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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姝就带着两人，明晃晃地从后门进入了府衙。
先不说，那堆尸体被压成烂泥了。
七郎不说话。
季姝先认真唤了他：“七郎。”
“听说是太守府邸呢。”
*
他有一双能夜视的双眼。
她摸到了南边的小屋，敲门而入。
“那你还想下去吗？”阿弥略不自然地问。
阿弥瞥了眼他，问：“你点什么头？”
阿弥思索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她口中的东家是在指谁。
“太守府邸？哎呦喂，那有多少金银财宝都被烧掉了？这是多少银子啊。”
巨大的石块堵住了前面的路。
太阳又出来了，晴空万里，一个大好的天。
就像阿娘。
不愧是他啊，一语就能问到关键所在。
阿弥双手搭在身前，就站在不远处眨着大眼，问：“万一他是骗你的呢”
对不起。
直到看见那脖上的一道黑色刺青，她停下了动作。
……
她见过的孩童，有的出身富贵，有的衣不蔽体，有的是父母手中的娇娇儿，有的无父无母，她逮捕的犯人中，也有过稚童。
可阿弥无知无觉，季姝早有预料。
阿弥往下瞧了一眼，快速将她拉了起来：“该我走下边。”
府衙内的捕快忙着去追回失物，忙着调查大火缘由，忙着应付哭天喊地的百姓，无人把守。
季姝扫了一圈，这是一个覆着茅草的棚子，只有一面墙，半面墙上是七八排整齐摆放着的油灯，还有半面墙已经被拿空了。
她停住了声。
就连那本随身记的小册子上，也未曾记过那桩杀人凶手为七岁小儿的血案。
对于那人，他向来都称呼主人的。
这不长不短的时间中，她隐隐约约认为，自己成了刽子手。
她悲切又沉默地上前，又沉默地将那露在外边的半边尸体翻动着，很艰难，即使腰处被巨大地岩石碾碎成了肉泥，但断开骨头连着筋肉，她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将那人的上半身翻过来一点点。
阿弥歪头，没有故作亲近地上前接，就站在不远处，看着季姝。
她望着，两手空空却满是血渍的掌心，思绪仿佛被抽离，冷静又冷漠地俯瞰着这一切。
俩人前后走进了那小口径的通道，这是一段直上直下的竹梯，即使手中有一盏不算耀眼的油灯，但周围仍然是黑黢黢的一切，只有脚下的一段梯子是可见的。
阿娘没有这个姐姐漂亮，穿得也没有这个姐姐干净，但她也总是这样望着他，带着泪。
他很好奇，她会怎么交代发生在下边的事。
俩人循着原路，等一身燕脂色的衣裳再次被月色映出里头金线糅的花纹后，阿弥恍然大悟。
她很清楚。
“多谢。”黑暗中，她的声音似乎也带上了一点温和的意味。
季姝不这样提，或许是照护他？
七郎还乖乖在原处等着，又将自己裹成了一团，只露出两颗圆溜溜的，像刚出生小黄狗一般的眸子。
街道上的行人都在议论昨夜在东市烧起的那场大火。
阿弥出神地想，这怎么能找到呢？
阿弥这个罪魁祸首像是浑然不在意般地立在一边，只透过被掩起的窗，望着什么。
照着七郎的路子，俩人快速到了矿山的另一侧。
阿弥还模模糊糊想起来，最早的时候，他也被一个女人抱在怀里头哄过，但那个女人是谁，长什么样，他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你就这样去府衙？”
这也是人祸。
后半夜一阵东风吹来，东市边上有不少人家都要遭了难。
阿弥不解，七郎是个罪奴，几乎甚至肯定，没有善堂和大户愿意收留领养他，就连收下留着做个仆人，都没有人家愿意接受。
然后说，“对不起，我们没有找到你的父母。”
“七郎，你愿意跟我一起走吗？”季姝柔声询问。
又是一声谢。
瞧季姝惨白面色，谢乔敛了神色，沉声平缓问：“小姝，发生了什么？李府的火灾，和你有什么关系。”
“我们还要做什么？”季姝抬起头轻轻重复着，平静道，“他早就给我们规划好了路子。”
在这位行事向来干脆利落的女捕快身上，阿弥还是第一次瞧见她这样的天真，便觉得有意思，探出头想看个仔细。
忽的，季姝半个身子往下一坠，是一脚踩空，只留了半边的手和脚还攀在竹梯上。
“谁知道呢？反正死了不少人。”
季姝点了点头。
季姝一愣，这种可能她没想过。
一阵光照了进来，谢乔把盖在脸上的书籍挪开，睁眼瞧，惊讶道：“小季姝，你是往死人堆里头钻了一圈，还带回来了一个小鬼和一个艳鬼？”
每次当他这样点头的时候，阿娘都会破涕而笑，说他跟小鸡啄米一样。
当步子再次落在实实在在的地面上时，她看清了眼前的一切。
这个“他”，是那人。
尸体就像麻花一般被扭了起来，阿弥站一旁像是关切地问：“需要帮忙吗？”
所以，七郎用尽全身力气，止住了哭声，不断地点着头。
季姝像是深深地望着他，却像是透过他在试探那从未真正现过身的人，她又侧头，自然而然地望向入口，道：“我才能知晓，你那位东家，在算计什么。”
阿弥抿着嘴，嘟囔般地回来一句：“摔死的人，最丑了。”
季姝蹲下身，又在寻能点火的物件。
就在刚刚，他想起来了，对于很多人来说，父母都是重要的存在，对于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来说，这个“存在”二字前头，还能加一个“最”字。
阿弥更奇怪了，可心里头泛起了一阵酥酥麻麻的情绪，他并不讨厌这突然的、发生在身体里头的变化。
阿弥大摇大摆地将着屋子打量了一圈。
七郎看她点头，有样学样，也点头。
心也跟着一坠，只她面不改色。
仿佛所有的光亮到了此地，都会被吞没。
“我会小心，多谢。”
“那我跟你一块吧。”阿弥也动了身子，“他让我助你，那我自然该看着你。”
季姝沉默地摇了摇头。
反正人就是死了。
但她总会忘了那件事。
她反反复复地无声地说着。
阿弥又问：“我们还要做什么吗？看来那小孩没有骗我们呢。”
《女捕快抓不到偷心贼》
见了他们回来，七郎顾不上身上琐碎的布匹，连忙上前，还差点被绊了脚。
虽然，无论换成哪个称谓，对于他而言，其实都一样。
这小孩都没告诉他们，他爹娘是什么模样。
季姝没有继续回避，而是直直对上了他的视线：“无论如何，我会下去一趟。只有知道这矿井下发生了什么，我才能……”
七郎口中的阿爹阿娘，还有那么多矿上服役的罪奴，就被突然崩塌的矿道压死的，只能瞧见半具尸体，其余那么多人都没了身影。
同时，有一股极淡的血腥味传来。
季姝三言两语将发生在李府里头的事交代了。
可这是天灾。
寻常人见着这一幕，大概率都会被刺激得神志不清。
七郎不知道什么样是小鸡啄米，但他希望，眼前的姐姐，可以不要为了他哭泣。
就是故意被发现，佯装要逃却被抓住，最后顺理成章挂着泪、卖声惨，哄了真无知心软的人，就等他们下去被瓮中捉鳖。
“才能什么？”阿弥好奇问。
“姐姐！”
她不自然地挪开视线，恰好手中的油灯点上了火，续上了亮，她半边的脸忽而被照亮了。
七郎呜呜地哭着，努力压着声音，听到这个问，他打了个嗝，其实后半句话他根本不懂。
昨夜李府被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湮没，有许多流民和乞儿都趁乱去抢了不少物件。
季姝拖着一身的疲倦，一手牵着七郎， 一手持着雪霜剑，拐角进了一个巷子。
“我会教你读书识字，我认识个兄长，他聪明，还会绘画，只是脾气不大好，还常常口是心非，但他应该会愿意做你的夫子。”
阿弥还跟在身后，她不去问，也不去搭理，任凭他亦步亦趋地跟着。
七郎怯生生地拉着季姝的手，往她身后躲。
可他看见了身前这位姐姐眼下的水光。
大概是二十多节梯子，下边有光渐渐晕了上来。
她上前取了一盏油灯，里头是新灌的油，油面上浮着微焦的灯丝。
小孩的哭声还是这样，尖锐刺耳，像是敲锣打鼓一样，非得让所有人都听到。
季姝点头，迈开了步子。
季姝也没提前问。
又亮又闪的金脉纵横交错地覆盖在岩石的表面，可除了金与灰，二色之间，另一抹铺天盖地般的红，构成了这画面的主体。
阿弥见她不回答，也嫌无趣，便慢慢地没了声，只一路跟了上去。
这个季姝偏偏要夸下海口。
入矿口是五尺见方的一口小径，遥遥望去，只能瞧见入口处四面的光滑墙面，其余便是一片的深黑色。
] 季姝就带着两人，明晃晃地从后门进入了府衙。
先不说，那堆尸体被压成烂泥了。
七郎不说话。
季姝先认真唤了他：“七郎。”
“听说是太守府邸呢。”
*
他有一双能夜视的双眼。
她摸到了南边的小屋，敲门而入。
“那你还想下去吗？”阿弥略不自然地问。
阿弥瞥了眼他，问：“你点什么头？”
阿弥思索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她口中的东家是在指谁。
“太守府邸？哎呦喂，那有多少金银财宝都被烧掉了？这是多少银子啊。”
巨大的石块堵住了前面的路。
太阳又出来了，晴空万里，一个大好的天。
就像阿娘。
不愧是他啊，一语就能问到关键所在。
阿弥双手搭在身前，就站在不远处眨着大眼，问：“万一他是骗你的呢”
对不起。
直到看见那脖上的一道黑色刺青，她停下了动作。
……
她见过的孩童，有的出身富贵，有的衣不蔽体，有的是父母手中的娇娇儿，有的无父无母，她逮捕的犯人中，也有过稚童。
可阿弥无知无觉，季姝早有预料。
阿弥往下瞧了一眼，快速将她拉了起来：“该我走下边。”
府衙内的捕快忙着去追回失物，忙着调查大火缘由，忙着应付哭天喊地的百姓，无人把守。
季姝扫了一圈，这是一个覆着茅草的棚子，只有一面墙，半面墙上是七八排整齐摆放着的油灯，还有半面墙已经被拿空了。
她停住了声。
就连那本随身记的小册子上，也未曾记过那桩杀人凶手为七岁小儿的血案。
对于那人，他向来都称呼主人的。
这不长不短的时间中，她隐隐约约认为，自己成了刽子手。
她悲切又沉默地上前，又沉默地将那露在外边的半边尸体翻动着，很艰难，即使腰处被巨大地岩石碾碎成了肉泥，但断开骨头连着筋肉，她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将那人的上半身翻过来一点点。
阿弥歪头，没有故作亲近地上前接，就站在不远处，看着季姝。
她望着，两手空空却满是血渍的掌心，思绪仿佛被抽离，冷静又冷漠地俯瞰着这一切。
俩人前后走进了那小口径的通道，这是一段直上直下的竹梯，即使手中有一盏不算耀眼的油灯，但周围仍然是黑黢黢的一切，只有脚下的一段梯子是可见的。
阿娘没有这个姐姐漂亮，穿得也没有这个姐姐干净，但她也总是这样望着他，带着泪。
他很好奇，她会怎么交代发生在下边的事。
俩人循着原路，等一身燕脂色的衣裳再次被月色映出里头金线糅的花纹后，阿弥恍然大悟。
她很清楚。
“多谢。”黑暗中，她的声音似乎也带上了一点温和的意味。
季姝不这样提，或许是照护他？
七郎还乖乖在原处等着，又将自己裹成了一团，只露出两颗圆溜溜的，像刚出生小黄狗一般的眸子。
街道上的行人都在议论昨夜在东市烧起的那场大火。
阿弥出神地想，这怎么能找到呢？
阿弥这个罪魁祸首像是浑然不在意般地立在一边，只透过被掩起的窗，望着什么。
照着七郎的路子，俩人快速到了矿山的另一侧。
阿弥还模模糊糊想起来，最早的时候，他也被一个女人抱在怀里头哄过，但那个女人是谁，长什么样，他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你就这样去府衙？”
这也是人祸。
后半夜一阵东风吹来，东市边上有不少人家都要遭了难。
阿弥不解，七郎是个罪奴，几乎甚至肯定，没有善堂和大户愿意收留领养他，就连收下留着做个仆人，都没有人家愿意接受。
然后说，“对不起，我们没有找到你的父母。”
“七郎，你愿意跟我一起走吗？”季姝柔声询问。
又是一声谢。
瞧季姝惨白面色，谢乔敛了神色，沉声平缓问：“小姝，发生了什么？李府的火灾，和你有什么关系。”
“我们还要做什么？”季姝抬起头轻轻重复着，平静道，“他早就给我们规划好了路子。”
在这位行事向来干脆利落的女捕快身上，阿弥还是第一次瞧见她这样的天真，便觉得有意思，探出头想看个仔细。
忽的，季姝半个身子往下一坠，是一脚踩空，只留了半边的手和脚还攀在竹梯上。
“谁知道呢？反正死了不少人。”
季姝点了点头。
季姝一愣，这种可能她没想过。
一阵光照了进来，谢乔把盖在脸上的书籍挪开，睁眼瞧，惊讶道：“小季姝，你是往死人堆里头钻了一圈，还带回来了一个小鬼和一个艳鬼？”
每次当他这样点头的时候，阿娘都会破涕而笑，说他跟小鸡啄米一样。
当步子再次落在实实在在的地面上时，她看清了眼前的一切。
这个“他”，是那人。
尸体就像麻花一般被扭了起来，阿弥站一旁像是关切地问：“需要帮忙吗？”
所以，七郎用尽全身力气，止住了哭声，不断地点着头。
季姝像是深深地望着他，却像是透过他在试探那从未真正现过身的人，她又侧头，自然而然地望向入口，道：“我才能知晓，你那位东家，在算计什么。”
阿弥抿着嘴，嘟囔般地回来一句：“摔死的人，最丑了。”
季姝蹲下身，又在寻能点火的物件。
就在刚刚，他想起来了，对于很多人来说，父母都是重要的存在，对于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来说，这个“存在”二字前头，还能加一个“最”字。
阿弥更奇怪了，可心里头泛起了一阵酥酥麻麻的情绪，他并不讨厌这突然的、发生在身体里头的变化。
阿弥大摇大摆地将着屋子打量了一圈。
七郎看她点头，有样学样，也点头。
心也跟着一坠，只她面不改色。
仿佛所有的光亮到了此地，都会被吞没。
“我会小心，多谢。”
“那我跟你一块吧。”阿弥也动了身子，“他让我助你，那我自然该看着你。”
季姝沉默地摇了摇头。
反正人就是死了。
但她总会忘了那件事。
她反反复复地无声地说着。
阿弥又问：“我们还要做什么吗？看来那小孩没有骗我们呢。”
《女捕快抓不到偷心贼》
见了他们回来，七郎顾不上身上琐碎的布匹，连忙上前，还差点被绊了脚。
虽然，无论换成哪个称谓，对于他而言，其实都一样。
这小孩都没告诉他们，他爹娘是什么模样。
季姝没有继续回避，而是直直对上了他的视线：“无论如何，我会下去一趟。只有知道这矿井下发生了什么，我才能……”
七郎口中的阿爹阿娘，还有那么多矿上服役的罪奴，就被突然崩塌的矿道压死的，只能瞧见半具尸体，其余那么多人都没了身影。
同时，有一股极淡的血腥味传来。
季姝三言两语将发生在李府里头的事交代了。
可这是天灾。
寻常人见着这一幕，大概率都会被刺激得神志不清。
七郎不知道什么样是小鸡啄米，但他希望，眼前的姐姐，可以不要为了他哭泣。
就是故意被发现，佯装要逃却被抓住，最后顺理成章挂着泪、卖声惨，哄了真无知心软的人，就等他们下去被瓮中捉鳖。
“才能什么？”阿弥好奇问。
“姐姐！”
她不自然地挪开视线，恰好手中的油灯点上了火，续上了亮，她半边的脸忽而被照亮了。
七郎呜呜地哭着，努力压着声音，听到这个问，他打了个嗝，其实后半句话他根本不懂。
昨夜李府被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湮没，有许多流民和乞儿都趁乱去抢了不少物件。
季姝拖着一身的疲倦，一手牵着七郎， 一手持着雪霜剑，拐角进了一个巷子。
“我会教你读书识字，我认识个兄长，他聪明，还会绘画，只是脾气不大好，还常常口是心非，但他应该会愿意做你的夫子。”
阿弥还跟在身后，她不去问，也不去搭理，任凭他亦步亦趋地跟着。
七郎怯生生地拉着季姝的手，往她身后躲。
可他看见了身前这位姐姐眼下的水光。
大概是二十多节梯子，下边有光渐渐晕了上来。
她上前取了一盏油灯，里头是新灌的油，油面上浮着微焦的灯丝。
小孩的哭声还是这样，尖锐刺耳，像是敲锣打鼓一样，非得让所有人都听到。
季姝点头，迈开了步子。
季姝也没提前问。
又亮又闪的金脉纵横交错地覆盖在岩石的表面，可除了金与灰，二色之间，另一抹铺天盖地般的红，构成了这画面的主体。
阿弥见她不回答，也嫌无趣，便慢慢地没了声，只一路跟了上去。
这个季姝偏偏要夸下海口。
入矿口是五尺见方的一口小径，遥遥望去，只能瞧见入口处四面的光滑墙面，其余便是一片的深黑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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