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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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面，树影正摇动星月。

    眼睛瞪得像铜铃。

    脑子：“我～随～时～都～在～”

    不知道是否为错觉，撤回前一刻，顶端“对方正在输入中……”的提示瞬间从她面前溜过，一眨眼，又杳无踪迹。

    脑子：笑嘻了。

    那个让她有些心惊肉跳的侧脸轮廓，忽然被刺眼的光亮砸碎，消失不见了。

    她用毛毯把自己裹成一团，像一只蚕吐丝结成的蛹。在这个蛹里，她摆出侧躺的姿势，一动不动维持两三分钟。

    “啪”。

    总算觉得自己恢复了一些正常。

    “早，藤原。”

    衣饰妆发极其跳脱大胆，和她日常风格天壤之别，属于发给外人＝绝交的程度。

    冰帝学园的管理比之其他学校宽松，并不禁止学生带手机。若真有消息的话，直接聊天app上滴滴她一下不就好了。特意邀约午饭当面告知，不是舍近求远的做法么？

    一呼，一吸。

    她拉开卧室窗帘，透过玻璃往下看。

    迹部景吾抬起手，两指搭上衬衫最顶端的纽扣。他笑着瞥了她一眼。指间夹住纽扣，微微用力，松开喉结下紧抵住的衣领。

    这辆加长版豪华轿车出自迹部财团旗下的自有品牌高端线。车标是狼头形状，头顶加冕王冠，仰头的姿态仿佛群狼之首啸叫山林——从颜色到造型，都很符合会长高调张扬的个性。

    加上无可指摘的理由，“有消息了我也可以顺便告诉你一声。”

    如果没被问起，恰好装作无事发生。

    “会长，你昨晚提到今早有话要和我说，”等迹部景吾坐上车，梨央主动问道，“难道上午有重要的事需要我协同配合吗？”

    究其原因，她不喜欢将有悖于她惯常展露给他人面貌的一面示之人前。物分阴阳，阴面和阳面各有分工，不能混淆。

    有几次倒有机会蹭一把。那时她不想把学生会的事拖到第二天，选择放学加班加点处理。很巧，她在办公室碰到了刚结束训练的会长。又很巧，他也在办公室留到和她同样晚。

    和父亲道过早安，急匆匆抓起课本下楼去。

    不到六点五十分，她起床换上衣服，刚洗漱完步出卫生间，就听见宅邸外的车道上，引擎嗡鸣由远及近地扩大。

    似一片潋滟水色，多过一片暗淡晦色。

    说起来，这还是她第一回坐会长的车。

    ——才怪！

    梨央爬出毛毯织就的“蚕蛹”，拿起床头柜的手机，漫无目的地点开各个应用。

    又一不留神，点开了侧边的字母A头像。

    翌日清晨，迹部家的轿车驶来得很早。

    当下是黎明前最乌沉沉的黑夜。这样的时候，聒噪的声响渐渐稀少。藤原宅悄悄无闻，醒着的只有她一个人。

    “算重要的事，不过不需要你做什么。”

    雪上加霜，偏偏是好友用她万圣节打扮成妖女塞壬照片做的“阿瓦达索命”表情包。一般用于好友间闲聊吹水，相互正义制裁，绝不允许第三人参与。

    不然也不至于一大早便要对她交待。

    顺势向她发出下一步邀约，“藤原，中午有约么？没有的话一起吃个午饭。”

    头脑静悄悄，今晚就作妖。

    光斑流动在他上勾起锐利角度的眉眼。

    今晚这种状况其实与此无异，她想。谁还不能有个矫情的时候呢。

    迹部景吾无可不可地应了一声，“没关系，我今天的事务也多，中午不见得会准时。”

    她瞄一眼时间数字，凌晨3点30分，估摸着会长应该睡了。

    “早上好，会长。”

    怎么还慌张到头晕眼花。

    手，你不争气啊。

    风驰电掣，又快又稳。

    脑子：hello，hello，宝贝你睡了吗？

    沾枕头就睡，一觉黑沉，中途打雷也不醒。时间满打满算七小时之后，像上了定时发条一样，自动准点醒来。

    她一眨不眨地睁眼，直愣愣地看头顶上吊悬的天花板。

    她仍然睡不着，但总归比先前好些。

    ——当她眼睑后的黑色区域，开始慢慢化出一片金色，跳动着，像在打响指的指尖上的缕缕阳光时，她隐约便觉得情况不太妙。

    枝叶筛下透明的光斑。

    车辆疾驰飞跃，阴影便从他的下颌角淌下来，点滴缠连，灰里面揉了金，聚集于他半敞的锁骨窝陷处。

    轿车内部空间宽阔，前后距离足以容纳一张餐桌。满室之间，香气幽缈浮动，和会长身上的淡玫瑰香水味如出一辙。

    尝试关机。

    梨央：“……”

    回家时，善良的会长见天色已晚，好心提出送她一程。不过她想了想，还是婉拒了。

    梨央彻底睡不下去了。

    再不济，一个因撤回丧失了提醒标识的消息，可能明早也淹没在了海量正事中，不会引起他的注意。

    假若不是昨晚他特意告诉她有话想对她讲，今早她也是不想麻烦会长的。

    那块方形画布似的天花板，像泼了一桶灰色染料。窗外月光穿进来，白色的线条便流动在画布上，慢慢地，一笔一笔，勾勒出一个垂着微翘发尾的侧脸轮廓……

    但她今天中午没有约人，也不好生硬地直接回绝他。

    互相问候完，梨央扶着会长亲自给她开的车门，坐进轿车内。

    毕竟她看过他的作息时间表，如同机器运转般严格到分秒。狂跳的心脏回落，她小呼出一口气。幸好，失误发生在正确的时间，脸皮尚能保住。

    她匆匆移开目光，几秒后，再看向他。他已经从车外收回眼神，拿出车侧门兜着的一本资料，一页一页翻看起来。

    脑子：“有～迹～部～家～在～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梨央：睡意全无，猛然惊醒。

    -

    他屈起手肘，横搭上车门，探头朝车窗外望一眼。梨央的视线被他分明有力的指节牵引，也顺着同一方向看过去。

    调整呼吸节奏，清空脑内乱七八糟的杂质。

    《[网王]迹部少爷想让我动心》

    梨央紧急亡羊补牢，心脏止不住狂跳。

    否则，那会让她产生如芒在背的不安全感，像解开防护绳只身高空走吊桥，大风呼啸，随时可能坠得粉身碎骨。

    一辆鲸鱼流线型的轿车停泊路侧。车身闪耀漂亮的深紫色，天光一照，折射出紫水晶般的鳞鳞碎光。

    “藤原，等下我要先去公司拿几本书，大概十分钟左右，不会耽搁太久，”迹部景吾不忘对身边人解释，免得冷落她，“我现在有些

    今天晚上也和过去几千个晚上相同。

    等明天被问起再现编一个理由吧。

    ——啊啊啊可恶！！她狠狠捶床。

    最惨的，如果是普通表情也就罢了。

    车辆发动，驶离藤原宅邸。

    脑子：咳咳，哼哼。

    听不见那几句翻来覆去的话，看不清画布上白色的轮廓线条。

    至于撤回痕迹……

    显然，“没被问起”的情况发生概率较大，不必要为此忧心。

    梨央：睡着了，莫来沾边。

    脑子：“这～婚～你～和～我～订～”

    实验课讲求每位同学如实实践，真实纪录。而同学之间的理解力和动手力又各不相同，作为学习委员，她有义务襄助同学。所以每次实验她都是最后离开的人。

    比如她那些白天看着心态积极的同学们，经常深更半夜也会一通e发言，淡淡散发活人微死感。第二天早上人清醒了，智商重占高地了，又抠着大脚趾将昨晚的话删干净。

    尤其他现在“身份”不同了，是她，搞不好还是她全家的“救命恩人”。小小一个午饭的要求，她都不答应，显着她不近人情得很。

    打开空调，拉上毛毯盖住胸腹。后脑陷在柔软的枕头中，闭上眼顺利地沉进仙乡梦国。

    循环播放，魔音贯耳。

    “今天晚上，我的祖父以及我的父母，会邀请你们一家人会面。但具体时间和地点暂且未定，看他们上午商量的结果。”

    轻拿轻放的语气，梨央却觉得有些古怪。

    迹部宅邸和藤原宅邸根本不顺路，一个向左一个向右，背道而驰。况且她步行并不远，何必浪费他的时间。

    夜晚是怪诞故事触发器。黑夜包容一切，自然也滋生一切。产生任何想法都是正常的，值得自我宽宥。

    梨央的睡眠质量一直上佳。

    脑子：清清嗓子，开始吟唱。

    如此反复周旋五次，关机失败。

    “好的会长，今天中午我没有约，”她说，“但我们上午最后一节是化学实验课，说不准会拖堂。如果时间实在太晚，会长你先去食堂吧，不用等我。”

    等她反应过来，手忙脚乱退出时，又又一不小心发出一个表情包。

    倒也并非纠结妆面有多鬼迷怪眼。

    梨央扔开手机，躺下，闭眼。无数纷乱的想法像冬季飘扬而下的雪花，在虚空中时芜杂，落到地面就归于寂静。

    一不留神，点开了聊天界面。

    上半身呲溜从床上支棱起来。

    不过会长身兼数职，社交也广泛，加的杂七杂八人员挺多，说不定明天早上就被其他聊天信息顶下去了。

    撤回撤回撤回，赶紧撤回。

    床头柜的台灯骤然点亮。

    千百种说法，千百种自我安慰方式。

    梨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