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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心情甚好,早上握住秦婉的腕子时,感觉似是清瘦了些,正好炖了山鸡给她补补,兔毛给她做个垫子,兔肉可以腌了保存,改善他们上京路上的伙食,狐狸皮毛不用说,卖了换钱。

    骆宁不欲在春闱前就惹一身腥,给日后的仕途埋下隐患,所以除了官府的一点房缗,什么财资他都没要。至于结亲,那些大族为了女儿的闺誉,都是私下隐晦地提及,他便也都隐晦地拒绝了,但不知怎么回事,知州要下嫁女儿给他又被拒绝的事却传了出去。

    “乐”倒是曾有机会补上,十五岁那年,他们曾得到过一张古琴,可惜他当着秦婉的面,亲手将琴摔了个粉碎,然后把碎木塞进了灶台里,一把火烧成灰烬。

    翌日,一轮秋日破云而出,清澈晨光探进屋里。

    “特意穿成这样去绣庄?”

    骆宁道:“我去西山,酉时回。”

    这话立时让秦婉的身子细细颤抖起来,她神色僵了片刻,温柔的嗓音也变得生硬:“那你要我如何?我们的银钱根本就不够两个人上京的!”

    再到了这两年身量完全长                                                成后,他的身体也因为长期射猎更为强健了,虽然不至于像隔壁阿牛般一身腱子肉,但全身也都均匀地覆着一层肌肉,尤其腰腹,块垒分明,极为有力。

    “我为什么这么做,你不明白吗?”秦婉终于抬起头来,眸中含了泪光,“你明知不是这样,何必还以此激我?让开,会被人看见的!”

    骆宁站在原地盯着那门看了片刻,深吸一口气,转身出了巷子。

    他自十三岁起,就跟着镇上的猎户去山里,到十五岁时,无论是箭术还是陷阱,都已青出于蓝了。

    -

    骆宁一步一步朝她走近,秦婉克制不住地慢慢后退,直到退无可退,后背撞到巷子墙上。

    骆宁自小聪敏过人,十岁出头便已显出天纵之才,通五经对他来说自不用说,但六艺却并不齐,原因很简单,因为穷。

    “三婆,阿宁不是那样的人!他只是认为自己还未考取进士,谈婚论嫁尚早了些,根本不是您说的那样,知州大人……”

    “我,”秦婉不自然地停顿了一下,“我去绣庄问问有没有新的绣活可接。”

    “所以你宁愿陪他,也不愿意和我住一个屋子?”骆宁沉声问道,这是自他十五岁那次激烈争吵后,他们之间第一次直白地提起这件事,他知道这是在她心里最深的伤口上撒盐,可他不得不这么做,为绝后患。

    这两年他因诗词文章作得好,年纪又轻,在州里颇有些名声,半月前得了解元后,州里的那些个权势富贵之家对他更加青睐,都想趁他还属微时,在他身上押宝,财帛之物不算什么,家里有待嫁女儿的都有意与他结亲,其中就包括秀州的知州。

    “骆宁,你就只会要挟我吗?”秦婉泣不成声。

    礼、乐、射、御、书、数之中,还剩“射”一项,骆宁却也颇为自负,虽然君子之射和他这射,其实是有点子区别的,他的箭术纯粹是为谋生之利。

    约两炷香后,果然听到了院门起关的动静,接着,有清浅的脚步声靠近小巷。

    在西山转悠了一天,骆宁所获颇丰,猎了两只山鸡,一只兔子并一只黄毛狐狸。

    穿过堂屋,刚走到廊下,秦婉从另一边迎面过来,她显是因昨夜的事没睡好,眼下有些发青,一看到骆宁,便垂下了眸子。

    骆宁取了自制的弓箭,准备出门。孙先生的病已全好了,今日他不用再去帮忙授课,便想进山打猎,若能打着狐狸貉子之类,那皮毛又可换一笔路费。

    “你去哪儿?”骆宁又问了一遍。

    明亮日光斜斜投到墙角,面前的人已换下了骆宁出门时见的旧布裙,转而穿了件半新的云青外衫,里头搭着靛白刺绣的抹胸裙子,宽宽的腰封束出窈窕的身段,发髻间也簪上了她唯一的珠翠。

    出了院门,他却没有直接往出城的方向去,而是拐进了小院边上的一条巷子里。小巷偏僻无人,骆宁立在阴影处,看着缓慢移动的光影界限,静静算着时辰。

    “不许去找他,若让我知晓你与他私下相会,我连夫子也不做了,一辈子就做个猎户。”

    骆宁一把握住她推拒的手,心尖却不合时宜地一阵悸动,他们已经许久没有过肢体肌肤的接触,亦许久没有靠得这样近,近到他能闻到她身上清淡的体香,近到他一低头就可以吻住她柔软的双唇。

    ——“要去哪儿?”

    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所谓文人相轻,骆宁自是知道这流言怎么来的,又怎能这般快就传得人尽皆知,他并未放在心上,也觉没必要解释,但他没想到,秦婉会如此在意。

    君子君子,总要通五经贯六艺,才是完美。

    骆宁怔了怔,蓦然想起当年,她也是这样将年幼的自己死死护在身后。

    秦婉听到这清朗的声音,浑身颤了一下,几乎是瞬间就白了脸色,惊惶地转过头来:“阿宁,你、你怎么还在这儿?”

    当年骆宁第一次见到秦婉,她便是这样打扮,那时,他只觉嫂嫂清雅得如画里走出来的人儿一般,如今再看,却又多了几分说不出的风韵。

    钱三婆又说了些什么,还有其他人在凉声附和,秦婉反驳的语气便愈加生气。

    秦婉日夜刺绣,岁岁养菊,也不过勉强支撑他的笔墨书籍,让他学满了礼、书、数,马却是决计买不起的,所以“御”这项,他实无机会验证。

    骆宁的呼吸滞了滞,他也不想如此,可是,谁叫自己是她唯一的软肋呢?谁叫她舍不下呢?谁叫她这么好,好得让他也只想把最好的全都给她呢?

    骆宁心里一沉。

    这是她最体面,也最好看的一身衣裳。

    《寡嫂为妻》

    申时末,他提着一日的战利品出了山,行约小半个时辰,回到了镇上,仍需打杏林街过,但今日是从曲水巷穿到杏林街口。

    秦婉轻轻应了“好”,目光仍回避着,骆宁端详了她片刻,觉出些异样,思量了一下后,道:“那我走了。”

    骆宁静静听了片刻,而后往巷口走了几步,近晚秋,天气初肃,翦翦轻风里,秦婉单薄的脊背挺得笔直,秀眉微微蹙起,柔美的脸庞显出几分无畏神色。

    骆宁微蹙眉头,一听知州大人他就明白了,又是这事。

    “有何不行?我想穿,便穿了。”秦婉涨红了脸,说完就想绕过他。

    快要走出长长的曲水巷时,骆宁的脚步突然停住了,巷口先传来钱三婆一惯的刻薄话,然后是一个柔和却带着气愤的女子声音,是秦婉。

    这事弄得知州大人脸上无光不说,他也因此被讽刺为眼高于顶,一心攀龙附凤,就等着中了进士,去做京城里的相公婿王侯婿,好一步登天。

    “别骗我了,”骆宁眉心蹙起,右臂倏地撑到她耳侧,秦婉偏高挑,他却更挺拔,这一撑,便将人完全罩在了自己和白墙之间,“你又想去找他?”

    秦婉的胸脯剧烈起伏着,阳光慢慢偏移,越过骆宁的肩,将她眼里的泪水折射出动人的晶莹色泽,她忽然猛地用力,推开了身前的胸膛,快步往刚出来的院子回去,“砰”一声重重关上了院门。

    “我比他还让你恶心吗?”

    “我不拦着你,决定由你来做。”他放开了她的手,感受着掌心残留的温热,“但我说到做到,你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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