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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打开卧室的台灯，坐下来，仔细看着沉睡的赵红杏。天气不冷，赵红杏一条光溜匀称的腿伸到被子外面。他心里颤了颤，许久许久，他没有仔细端详妻子了。赵红杏还是那么美，那么水灵，不像是一个六岁孩子的妈妈。他突然想伸手去摸摸妻子光洁如玉的小腿，摸摸那油光发亮且红润如初的脸庞。他立起身，俯下身去，把自己的嘴唇贴在赵红杏温润的唇上。
王玉珍死死地抓住艾合的手。
艾合无言。
毛毛仍旁若无人地啃着鸡腿，那样子可爱极了。项品坐在那里不言语了，抽闷烟。
花采给向成贵讲他那次西部流浪时，向成贵眼都直了。
——今天我不和你吵，反正这工作的事我自己做主，你不管，我自个儿管。我不能老在家里吃闲饭，看你的眼色过日子。
——没钱？吃白食呀！哈，你不是本地人吧，外地人也敢在这里混吃混喝的，找死！
赵红杏变了，她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漂亮温顺的乡下姑娘了。她变成了什么样子，项品没有一个准确的答案，但她的确变了。以前，她没有和他顶嘴争吵过，而且没有主见，随丈夫怎样都行，现在呢？项品叹了口气。作为丈夫，妻子变化的过程他却一无所知。
那天晚上，他看到了杀人。
——好吧。
——你说什么就说呗，我又不是老虎，看你哆哆嗦嗦的样子！
他醒来时已是黄昏。
打了饭菜，他扒了一口饭，没嚼两口，胃里就有一只死虫子拼命地往喉头钻。他急忙放下饭碗，走到一个偏僻处，使劲地呕吐起来。
瓜摊前面的一块空地上丢得到处都是瓜皮，许多苍蝇在瓜皮间飞来觅去。瓜皮经过毒日头的暴晒，散发出一股酸腥的怪味。花采在那棵杨树下昏昏睡去。
项品喝道，把艾合推上了车。
一股电流无拘无束地通过项品的全身。
是花采。
大个小伙子沿路乞讨，那滋味向成贵体验不到。
项品吩咐了一下，也上车了。
——什么事？
——什么？
花采说他要过饭。
炊事班长向成贵送饭进场。
王玉珍的膝盖骨撞得粉碎。
花采和向成贵在一起的时候，只有花采说话的份儿，向成贵只有听。花采肚子里有货，他总是不厌其烦地给向成贵灌输他的东西。向成贵总是认真地听，也不打断也不插话更不提问。
——艾合，我从没想到你会提出离婚，真的，我从没有想到。我的心一直在你身上，我从没爱过别的男人，真的。
炊事班的药味终于让中队长项品也觉得难以忍受了。
——好，你有种！
项品应了一声出门。他的手电照在花采汗淋淋的脸上。
车子朝汕头市区急驶而去。
——我是怎么想的，我还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呢。苦日子，哼，你以为我现在幸福呀，我在家里都成猪了。
说到这，花采哭了。
——吃完了，还要吗？
——你难道为我想过吗？没良心的，我大老远跟你来还不是为了支持你！我不想和你吵，这工作我是干定了。
那天飞行。
他还是紧紧地握着王玉珍柔软冰凉的手。
——嗯。
他又想父亲又恨父亲。
——睡吧，有话明天再说。
——找不到。
——上车。
艾合握着王玉珍柔软冰凉的手。
项品一听，瞪大了眼睛，她怎么能这样，不和他商量一下就自作主张。
——吴分队长，吹哨熄灯。
艾合坐在她身边。
项品不相信自己的老婆有那么大的能耐，能在汕头找到活儿干。她能干什么？什么特长也没有，文化又低，去干啥？
向成贵也哭了。
可他还是站了起来。
王玉珍脸色苍白地躺在病床上，木然地看着白色的天花板，那双还算秀美的眸子含着晶莹的泪。
刚当兵那阵儿，向成贵的确很艰苦奋斗，就连同他一起入伍的老乡都说他土。谁也不愿和他一起外出，因为他总是穿着那双解放鞋，一到街上，就能吸引许多目光。只有花采愿意陪他上街。
赵红杏醒了，睁开惺忪的眼。
——说就说，有什么大不了的。我在汕头找了份工作，是家制鞋的工厂，一个月800元工资，你看如何？
项品一到饭桶跟前，就闻到了中药的味。
——你是老虎就好啦，也还能发点威。
他哭了，他躲在杨树下哭了。
人围了上来。
——指导员呢？
向成贵问他咋啦，花采说他胃不好。
——那结账吧。
王玉珍呜咽着。
今天一大早，他在进场前就对自己说，你他妈的今天千万不要在飞行现场闹情绪，出了什么事你项品只有一颗脑袋。
项品翻过身，搂住了赵红杏。赵红杏乖巧地让他搂着、又顾自沉睡起来。听着妻子均匀的呼吸声，项品想了许多许多。
他仓皇地逃出了拉面馆。
——红杏，你变了。
——我决定了。
——你也不为我想想。
——什么事，说吧。
王玉珍轻声地说。
——反了你了！赵红杏，你怎么这么没良心，我不让你去打工过苦日子，你反而怪我，我不知你是怎么想的。
——玉珍，你真的什么也别想，不会有什么问题的，一点也不影响你以后开车做老板。这段时间，我会经常来陪你的。
等项品回到家，已经十二点多了。
他一大早就把毛毛送幼儿园去了。老婆赵红杏也打扮得花枝招展地要去打工。项品对老婆的举动很反感：“又不是去相亲，穿那么好干吗！”红杏没理会他，第
——中队长，中队长，你出来一下。
——熄灯，上床睡吧，几点啦？
正午的日头毒辣地烧着小城，小城的街道上行人渐少。花采找了个阴凉处，坐在一棵杨树下看不远处的一个瓜农卖瓜。
艾合用另一只手取了面巾纸给她擦泪。
艾合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
吐完，他坐在草地上，望着其他中队的人及飞行员们香喷喷地吃饭。肚子早就咕咕直叫唤了，可那中药味儿浓郁的饭菜他实在无法下咽。
花采被扔下了火车，因为他的火车票连钱包一起被人掏走了。花采被乘警和乘务员扔在了那个肮脏的西部小站，他的泪水和苦苦的哀求都无济于事。
王玉珍的泪水淌了出来。
——我没钱。
——怎么，才回来？
——嗯。睡吧。
晚上，项品一踏进家门，见赵红杏满脸阳光灿烂，毛毛在啃着一个鸡腿。
——不要了。
项品挺恼火的。
这时，屋外有人在叫。
项品一夜无眠。
两伙人打群架。一个家伙把一把很长的刀捅进了另一个汉子的胸膛，那汉子吐了几大口鲜血扑倒在地。后来警车呼啸而来，后来他看到杀人者被抓走。那晚上，花采瞪着恐惧的眼看了一夜的星空。
——快说。
——有人打电话来，说指导员家属撞车了。
熄了灯，项品用肘碰了碰妻子。
他饿得站不起来。
艾合开了口。
花采吓坏了，他坐在那里不知怎么办才好。他灵机一动，从行囊中拿出一件T恤，递给他们。
花采的故事打动了向成贵。当花采和向成贵都成了老兵后，向成贵还会时常被花采打动。向成贵有什么好吃的都偷给花采吃，花采也经常给他一些东西，比如袜子、三角裤之类的用品。
他朝一家拉面馆走去。在面馆里，他要了碗牛肉拉面。吃完拉面，他就愣愣地坐在那里看一个肩上搭条毛巾的汉子向自己走来。
——赵红杏，你太不把我项品放在眼里了，这么大的事，连吭都没吭一声！
胃里什么也没有，吐出的是清寡的酸水。
M中队乱了套。指导员艾合被花采找回来时，中队长项品已经给他从团里要好了车。司机等着他。战士们在窃窃私语。
赵红杏和毛毛已经睡了。
——不得了了。
第二天，他就开始了他的要饭生涯。
炊事房里有股子浓郁的中药味总是弥散不去。M中队的兵在吃饭时，发现饭菜里都有一股难闻的中药味，有些兵吃完就吐。那几天，花采天天买方便面吃，不到食堂吃饭。
——老项，我说，我说……
身上没钱，连住的地方也不敢苛求，更不用说吃饭了。十七岁的花采漫无目的地走过瓜摊、商店和饭馆。西部的面食香而诱人，在一家牛肉拉面馆前，他足足站了半小时，然后吞咽下几口唾沫无奈地离去。
——我决定了，我同意离婚。
准确地说，那是甘肃西部的一个小城。城市的街道终日尘土飞扬，街道两旁堆满了一堆堆的西瓜、白兰瓜之类的瓜果。卖瓜人难听的方言和他们身上散发出的莫合烟的味道一样让花采觉得土气。花采背着行囊，在七月的西部小城里穿行。
——别想那么多，安心养病，病好了再说，行吗？
表在《空军报》上，一年了，屁！
王玉珍哭得更伤心了，又忽然反过来抓住艾合的手，紧紧地抓住。
——回中队去。
] 他打开卧室的台灯，坐下来，仔细看着沉睡的赵红杏。天气不冷，赵红杏一条光溜匀称的腿伸到被子外面。他心里颤了颤，许久许久，他没有仔细端详妻子了。赵红杏还是那么美，那么水灵，不像是一个六岁孩子的妈妈。他突然想伸手去摸摸妻子光洁如玉的小腿，摸摸那油光发亮且红润如初的脸庞。他立起身，俯下身去，把自己的嘴唇贴在赵红杏温润的唇上。
王玉珍死死地抓住艾合的手。
艾合无言。
毛毛仍旁若无人地啃着鸡腿，那样子可爱极了。项品坐在那里不言语了，抽闷烟。
花采给向成贵讲他那次西部流浪时，向成贵眼都直了。
——今天我不和你吵，反正这工作的事我自己做主，你不管，我自个儿管。我不能老在家里吃闲饭，看你的眼色过日子。
——没钱？吃白食呀！哈，你不是本地人吧，外地人也敢在这里混吃混喝的，找死！
赵红杏变了，她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漂亮温顺的乡下姑娘了。她变成了什么样子，项品没有一个准确的答案，但她的确变了。以前，她没有和他顶嘴争吵过，而且没有主见，随丈夫怎样都行，现在呢？项品叹了口气。作为丈夫，妻子变化的过程他却一无所知。
那天晚上，他看到了杀人。
——好吧。
——你说什么就说呗，我又不是老虎，看你哆哆嗦嗦的样子！
他醒来时已是黄昏。
打了饭菜，他扒了一口饭，没嚼两口，胃里就有一只死虫子拼命地往喉头钻。他急忙放下饭碗，走到一个偏僻处，使劲地呕吐起来。
瓜摊前面的一块空地上丢得到处都是瓜皮，许多苍蝇在瓜皮间飞来觅去。瓜皮经过毒日头的暴晒，散发出一股酸腥的怪味。花采在那棵杨树下昏昏睡去。
项品喝道，把艾合推上了车。
一股电流无拘无束地通过项品的全身。
是花采。
大个小伙子沿路乞讨，那滋味向成贵体验不到。
项品吩咐了一下，也上车了。
——什么事？
——什么？
花采说他要过饭。
炊事班长向成贵送饭进场。
王玉珍的膝盖骨撞得粉碎。
花采和向成贵在一起的时候，只有花采说话的份儿，向成贵只有听。花采肚子里有货，他总是不厌其烦地给向成贵灌输他的东西。向成贵总是认真地听，也不打断也不插话更不提问。
——艾合，我从没想到你会提出离婚，真的，我从没有想到。我的心一直在你身上，我从没爱过别的男人，真的。
炊事班的药味终于让中队长项品也觉得难以忍受了。
——好，你有种！
项品应了一声出门。他的手电照在花采汗淋淋的脸上。
车子朝汕头市区急驶而去。
——我是怎么想的，我还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呢。苦日子，哼，你以为我现在幸福呀，我在家里都成猪了。
说到这，花采哭了。
——吃完了，还要吗？
——你难道为我想过吗？没良心的，我大老远跟你来还不是为了支持你！我不想和你吵，这工作我是干定了。
那天飞行。
他还是紧紧地握着王玉珍柔软冰凉的手。
——嗯。
他又想父亲又恨父亲。
——睡吧，有话明天再说。
——找不到。
——上车。
艾合握着王玉珍柔软冰凉的手。
项品一听，瞪大了眼睛，她怎么能这样，不和他商量一下就自作主张。
——吴分队长，吹哨熄灯。
艾合坐在她身边。
项品不相信自己的老婆有那么大的能耐，能在汕头找到活儿干。她能干什么？什么特长也没有，文化又低，去干啥？
向成贵也哭了。
可他还是站了起来。
王玉珍脸色苍白地躺在病床上，木然地看着白色的天花板，那双还算秀美的眸子含着晶莹的泪。
刚当兵那阵儿，向成贵的确很艰苦奋斗，就连同他一起入伍的老乡都说他土。谁也不愿和他一起外出，因为他总是穿着那双解放鞋，一到街上，就能吸引许多目光。只有花采愿意陪他上街。
赵红杏醒了，睁开惺忪的眼。
——说就说，有什么大不了的。我在汕头找了份工作，是家制鞋的工厂，一个月800元工资，你看如何？
项品一到饭桶跟前，就闻到了中药的味。
——你是老虎就好啦，也还能发点威。
他哭了，他躲在杨树下哭了。
人围了上来。
——指导员呢？
向成贵问他咋啦，花采说他胃不好。
——那结账吧。
王玉珍呜咽着。
今天一大早，他在进场前就对自己说，你他妈的今天千万不要在飞行现场闹情绪，出了什么事你项品只有一颗脑袋。
项品翻过身，搂住了赵红杏。赵红杏乖巧地让他搂着、又顾自沉睡起来。听着妻子均匀的呼吸声，项品想了许多许多。
他仓皇地逃出了拉面馆。
——红杏，你变了。
——我决定了。
——你也不为我想想。
——什么事，说吧。
王玉珍轻声地说。
——反了你了！赵红杏，你怎么这么没良心，我不让你去打工过苦日子，你反而怪我，我不知你是怎么想的。
——玉珍，你真的什么也别想，不会有什么问题的，一点也不影响你以后开车做老板。这段时间，我会经常来陪你的。
等项品回到家，已经十二点多了。
他一大早就把毛毛送幼儿园去了。老婆赵红杏也打扮得花枝招展地要去打工。项品对老婆的举动很反感：“又不是去相亲，穿那么好干吗！”红杏没理会他，第
——中队长，中队长，你出来一下。
——熄灯，上床睡吧，几点啦？
正午的日头毒辣地烧着小城，小城的街道上行人渐少。花采找了个阴凉处，坐在一棵杨树下看不远处的一个瓜农卖瓜。
艾合用另一只手取了面巾纸给她擦泪。
艾合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
吐完，他坐在草地上，望着其他中队的人及飞行员们香喷喷地吃饭。肚子早就咕咕直叫唤了，可那中药味儿浓郁的饭菜他实在无法下咽。
花采被扔下了火车，因为他的火车票连钱包一起被人掏走了。花采被乘警和乘务员扔在了那个肮脏的西部小站，他的泪水和苦苦的哀求都无济于事。
王玉珍的泪水淌了出来。
——我没钱。
——怎么，才回来？
——嗯。睡吧。
晚上，项品一踏进家门，见赵红杏满脸阳光灿烂，毛毛在啃着一个鸡腿。
——不要了。
项品挺恼火的。
这时，屋外有人在叫。
项品一夜无眠。
两伙人打群架。一个家伙把一把很长的刀捅进了另一个汉子的胸膛，那汉子吐了几大口鲜血扑倒在地。后来警车呼啸而来，后来他看到杀人者被抓走。那晚上，花采瞪着恐惧的眼看了一夜的星空。
——快说。
——有人打电话来，说指导员家属撞车了。
熄了灯，项品用肘碰了碰妻子。
他饿得站不起来。
艾合开了口。
花采吓坏了，他坐在那里不知怎么办才好。他灵机一动，从行囊中拿出一件T恤，递给他们。
花采的故事打动了向成贵。当花采和向成贵都成了老兵后，向成贵还会时常被花采打动。向成贵有什么好吃的都偷给花采吃，花采也经常给他一些东西，比如袜子、三角裤之类的用品。
他朝一家拉面馆走去。在面馆里，他要了碗牛肉拉面。吃完拉面，他就愣愣地坐在那里看一个肩上搭条毛巾的汉子向自己走来。
——赵红杏，你太不把我项品放在眼里了，这么大的事，连吭都没吭一声！
胃里什么也没有，吐出的是清寡的酸水。
M中队乱了套。指导员艾合被花采找回来时，中队长项品已经给他从团里要好了车。司机等着他。战士们在窃窃私语。
赵红杏和毛毛已经睡了。
——不得了了。
第二天，他就开始了他的要饭生涯。
炊事房里有股子浓郁的中药味总是弥散不去。M中队的兵在吃饭时，发现饭菜里都有一股难闻的中药味，有些兵吃完就吐。那几天，花采天天买方便面吃，不到食堂吃饭。
——老项，我说，我说……
身上没钱，连住的地方也不敢苛求，更不用说吃饭了。十七岁的花采漫无目的地走过瓜摊、商店和饭馆。西部的面食香而诱人，在一家牛肉拉面馆前，他足足站了半小时，然后吞咽下几口唾沫无奈地离去。
——我决定了，我同意离婚。
准确地说，那是甘肃西部的一个小城。城市的街道终日尘土飞扬，街道两旁堆满了一堆堆的西瓜、白兰瓜之类的瓜果。卖瓜人难听的方言和他们身上散发出的莫合烟的味道一样让花采觉得土气。花采背着行囊，在七月的西部小城里穿行。
——别想那么多，安心养病，病好了再说，行吗？
表在《空军报》上，一年了，屁！
王玉珍哭得更伤心了，又忽然反过来抓住艾合的手，紧紧地抓住。
——回中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