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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天不亮怜枝就被叫醒了。



    他远远地跑来,见怜枝虽然满身狼狈,却没有缺胳膊少腿,稍稍放下心来。方要说什么,骤然注意到边上那抹凌厉的目光。

    今日风雪凛冽,沈怜枝缩着脖子,将大半张脸都埋在了毛领子里,柔软的皮毛刮的他脸有些痒。

    沈怜枝察觉到轿子停下来,不明所以,伸出一根指头挑起帘子,将脑袋往外探。

    怜枝被他这一嗓子吼得硬生生将眼泪憋了回去。他一张素白的小脸埋在毛领子里,就露出一双通红的眼睛,斯钦巴日与他对视片刻,又默然地移开了眼。

    这样想着,怜枝便觉得自己的余生实在是黑漆漆的一片,看不到一点光芒。他叹了口气,心事重重地阂上了眼皮。

    “喂……”斯钦巴日有些莫名其妙地看他,“你哭什么啊?”

    哗——沈怜枝手中的帕子掉了下来,他也没想到斯钦巴日会突然发难,很有些吃惊,一双眼睛也略微睁大了,“我……”

    斯钦巴日的目光顺着那掉下的帕子往下移了移,而后瞳仁略微一缩——

    沈怜枝终于有了个落脚的地方,尽管此地又破又小,但现在的他也是十分满足了,立刻在斯钦巴日跟前忙不迭地点头。

    走进了,眼前一切便更加明晰,沈怜枝看清了好几个那婚轿边上的熟面孔,当下大叫:“陈大人,陈大人!”

    “你干什么。”斯钦巴日不耐地蹙了蹙眉,“快点走。”

    那帕子正好掉在了怜枝足背上,沈怜枝微微抬着脚,大周皇子身子金贵,连那双雪白的足都生得像是玉砌的,依稀可见着细小的青蓝色的血管。

    斯钦巴日抬起一只手止住他的话头,他懒懒地一挑眉尾:“那些话,你们这位殿下已经告诉我了。”

    奈何架不住最心爱的女儿多次进言,太后虽说没为沈怜枝迁宫,可多少还是护着他,怜枝的日子,也比之前好过了不少。

    老实说,沈怜枝方停下时,斯钦巴日是很不耐烦,很想刺他两句,可那些嘲弄的话都在看到那一大滴眼泪时卡在了嗓子里,“别哭了!”

    鸿胪寺卿转过头,瞳仁倏然一缩,忙朝怜枝边上的斯钦巴日行礼:“左屠耆王!”

    他一只手撑在背后,两条腿微微曲折,这双腿线条流畅,修长却又不显得太过细瘦,看着白皙光滑,骨肉匀停。

    只见几个身材魁梧的大夏男人自雪中策马而来,沈怜枝将目光放在那为首的男人身上——这样寒冷的天,他还裸.露着半边古铜色的臂膀。

    华阳公主更是屡次在太后面前为怜枝求情,想求她劝一劝皇帝,将怜枝安置到别的宫室中去。

    他心中好像闷着一口气,不上不下的十分难受,夏人逐水草而居,几日不合眼赶路是常有的事,斯钦巴日也早习惯了。

    此时正背对着斯钦巴日坐着,回头时将脖颈拉出颀长白皙的一道儿,圆润莹白的左肩全然露着,几滴水顺着光滑皮肤落下,弥留一行蜿蜒的水痕。

    斯钦巴日转了个身,皱着眉头,伸出一只手蒙住了耳朵,可那点动静还是无孔不入地钻进来。他的呼吸愈发急促,最终,还是克制不住地坐了起来。

    柔软的,娇嫩细腻的足底被刮破了,几处红艳艳的一小片,白里衬红——叫人明知道那是逃亡路上擦破的,却也不免心猿意马。

    一行人一直沉默地往前走着,茫茫白雪间,前方一抹火红格外引人注目,沈怜枝定睛看了好一会,骤然睁大了眼,“那是不是我的婚轿?!”

    深冬时节,草原上下着纷纷扬扬的大雪,放眼望去,天与地都是白茫茫的一片,两只脚扎进雪里,一踩一个深坑。

    ***

    快速地上了婚轿,前几日还让他颇觉逼仄的轿子如今就是一座金屋,怜枝瘫在软垫上,恨不得就这样瘫到天荒地老。

    “我……”我想回长安,只是在斯钦巴日面前,沈怜枝不敢将话说全,只敢在心里头默默地说出来。

    大夏幅员辽阔,要从草原边上到单于庭,还有极远的一段距离,少说也得走个好几日。沈怜枝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唯一的一匹马也被咬死了,要费的功夫便更多了。

    只是这些话,说给斯钦巴日听也无用,怜枝缄默不语,斯钦巴日见他这幅窝囊样子,气不打一出来:“休憩就休憩,别再让我看见你哭!”

    斯钦巴日在雪地上建了个简易的毡帐,这帐子不大,也维系不了多久。

    《钓系美人被迫和亲后》

    还没等斯钦巴日往那暧昧的方向细想下去,沈怜枝便哗啦一下穿好衣袍,而后十分警惕地看着他。

    怜枝无法,披散着头发,穿着一身不伦不类的破烂红嫁衣,慢腾腾地跟在斯钦巴日的屁股后头。

    陆景策也是,一有什么好东西就给怜枝送来,这么多年都是如此。

    斯钦巴日眯起眼,那只金雕停在在他肩膀上,展翅欲飞,他抬手握住腰间的弯刀刀柄,略抽.出一截,刀身寒光闪闪。

    远方的鸿胪寺卿闻声而来,前来和亲的“公主”不见了,没人比他更加胆战心惊,此时见到怜枝,实在是无法言说的欣喜,鸿胪寺卿老泪纵横:“殿下!”

    走了这样久,小安子也累了,这小子直楞楞地躺着睡下,没多久便睡熟了。

    “我怎么想不重要,重要的是父王怎么想。”斯钦巴日扔下这样一句话,“走吧,去单于庭。”

    ***

    沈怜枝也真是觉得奇怪,赶了两天路,他已是疲惫不堪,可这左屠耆王,却还是神采奕奕,丝毫不显疲态。

    沈怜枝不知自己到了单于庭后是否能保住自己的脑袋,他只知道自己终于不用靠这两条腿走路了。

    景策表哥和华阳皇姑是唯二待怜枝好的人,皇姑从十岁的陆景策口中得知沈怜枝在宫中吃不饱睡不暖后,便差人送了不少物件过来。

    那阵马蹄声愈来愈响,斯钦巴日原先微躬着身子,可距离愈近,他反倒越发放松,原先紧皱着的眉舒展开了,那柄弦月刀也被收了回去。

    晦暗之中,斯钦巴日双手交叠着放在脑后,也闭上了眼睛,毡帐内很安静,只能听得几个人清浅的呼吸声。

    “就这一天,明儿一早,我们继续走。”他冷漠道,“到时别再说废话。”

    “吁——”这男人拉停了马,又翻身下马,站定在斯钦巴日面前,右手握拳摆在左胸向他行礼:“左屠耆王。”

    虽说只有一晚上,可睡了一觉,还是叫怜枝觉得自己身上舒坦了不少                                                。

    可也正是因为太静谧,所以他身边那点窸窸窣窣声,才显得格外明晰。

    老佛爷极信鬼神之说,她与皇帝一样,觉得阴阳同体的怜枝很有些晦气。

    其实沈怜枝也不想哭,只是他本来就没什么骨气,又不想吃苦,如今骤然受到这样的搓磨,除了流一流眼泪,还能做什么呢?

    雪太大,眼前茫茫一片,什么也瞧不清楚,连眼睫上都覆了薄薄一层雪,怜枝极力睁大眼睛,仍旧无济于事。

    天将将黑时,走在最前头的斯钦巴日忽然停了下来,又抬起一只手,制止了他们继续往前走。

    他不知前方有什么变故,惴惴不安地坐在轿子里,所有人屏息凝神,只听得呼啸的风声中,似乎夹杂着一阵阵的马蹄声。

    他不敢问这两个人是怎么碰上的,不过心中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斯钦巴日轻轻地哼了一声,“你们这位送来和亲的''''公主'''',倒让本王很是出乎意料。”

    冷飕飕地扔下这样一句话,斯钦巴日便躺了回去。沈怜枝被他冷嘲热讽一顿,很怕他再发难,也不擦药了,轻手轻脚地躺了下来。

    太冷了,头两天还好,越往单于庭的朝向走,天就愈发冷,雪就愈发大。

    沈怜枝喉结上下滚了滚,有些不安地咽了口口水:“我只是想上点药。”

    沈怜枝垂着脑袋,两只手紧紧地环抱着自己,寒风肆虐,刮得他面颊生疼。手上也长了冻疮,怜枝抓了抓疼痒的手背,怯怯道:“我……我想休憩一会……”

    鸿胪寺卿听出他话中有话,后知后觉地瞄了怜枝一眼,却见沈怜枝面上干干净净,已恢复原来面貌,顿时心中一凉,“左屠耆王,此事……”

    在宫里,别说浑身是伤还长冻疮了,就是咳嗽一声,表哥也要心疼。怜枝又想到那碎掉的镯子,心中难过,眼睛泛酸,泪花在眼眶中打转。

    他那种仿若看洪水猛兽一般的目光让斯钦巴日稍有些不舒坦。他顿了顿,又别过脸,继而讥嘲似的冷笑一声:“真够多事。”

    他恶声恶气地说:“没用的东西,每天哭哭啼啼的,烦死了。”

    怜枝在宫中时,虽说不得父皇宠爱,可自从他八岁后与陆景策相识,就再没有受过苦了——

    他越想越心痛,眼前模糊一片,一颗眼泪“啪嗒”一下掉了下来。

    沈怜枝身上的衣袍半褪,袍尾几乎掀到腿.根。

    帐子中央,还生了火取暖,血红的火焰跳动着,木柴被火星子溅到,时不时噼里啪啦地响。

    他看着这大夏少年的背影,暗忖这小混账的脾气还真是坏极了,若是真成了那蛮人头子的阏氏,还不知要吃多少的苦。

    沈怜枝这一路,又是路途颠簸,又是命悬一线,如今还要草行露宿,心里头真是委屈的要命。不眠不休地走了两日,终于受不住了,腿肚子打着颤地蹲了下来。

    “还想睡一觉。”怜枝小声地哀怨道,他浑身上下都疼的要命,浑身上下有擦伤,左肩前几日被狼伤了,虽然伤口不深,可这刺刺的疼,实在磨人。

    他骤然停了下来,自然也叫斯钦巴日驻足回眸——

    “不是说累吗?那你还折腾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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