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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弥悄无声息地活着,也注定也要悄无声息地死去。

    她有意一问,阿弥没想着隐瞒,答案就这样出来了。

    那人几乎没有刻意隐去自身的存在,只是行动得毫不拖泥带水,就让她抓不到马脚。

    当然不是。

    阿弥用两根手指捏起了红裳的一角,借着月光,也能瞧见上头的沙土,他紧紧皱起了眉头,难以忍受身上的脏乱。

    阿弥还在想刚才那个问题,看到她的举动,身子先动一步,快步地追了上去。

    转头又埋怨季姝,“你怎么连这个小娃娃都抓不住,就让他跑开了。”

    他手脚并用往旁边快速爬去,边擦着眼泪,边跌跌撞撞站了起来,像是想要离季姝越远越好。

    “你是‘宫中人’?”

    季姝可以完全肯定了,当初那位找上老赵,将他引去郊外曹家的小乞丐,也是这位东家差使来的人。

    正如同,这些言之凿凿的律法向来只约束庶民,而管不到皇室中人。

    因为他看到的也只有他的一亩三分地。

    不可能只是专程带她来此处吧?季姝又走到另一处屋子。

    眼见这道小小的身影要消失在茅屋之间时,金铃声再次响起。

    “你不继续去找人了吗?”阿弥好奇地探头问。

    阿弥瞧得清楚,便直言:“你笑什么?”

    季姝摇摇头。

    “这是我的宝贝。”

    季姝没有答,而是继续寻找着活人。

    “你怎么猜到了?”

    阿弥往前轻轻跃了几步,像是炫耀一般,将一枚红色的小丸子递到了她面前。

    阿弥不依不饶,缠上来问:“你为什么猜,他是什么都没有向我吩咐?”

    季姝感觉自己被打了狠狠的一巴掌。

    无论是谁,都只能瞧见自己眼前的一亩三分地。

    “你见过尸体被炸开的模样吗?”阿弥一派天真地问。

    季姝接过,放在了鼻尖,一股硝石味。

    可就是这样的她,第一次受挫了。

    “是那位东家吗?”季姝打断了他。

    “这山上茅屋中没有人。”季姝抬眸轻声道。

    就算他再英明神武,又如何能预料到这三年后,又是远在渝州城发生的事?

    季姝浑身都绷紧了。

    “那全部都下矿了?”阿弥问。

    可偏偏没有证据,只有几句含糊其辞的人言。

    是父亲曾同她提起过,这世上有种威力极大的武器在,虽如今的大周朝还难以大量研制使用,但迟早有一日,会出现在最边疆的战场上。

    季姝还是只是盯着他,连一句“新主子是谁”都不肯坦白地问出来。

    读书人能见科举之难和书中天地广阔,但不知农人耕作的合时和巧思。

    “炸药?”季姝迟疑问。

    妇孺皆知的同时,人人畏惧。

    比牢狱中的犯人过得还要勉强许多。

    困惑:“为什么要问的这么含蓄呢?我是谁,你该早知道了吧?”

    “我会收好的,你别想抢去。”

    左邻右舍中的孩童、婴儿见到她只有故作成熟的,却没有不喜欢她的。

    处置先皇暗卫的权利,只有与先皇享有相同权利地位的尊者拥有。

    她的猜测毫无来由,只这一月走来,桩桩件件的事后都有着这位神秘东家的身影在。

    “私铸案和你的东家有何干系?”

    季姝在这个回答上没有敷衍了事:“他不会有事的。”

    “你不是聪明吗?你该继续猜猜,说不准又猜准了呢。”阿弥懒懒道。

    那威力极其巨大,只需点上火,便能炸毁一座山……

    阿弥脚上的金铃声再次晃起。

    一具死尸怎么指挥一个活人?

    王子犯法,庶民同罪。

    像鬼哭,像狼嚎。

    作为江南顶顶富庶之地的渝州城都寻不到这样好的料子,更别想在别处寻的了。

    见季姝不再开口,阿弥才慢慢将视线挪到她身上。

    阿弥是个实诚人,他想了想,决定原谅季姝的不诚实的绕弯子,道:“是啊,我之前是帝王的走狗,如今他死了,我就给自己找了新的主子。”

    “就像是一朵漂亮的红花绽放,可惜就一瞬。”

    这位一楼一坊后头的东家,自个儿稳坐钓鱼台,却处处引着她往前。

    “你为什么要问这个?”

    他露齿一笑,眉梢眼角皆是一股天然的艳色,仿佛“走狗”和“主子”两个词眼,同“春花”、“秋月”一般,是普通又文雅自然的称谓。

    其余所有的法规、暗律都无法动他分毫。

    季姝问了,但心知,这个答案阿弥不会有。

    季姝五官偏圆,眉眼有股正气在,常被说,一看就是心善模样。

    季姝没有再说什么,又挪开了眼,只嘴角浮现出一个莫名的笑。

    阿弥瘪了瘪嘴,忽觉得有几分无趣:“你不问,我也不告诉你,反正你要见他的。”

    阿弥看懂了她这一瞬间的慌,心中惊奇,手上却先一步收回了他的宝贝。

    “别看这小珠子小,这可难得的很,是宫中从前的一位大人亲手所制的,就一斛,已经剩得不多了。”

    原本呜呜细微如兽鼓腹的哭声在一句话后,就变得极为刺耳。

    否则他不会浪费时间在这上头。

    她转身就踏步向有遍野灯光的矿山走去。

    季姝敷衍得很有诚意:“因为他知你会助我,此处是矿山极大,只有我一人断然无法全部走遍,要寻见能将李太守治罪的证据,并不容易。”

    季姝未多言语,径直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雪霜剑被稳稳当当地别在腰侧。

    她很肯定,连犹豫和思考都没有出现。

    《女捕快抓不到偷心贼》

    直到看见有一坨衣物堆在了角落,她上去用哄一般的语气唤了声,一张稚嫩又脏兮兮的脸蛋从布料中露出来,还眨着一双不够漂亮但足够澄澈的眼,的确是个普通孩子,但季姝的心并未因此安然落下。

    那布料被他拖成长长一道。

    “原来如此吗?”阿弥喃喃自语。

    就连季姝也是如此,她知这渝州城内所有离奇怪异的案子,也懂人心的莫测和混沌,可寻常女儿家常说的金银首饰、姻缘情爱,她却不见不知。

    阿弥一怔,又笑,也不在意有没有人瞧他的笑。

    季姝冷笑。

    他歪头一笑:“你干嘛要逃?我又不杀你。”

    “嗯?”阿弥惋惜身上衣裳,是近日新做的,这样正的红色,可难见的很,他连逛了好几家布庄都没能瞧见更好的布匹。

    阿弥不偏不倚地挡住了小儿的去路。

    是因这王子触犯了帝王之威。

    她继续问:“你怎么在这呀?”

    像一只护食的猫,张牙舞爪又不会主动伤人。

    “我放的这场火,可没有人能逃。”

    就算是帝王,他死了便是死了,在陵墓的尸体说不定都烂了。

    就像雾里探花,她明明嗅到了香,却只能摸到一手空。

    “不去矿中,你何必带我走那条通道,又何必来此处?”

    季姝有些意外,没想到能产出成堆炫目金子的矿山,却是这样黑黢黢的所在。

    同样一丈见宽的茅屋,没有能抵御山间夜里酷寒的被褥,也没有其他的罐瓦家具。

    阿弥点了点头,又忍不住开口:“你真不管那位傅小公子了?我以为,你很在意他呢。”

    这时,一道脆生生的哭声拽住了他们前进的步子。

    “我不知道,先找矿山入口吧。”

    季姝又推开一间茅屋的门,却只见到几丛凌乱的干草,像是恰好想到了后边的阿弥,才顺口一问:“你的东家吩咐了什么?”

    “你怎么知道要往前走?”

    “我笑你天真无邪。”

    沉寂的夜中,季姝找遍了最外边的一圈茅屋,却没有找到活人,望着漫山的星星点点灯火,她陷入了沉思。

    无人知晓阿弥的存在,是因为,无人敢承认自己“知晓”他的存在。

    同样清脆的声音混在一处后,向山谷传去,又飘荡回来,入了耳中,便格外尖锐。

    俩人正要继续往前走,去寻矿山的入口。

    皇帝能看到天下后宫,却不知落魄秀才会为了前程和后路而娶一位屠户之女。



    簌簌夜风掠动季姝衣袍。

    那人的确运筹帷幄,先派阿弥火烧李府,再让他带她来此处,便是计算着,她会杀他。

    “他什么都没吩咐。”

    走进这座矿山,周围愈发静了。

    这次阿弥的惊讶停留了更久:“你怎么知道?你也见过?”

    季姝笑,听出了他的不满。

    阿弥慢慢张开了嘴,表露在眼中的心思都空了,只剩下全然的懵懂样子。

    阿弥的主子……先皇昭帝,不是崩于三年前了吗?季姝微愣。

    “天真无邪?”阿弥知道这是好的字眼,奇怪地瞥了她一眼,却也没继续问。

    想到此处,季姝变了脸色。

    季姝问得平静,只发鸣轻颤的雪霜剑暴露了她藏起的心思。

    季姝知道自己猜对了。

    季姝以沉默做出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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