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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佑白深深舒了一口气,似在叹息道:“看来……你还不太了解你自己的处境。”

    可是……

    裴佑白接着说:“或者……非但不怕——不,应该说,我求之不得。”

    “哟,江神医,您怎么来了?”

    她略想了想,换了个说辞应对:“哦,那倒没有。只是她说过,我随时可以来找她。不过我和怀瑛约好了,说我三日后会来回访,给她再把把脉。”

    越知初想了想,上前叩响了祝筑大门。

    毕竟,祝怀瑛不孕的事,越知初始终没有告知她本人。只是委婉地将真相告诉了赫连真。

    “十两黄金……你确实出手阔绰,甚至比朝廷给的,只多不少。”裴佑白坐直了身体,目光牢牢地看向她:“可是就算我把它们都换成了粮食,难道禹州府的灾民们就能好好活下去了?难道,给他们粮食,让他们变成只能靠救济度日的傀儡,你担心的问题,就都能解决了?”

    裴佑白会意地安抚她:“放心,是我信得过的人。”

    越知初愈发奇怪。

    “所以呢,你为什么来码头?”

    祝管家对她的态度,还是一贯的客气,可脸上的神情却多少带了点疏离。

    可是不这样——

    “啊?哦。”越知初这才从沉思中回过神,连忙又点头:“下,下。那我——”

    她活这些辈子,前世今生,倒是早早就说服了自己百无禁忌。“谋反”的话,她也能当着周运的面前,毫无顾忌地就说出来,可这么面对面的听到指挥使大人说,“我帮你”,她还是不由自主地感到有点慌张。

    “什么意思?”越知初被他的态度怔住,但对他说的话愈发感到不安。

    是啊,赈灾赈灾……救济是为赈,可然后呢?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她的脑中昭告着答案……却是一个,她并不敢去触碰和揭晓的答案。

    祝管家始终没有让开进门的路,就隔着大门对她回话:“都好、都好,劳烦神医挂心了。”

    而谢轩作为祝世荣运送“人丁”的同伙,骤然销声匿迹,家中被大火烧为灰烬,祝世荣不可能毫无警觉。

    如此一来,至少在营救师父这件事上,他是可靠的盟友。

    越知初心想:没有约好的话,难道就拦着不让进了?

    “禹州府大乱……难道对你不是更有利么?”他循循善诱地问。

    那,三日之后就来,医者仁心,也不算吹嘘吧?越知初心想。

    但她在南街的所作所为,估摸着早就传到祝府了吧。

    越知初看他的笑容里带了三分散漫,似乎并没有因为越知初的问题产生任何心理波动,于是也学他的样子靠在了马车上。

    越知初只是个大夫,却也并不是神仙。

    他脸上笑意不减,但也没有迎客的意思,就那么站着,也回了话,似乎就差再补一句“再会,您请便”了。

    “帮我?”她警觉地挑了挑眉。

    “有意思?”越知初略带不屑地笑了笑:“我倒觉得,你更有意思。你怎么敢用军粮去赈灾?难道就不怕禹州府大乱吗?”

    越知初更加震惊地看向裴佑白,脸上多少有些担忧。

    他没有立刻回答越知初的问话,反而十分惬意地靠在了马车上。

    越知初下车之后,裴佑白的马车                                                就离开了。

    越知初一时无言以对。

    《灼灼》

    裴佑白掀起车帘问道:“不下去吗?你到了。”

    出乎她的意料,裴佑白听到这话非但没有一丝慌张,反而笑得更张扬了一些:“哦?我怕吗?如果我说……我一点都不怕呢?”

    ……为什么?

    越知初愣住,他的神情完全没有了先前的玩笑和惬意,取而代之的是令人畏惧的认真。

    求之不得?

    来应门的竟然是祝管家。

    说着,发现自己竟然结巴了起来。

    既然如此,等下去徒增尴尬,越知初只好反客为主:“祝管家,我是来找赫连真的,请问……她人可在府上?”

    谁知,裴佑白竟然点了点头:“对。我就是要让……他们都过不好。”

    ——只是还没等到越知初组织好语言,车夫先对车内通报:“大人,到了。”

    裴佑白领朝廷的俸禄,在天下六府之一,已经坐上了最高的官位。就算安恒之还在的时候,禹州知府在他的面前,那也是只能礼让三分,俯首听令的。

    她的眼睛瞪得都忘记了眨。

    虽然他说的话,她也未必全都相信,但他似乎也是真的担心宅老的安危。

    裴佑白似乎铁了心,语不惊人死不休:“那就掀。我帮你。”

    ……是她一个平头老百姓,能听的话?

    是赫连瑾替她解决了莫如兰的尸体,这事原本也没什么可瞒的。

    越知初几乎连呼吸都停滞了一刻,她好半天之后才艰难地反问:“可是……你……你……”

    这是……禹州府卫司衙门的指挥使大人,能说的话?

    水利不兴,农田不耕,居无定所,衣食无盼……别说十两黄金,就算百两千两,难道他们就一直这样,等着、靠着、仰仗着救济而活?

    越知初心里冷笑:不愧是祝家的管家,行事作风,十分祝家。

    越知初只好先强压着内心的困惑,同他告别。

    即使没有孩子会让祝怀瑛遗憾、忧虑,可能也好过,她得知自己亲近了好几年的贴身丫鬟,竟然日日都想害她……

    只不过她想,那毕竟是赫连家的家事……若是赫连家——赫连钰不在意,那这件事说与不说,对他们的生活其实并不会有多大的影响。

    禹州府……大乱?

    三日未见,不知道赫连真此刻在不在府里。也不知道祝怀瑛的身子好全了没。

    而如果赫连钰在意,那这事,更该他们夫妻之间去谈。

    旱情年年都有,朝廷年年都赈,百姓为何还是苦不堪言?

    越知初的眼神终于变得锋利起来,语气也带了一丝寒意:“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一个很大的局。

    她径直走向熟悉的祝府——祝筑。

    “那你用军粮还不是一样?”越知初反驳,“难道军粮就能解决了?你甚至会让卫司的戍兵也变成受害者!万一他们也吃不上饭,他们的怒意如何平息?城里的安全谁来守卫?百姓,难道就能过上好日子了?”

    “祝管家,你这是何意?”

    等马车行驶了片刻,裴佑白才低低地开口:“廖氏布庄……是你开的?”

    祝管家的脸在门缝之间显得有点可怖,尤其是当他再次堆起一个虚伪的笑容,他含含糊糊地说:“啊……这个嘛,女眷都住在后院。这个,老奴也不是很清楚。江神医是和赫连大当家约好了吗?”

    裴佑白一听,哈哈大笑起来,边笑还边点头:“不错。宅老没有骗我,你果然很有意思。”

    裴佑白这次的神色终于正经了不少,言语间也不再是含笑揶揄的样子:“十两黄金,能换多少粮食,你比我清楚。可我还是没有用那黄金去买粮食。”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裴佑白丝毫没有退让,反而更加掷地有声。

    虽然他说的话,冲击力极强,但越知初似乎又得到了一些意料之外的收获——

    裴佑白这次总算没再卖关子:“我来……帮你。”

    “连天号已经出航好几天了,我可比有的人心急多了——毕竟,我和她的师父,也在那艘船上。”

    “越知初,你不是要掀翻这个吃人的天下么?”

    越知初目瞪口呆。

    越知初歪过头看他,眼里写满质疑。

    裴佑白很有耐心,她虽然出言困难,他也不急着催或问,只是静静地等。

    他却明目张胆地和她谈论起,“反”的话题。

    ——祝怀瑛的原话是,“江神医可要经常来看看我”。

    越知初哪肯吃口舌之亏,她立刻故意嘲讽道:“是啊,有的人比我心急多了,毕竟我可是他的债主呢。”

    至少,虽然还没弄清他有什么目的,但他似乎是……在酝酿着一个,对她有利的……局。

    越知初有点惊讶,她刚刚差点阖上的眼睛蓦然睁开:“你怎么会知道廖氏?”

    越知初听他这么一问,又放松地靠回了马车,懒洋洋地将问题再次抛出。

    “嗯,去吧。万事小心。”裴佑白抢先一步接话,又叮嘱了一句:“你有你的理由,我有我的计划。有需要的话,随时来卫司找我。”

    裴佑白不答反问:“你既然放心让我去何氏,便也不怕我知道廖氏吧?”

    那样大的一场火,几乎烧了个彻夜。禹州府在徐占的“配合”下,直到天明才派了人去善后,只怕里面的尸体都烧成黑炭状了——徐占对外却说,无人伤亡。

    祝管家一听她这话果然面露难色,他的表情精彩纷呈,越知初猜想只因她搬出了赫连真和祝怀瑛,多少还是唬住了这位老管家,但他的真心,应该又是极不愿意将越知初迎进祝府的,因而气氛一时竟变得微妙。

    裴佑白的话,显然意有所指。

    —

    但脸上她也露出了不动声色的笑:“祝管家,几日不见,可还好么?”

    ……什么?

    越知初终于忍不住:“要说就说!要不就别说了!”

    裴佑白笑了笑。

    越知初木讷地点点头。

    两个人,隔着门,就这样静静地等着彼此的下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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