族人的性命，会乖乖入宫的......”

    “若不是他年纪长了婳婳十岁，行事又有些帝王的心狠手辣和喜怒无常，可能不是个温柔体贴之人，但论人品才貌，其实也算得上是良配。”

    明婳看爹爹和阿娘这般苦口婆心地宽慰着自己，她认命般擦干了小脸上的眼泪，垂着被泪水打湿的卷翘修长的羽睫，一脸委屈巴巴。

    谢重渊被这一番话说得沉默一瞬，他敛眸沉思片刻，似妥协般，一脸无奈道：“那依着母后的意思，将明家娘子安排在何处妥当？”

    “重华殿虽是新修的，但离你的紫宸殿也太远了些！”

    赵雪兰闻言一脸不可置信，“这、这话是什么意思？是往后帝王的身边，只有我们婳婳一人吗？”

，搂紧怀中的女儿无声安抚着，一脸神色凝重问：“那陛下除了封我们婳婳为贵妃外，皇后和其他三位妃子的人选可定了？都是哪家的闺秀？”

    可看这样子，是听进方才太后的话，要将这明家娘子放在心上了？

    “哀家可听说，这明家小娘子是辅国公最疼爱的小女儿，若你将人纳进宫后又冷落在一旁，怕是只会适得其反，让辅国公与一众以他为首的老臣与你离了心！”

    谢重渊怕她母后再说下去，怕是会越说越兴奋，今夜就将他打包去辅国公府和明家娘子圆房都有可能，忙起身行礼告退。

    偏殿里烛火明亮，灯影绰约。

    他是陛下身边的贴身内官，也自是知晓陛下纳这位明家娘子的目的，原以为陛下不过是将那明家娘子纳进宫便摆在一边。

    谢重渊未用步辇，带着随侍一路神色凝重从延福宫走回政事堂。

    明远温声宽慰道：“也不是没有可能，陛下夙兴夜寐，励精图治，不是个纵情声色耽于享乐的帝王，登基这半年，邻国或下面的朝臣不知献了多少美人上来，陛下都不为所动。”

    他看女儿眼泪珠子如雨下心都要碎了，忙轻拍着女儿的背，继续绞尽脑汁，寻着帝王的好，尽力宽慰着。

    虽然他这番话是实话，但想到谢重渊那高大健壮的体格，还有长了女儿十岁的年龄，明远心里也是觉得，那武夫是配不上自家娇柔美丽的女儿。

    毕竟深宫寂寞，一辈子还那么长，若是帝王真能君无戏言，只守着她女儿一个人过一辈子，那她还是希望女儿能接受帝王，和帝王好好过日子的。

    徐太后就着蜜渍豆腐用了小半碗粳米饭便放下了手中的银箸，眯着有些细纹的眼角，笑吟吟道：“陛下想好待明家小娘子入宫后，安排她住在何处了吗？”

    .

    徐太后心中大喜，皇帝当初对明家小娘子娇气任性，骄奢无度的麻烦性子颇有微词，迟迟不肯同意心腹大臣们的提议，纳明家小娘子入宫来拉拢以辅国公为首的一干老臣。

    黑檀木雕花食案边，身着黑色暗卷云纹长锦袍，腰缠白玉带，银簪束发的谢重渊正陪生母徐太后在用晚膳。

    可现在入宫之事已成定局无法改变，她只能跟着夫君尽量去宽慰女儿，多说些帝王的好和入宫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