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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臣有罪。”中书令身形微晃,缓缓跪下。

    他坦然跨进宫门,一路上,成群结队的内侍正在紧急洒扫,泼出来的清水已混不上其他颜色,

    “进宫替我救出少爷。”

    中书令在府里一夜未睡,坐在书房里,孤灯滴蜡燃烬,最终也没等回来秦大。

    走至崇政殿时,钟行简眸中仍风雷滚滚。

    中书令缓缓摘下官帽,举过头顶,“臣老了,先帝嘱托臣扶持官家,老臣也已经做到了,现在官家英明神武,勤政爱民,九泉之下,老臣对得起先帝,老臣只想致仕回乡,安度晚年。”

    中书令重重叹气,闷声往府里走。

    许是儿子用这个法子告知他,让他来救,也可能是官家想让他知道儿子活在他手里,看他救不救。

    烈日高悬,江若汐却已感觉到秋水的寒意,就在她脚尖离地之时,脖颈的压迫感忽然消失,

    这一局最终是他输了。

    叶婉清对他这话不以为然,隐在暗处的眼眸闪过一丝鄙夷,“中书令大人,皇宫那么大,守备森严,咱们救不出夫君,为什么不拿住江若汐,让钟行简拿秦昂交换呢!”

    如今京城里这件事已经穿得沸沸扬扬,中书令回来的路上,连站在街角嗑瓜子的妇人都在讨论。

    说罢,又出了府门。

    昊帝已经晨起批阅奏章,见中书令进门,他率先开口,

    中书令夫人本就急疯了眼,见夫君闷葫芦似的,嗓音提高了三倍,“你说话呀!”

    但官家一点动静都没有。

    江若汐似是第一次见钟行简生气,他眼里的暴戾阴冷令人胆寒。

    她的脸色逐渐狰狞,“你、不能、杀、我。我、是……”

    两人见到贵人袍边,立即退到一旁。

    中书令一步又一步,踏过湿漉漉的水渍,目不斜视地往前走,他昂着头颅,似日日进宫那般,

    “你找死。”胸腔的震动混杂着强健有力的心跳声传导到江若汐耳中。

    叶婉清被训得低眉定在原地,她虽也厌弃这个婆婆,动辄打骂,可在公爹夫君面前,还得敬着。

    他知道这个女人打得什么算盘,他早已查清了她的底细,不过是把秦昂甚至是他当枪使,对付钟行简和钟府罢了。

    叶婉清几乎无法呼吸,双手使劲掰着钟行简的手,只剩脚尖点地,“你、竟然、没死!你、怎、么、没死。”

    早有人拿着兵符出城,调来千人护卫,待他们一到惠安寺便重重保卫起来。

    《表妹投奔夫君后(重生)》

    似是一头噬人的巨兽。

    此刻叶婉清的脖子正掐在钟行简手里,他脸色铁青,满身的戾气,身上隐隐的腥甜血腥味,都好似他刚从尸山血海般的炼狱里走出来,

    但是出宫之时,他在一条巷道里,两个内侍拎着食盒,边走边低头嘀咕,“那位嘴太刁了,每                                                日这样养着,还不知道到什么时候。”

    秦大是他身边最优秀的暗卫,他只能派出他了。

    又没好气地对叶婉清道,“侍候好你的母亲,她有个三长两短,老夫让你陪葬。”

    皇家薄性,他最知。

    钟行简怒火几乎遏制不住,双目仿佛淬了冰,“谁给你的胆子,敢光天化日之下谋害当朝尚书夫人!”

    正要撒泼打浑,中书令嚯得甩开手,“行啦。你以为官家逮住了昂儿能轻易放了!他是要我们的命。”

    “怎么样了?官家想要什么?产业?银两?只要能救昂儿,什么我都愿意。”

    中书令离开后,昊帝掩不住兴奋与忧虑,“行简,他会不会放弃他的儿子啊?!那样咱们不就功亏一篑了。”

    说罢,江若汐拉起钟行简的手腕,继续朝水榭尽头走去。

    “不要叫我父亲!”中书令忽得吼道,怒瞪了她一眼。

    *

    她的话还没说完,钟行简单手一甩,叶婉清整个人被丢进了湖里。

    “所有人,都聚集到大殿一起睡。”江若汐选取最保险的法子,

    夫人跟上去,索性甩开叶婉清的手,“别扶我了,你个狐狸精,嫁过来半点作用没起,把我儿折进去了。”

    昊帝看着那顶官帽,久久没有动身,他心动,却不能。

    中书令夫人凑上前去,拉住夫君的朝服,“你说话啊!官家到底想要什么!实在不行再找个人顶上。说贵妃勾引我们家昂儿。”

    还好有钟行简坐镇。

    “中书令说的哪里的话,中书令乃我朝栋梁,你走了,朕心里没底啊。”

    幸而过来了,不然……

    叶婉清被人救起,狼狈回府,将事情告知中书令。

    他们终不能放松警惕。

    中书令命人为他洗漱,换上中书令的朝服,这个他穿了大半辈子的衣服,他抬手小心翼翼抚平胳膊上最后一点细碎的褶皱。

    上一世,钟府并不是固若金汤的地方,府兵对抗不了那些亡命之徒,何况这世还有叶婉清那个丧心病狂的女人,皇城司和殿前司消耗得差不多,还要守卫皇宫,京城外的军队不能堂而皇之大量进城,

    想来想去,最好的办法是他们出城,反正父母也在那里。

    “进不去了,再也进不去了。”

    他何曾忍心放弃这个儿子。

    此刻的钟行简还在殿后带着几百名殿前司侍卫严阵以待,京城里,中书令所辖的兵权还不在少数。

    中书令下朝回府时,昨晚一夜未睡的夫人急得等在府门口,被叶婉清搀扶着迎上去,

    此时的钟府早已人去楼空,所有人连同江府诸人皆提前去了惠安寺,连钟行旭也被叫了回来,

    江若汐没有瞒任何人,她眼中是视死如归的坚决,“官家和世子到了掰倒中书令的最后时刻,只要我们能挺住,击垮敌人,就能得到最后的胜利。”

    那刻,昊帝看着中书令不再坚硬的脊背,方从昨晚那场血雨腥风中平复过来。

    他几乎带走了府里所有的暗卫,几百人纵然带不出昂儿,却也没个信儿送回来。

    崇政殿门缓缓打开,何公公跨出来,“中书令请进。”

    直到崇政殿前,他慨然跪下,“老臣,中书令秦中清叩请拜见官家。”

    踏出屋门时,晨光带着点薄雾,披在中书令身上,这刻,反而心神安定了。

    中书令夫人被这么一喝,先是愣住,后蓄起滔天大势,“我不活了。没有昂儿我本就活不了了,快把我这个老骨头填进去,换昂儿出来吧。”

    说罢,还绕过龙案,双手将中书令扶起,赐座聊起先前种种。

    “快拿住她。”中书令喝来门口守卫,“把夫人请回院子,没我的吩咐不准她出门。”

    昨夜过半,宫里忽得进了贼人,虽然江若汐已经提醒过他,可从未沙场走过的人,第一次看到那样真刀真枪,红刀子出后人一瞬间的倒地咽气,心里不可不为之撼动。

    他到宫门外徘徊,这一片敞开门迎接他的殿宇,曾经他潜意识里以为可以被他拥有,朝他臣服的地方,如今变得异常遥远,

    主子命令是理所当然的,中书令却是这样的语气与他说,让他有种不祥的预感,“主子何事尽管吩咐,秦大在所不辞。”

    叶婉清在湖里拼命地扑腾,江若汐不想与这样的人多耗费唇舌,轻声唤钟行简,“咱们走吧,这样的人不值得脏了你的手,自会有人收拾。”

    “若汐说他爱子如命,我信她。”钟行简深邃的眼眸,笃定而坚毅。

    可是今日朝会官家只字未提,对他一如既往地客气。

    “一个假冒的侯府嫡女,我就算今日弄死你,谁敢替你讨公道!”钟行简的神色仍未缓和,阴沉得仿佛能拧出毒来。

    “中书令,朕十七岁坐在这个位置,朕都不敢想过了多少个日日夜夜,每日寅时三刻起身批阅奏折,朕自认为勤勉,只为这个国家在朕的手里越来越繁荣。”

    他缓缓收回视线,对身边的秦大说,“秦大,能不能再为我做一件事?”

    “自大!”中书令怒意难消,甩袖道,“老夫堂堂中书令,官家想要掰倒我,区区江若汐算得了什么,就算是钟行简,你以为能威胁到官家嘛!”

    中书令回到府上,叶婉清过来拜见,她站在屋角阴影里,似鬼魅,“父亲……”

    致仕不成,官家这是要他的命啊!

    “朕做得可称职?”昊帝抬头问中书令,眼中即是诚恳发问,又是最终的对决。

    这日没动静,第二日大朝会亦然。

    “如果不是你的挑唆,我的儿子能陷入这样的境地。”他掐死她如同一只蝼蚁,可他现在没时间搭理她。

    仍是只字未提秦昂之事。

    中书令径直走过,闻到食盒里浓烈的鳜鱼味道,是他儿子最爱吃的菜,红烧鳜鱼加了呛人的辣。

    秦大一直跟在中书令身边,第一次见主子这样举棋不定,“主子,您怎么不进宫?”

    到底是哪里出错了?!

    她本就是来找他的,刚才小厮来禀,钟行简回来了,在官家那里,让她一起过去议事。钟行简提前过来接她。

    一只大手抓住了她,还未反应过来,整个人已经跌进一个厚实的怀抱。

    其实中书令心里也知道,就算没有昨晚那场厮杀,全身而退也不可能了。

    然后对住持道

    嚎了一阵,见夫君没反应,爬起来往前冲,“我这就去皇宫,撞死在午门口,只求官家放了昂儿,我就剩这么一个儿子了。他死了,秦家没了香火我怎么下去见祖宗,你们让我的昂儿死,不如直接要了我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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