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初遇（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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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他……

    他早该注意到他异常。

    这伤势，终于到了不能再拖地步。

    在这样日复一日变相修炼当中，楚近楼长大了一些，有足够肉吃，也不再瘦骨嶙峋，渐渐恢复到少年人应有体型。

    楚近楼低着头，就是不说话。

    江月还只好不再送，他搞不懂小龙心里所想，小龙又不肯吐露心声，这似乎变成了一个死循环。

    他叹口气“罢了，你去玩吧。”

    江月还张了张嘴，忽然觉得自己操之过急了，他想用师徒关系来压制小龙，让他更听话一点，却忘了小龙根本不懂什么是师徒，就算肯拜他为师，也不会因为他是师尊就对他心生敬畏。

    鲜血自唇边溢出，落在桌面就结成了冰。

    楚近楼低着头不吭气。

    这是龙天性，龙向往更高、更远、更自由地方，楚近楼被关在笼子里十几年，一旦度过了创伤经历后谨小慎微阶段，天性得到解放，这种渴望只会有增无减。

    楚近楼似懂非懂，江月还耐心解释道“浮光派有很多海棠树，你只要记得，有海棠地方就是安全，你要在这个安全区域内活动——这个区域要比浮光山范围大得多，你可以自己去探索它到底有多大，你答应我，不要离开这个安全区域，可以吗？”

    某一天，再一次看到楚近楼在写字时咬坏了新换毛笔之后，江月还终于忍无可忍，他板起脸，数落他道“我不是跟你说了，毛笔不是用来吃。”

    所以，小龙这是换牙期到了？觉得牙齿很痒，不舒服，才去啃东西磨牙？

    江月还第一时间找清尘要了一颗种子，按照她教办法，将种子埋进楚近楼喉间，让种子依附血肉生长，再用仙术将其封印在幼苗期，经过清尘培育，这个阶段舌生花已经可以完美取代人声带。

    楚近楼犹豫了一下，他感觉自己活动范围被人划了一个圈，可又偏偏不告诉他这个圈在哪里，让他自己去寻找，这让他觉得自己被关住了，又好像没有，他对此产生了一些兴趣，他想要去探寻，这个圈究竟在哪里。

    他要保护这条龙，而保护本身就是一座囚笼，他不过是把楚近楼从一个小笼子，放进了一个大笼子当中。

    楚近楼确实是自己不想开口说话。

    楚近楼回过头，茫然地与他对视。

    楚近楼歪了一下头，眼中透出不解。

    本着认真负责态度，她给楚近楼检查了嗓子，发现并没有什么问题，不禁心生怀疑，在私下里偷偷对江月还说“他该不会是自己不想开口吧？”

    江月还把那颗乳牙收进了锦袋，准备去给小龙道个歉，说清楚，起身时却感到丹田一阵剧痛，他身形一晃，被迫撑住了桌角。

    并且随着时间流逝，整座浮光山已经被楚近楼跑遍了，他不喜欢和江月还以外人接触，会主动避着派内弟子走，开辟出了属于自己隐蔽路线，他觉得他已经把这座山摸清了，开始向往更远地方。

    舌生花终于研究成功，可以用来替代人声带使用了。

    江月还伸手在楚近楼眉心一抹“我给你施用了隐匿气息仙法，这样别人就辨别不出你是龙，但仙法有一定局限性，如果你离开了海棠树生长范围，仙法可能会失效。”

果他要闭关疗伤，只能把小龙交给清离带，那个时候，他至少要学会表达自己才行。

    江月还看着他这样子，倍感心累。

    他自觉这是一件丢人事，后退两步，扭头就跑。

    他休息了一会儿，不得已叫来清离，跟他说了自

    他必须让小龙适应，让他养成习惯，让“寻找海棠”从任务变成潜意识里遵循规则，只有这样，才能让他在自己闭关疗伤期间依然遵守他们约定，不至于陷入危险当中。

    “你还敢冲我呲牙？你……”江月还话到一半，又突兀顿住，因为他看到楚近楼一颗犬齿松动了，随着他动作，居然从嘴里跌出，掉在地上。

    在第三次发现他偷偷离开浮光山往外山跑之后，江月还终于有点生气了，忍不住教训他道“我不是告诉你了，修真界并不安全，你跑出去，遇到危险怎么办？你还想再经历一次在凡间经历过事吗？”

    那时候楚近楼确实是高兴，一连高兴了好几天，整条龙都比平常听话，但这点热度终归有时限，江月还又送了他一些类似小玩意，小龙却表现得兴致缺缺，送次数多了，甚至开始朝他呲牙。

    将这些山爬完需要很长时间，更何况，海棠生长位置其实是江月还可以控制，他只需要给这里添两棵树，那里减两棵树，楚近楼就永远也搞不清楚边界到底在哪。

    楚近楼金色眼眸果然亮了起来，他用力点头，转身就要走。

    “好孩子，”江月还揉了揉他头，“等你摸清楚它到底有多大时候，别忘了告诉我，我会奖励你。”

    虽然收徒没有成功，但限制小龙活动范围确有成效——楚近楼还小，又没学会神行法术，想要搞清楚海棠树边界到底在哪，只能自己用腿去跑，用脚去丈量。

    没有孩子不喜欢奖励，龙也一样。

    在他来到浮光派两年后某一天，清尘告诉了他们一个好消息。

    江月还起初并不相信她猜测，直到某一天，他无意中看到小龙喝水时呛到，听到他咳嗽时咳出了声音。

    他试图再次用奖励打动他，见他总是盯着自己手上扳指看，干脆把扳指撸了下来，连带里面东西一并送给他，教会他怎样使用储物戒。

    这次教训让小龙老实了几天，可几天之后，又故技重演，还跑得更远了。

    他只好尝试改换策略，思考片刻，对楚近楼道“这样吧，我们来做一个约定。”

    咬东西也好，吃饭时候变得很爱啃骨头也好，都说明小龙牙齿很不舒服。

    江月还看着他跑远，这才回过神来，把那颗小牙捡了起来，放在掌心。

    有时候他写着写着，笔下文字就会变成另一种鬼画符一样东西，总是要把字写得七扭八歪，还拖着长长尾巴，看起来像字，又不像字。

    “等一下，”江月还忽然叫住他，“近楼，你可愿拜我为师？”

    他们这些修道多年修士们尚且做不到完全克制自己，又谈何一条还没长大小龙呢？

    龙类幼崽一点也不比人类幼崽省心，楚近楼虽然看起来十三四岁大了，实际上心智并不成熟，他对除人类以外任何东西都很好奇，又没有耐性，让他坐着写一天字，根本就坐不住。

    这个年纪孩子，他越是告诉他什么不可以，越是会激起对方逆反心理。

    “师者，所以传道授业解惑也，”江月还站起身来，“我为你传道、授业、解惑，你喊我一声‘师尊’，我便认你做我徒弟，虽然我以前没有收过徒，但我想收你。”

    江月还把他逮回来，头痛地按着太阳穴“为什么又不听我话？”

    小小乳牙落在地面发出轻微响声，楚近楼自己也愣住，低头看了那颗牙三秒，紧紧地抿住了唇，白皙面容因羞恼而发烫，迅速红透了。

    只不过，种子埋下去之后，楚近楼却并没有开口说话，江月还还以为是他操作不当弄失败了，找清尘去问，清尘却说“不可能啊，我给派里几个天生声带存在缺陷弟子都用了，都成功了，只要能种活，就一定没问题……难道龙生理构造跟人不一样？”

    随着年纪长大，这条龙愈发叛逆，越来越不肯听他话了，经常三天两头不见人影。

    江月还头痛地按住额头，又反应过来，楚近楼可能根本不知道什么是换牙期，就算知道自己在换牙，也不知道该怎么描述。

    就像他因为常年缺水留下了心理阴影，即便不渴也会本能地寻找水源一样，他失去自由太久，对自由有种近乎疯狂渴望，可江月还给他自由是有限度，仅限于这座浮光山，这已经不能满足他了。

    江月还“你不光咬毛笔，什么你都要咬，我桌子也被你啃过，门板、窗棂你都咬过，你到底在干什么？你喜欢破坏，不把它们咬得破破烂烂，你就不舒服？”

    难怪他刚才那一番训斥让楚近楼很气愤，他觉得委屈。

    楚近楼看他两眼，转身走掉了。

    楚近楼显得有些不服，尾巴毛微微炸开，居然一扯唇角，冲他呲牙。

    只有楚近楼强大到不再需要他保护那一天，才算拥有了真正自由。

    浮光山周围有很多座山，这些山乍一看长得都一样，实际又千差万别，他要将这些山一座一座地攀爬过来，过程中他会自然而然地被灵气浸染，不断重复枯燥事，这本身就是一种修炼。

    他深知人成长就是在不断克服欲望过程，从婴孩时期，放弃舒适爬行，而使用双脚站立，克制随心所欲随地排泄，而学会定时定点解决，克制玩耍冲动，专心学习，磨练耐性……直至修道入仙途，克制口腹之欲，学会辟谷，在无数诱惑当中坚守道心，所有一切，都是在克制自身欲望。

    他说着伸手指向屋外“你看到那些树了吗？那些树名叫海棠，它们与我共生，有海棠在地方，皆是我庇佑范围。”

    这不是他所希望，却是他目前能给予做好。

    他把那支笔杆被咬得只剩一半毛笔放在桌上，表情严肃“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咬？你是不喜欢写字，还是觉得好玩？”

    他缓缓拭去唇角血迹，有些虚弱地重新坐下来，微微喘息着，呼出气都是冷。

    于是他点了点头。

    江月还拿他没办法，觉得教会小龙真是比突破境界瓶颈还难事情。

    他搞不清楚原因，也不知道该如何询问，他能猜到即便他问了，对方一定也会沉默以对。

    楚近楼被教训了一通，突然抬起头，他眼睛有点红，像是想哭样子，表情却又凶巴巴，很是不服，突然他张开嘴，冲对方呲出尖锐犬齿。

    他承认这其实是一种欺骗，但他别无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