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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纵使太阳已经西沉,天也渐渐暗了下来,但夏日的傍晚还是难减燥热,沈砺刚从地里忙完过来,顶着满头大汗,这会儿到了院儿里,二话没说,直接便从缸里舀了一瓢凉水,弯腰浇在了头上。

    之后凡是田间地头的活计,沈砺都会主动过来帮忙,直到于嘉后来被调去了公社卫生所。

    沈砺哪能舍得不让她如愿,“喜欢,一直都喜欢。”

    听到这话,不止知青队长,就连于嘉整个人都怔住了。

    沈砺当时正在地里干活,听到她们提到于嘉,根本连发生了啥事都不知道,就直接冲到了队部。

    于嘉有双桃花眼,眼尾略弯,看人的时候即便脸上没什么表情,也像带着笑意。此时,一阵微风吹过,屋内吊着的小灯泡,孤零零的晃了晃,灯火明灭间,沈砺没来由的打了个冷颤,回过神来。

    有人问起来,沈砺就脸不红心不跳的说两家离得近,顺手的事儿。

    但于嘉根本说不出来,因为她也不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她只能跪下来,一遍一遍的请求知青队长,让他留下这个孩子,但请求没用,最后俩人甚至吵了起来,在外面干活的知青,知道后都凑过来看热闹,窗户口围满了人。

    那他的喜欢可真是太早了,也太久了,但他甘之如饴。

    沈砺到现在都还记得,于嘉当时转头看向他时的眼神,同此刻一样,充满了希冀,就像在寒冷的冬日,看到了暖阳一样。

    沈砺那时根本不懂什么叫喜欢,他只是觉得这姑娘来的时候白白净净的,她就应该一直是这样。

    所以那天于嘉他们一行五人到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因为之前的知青宿舍都住满了,新的还没有盖起,知青队长便只能安排他们先住在村民家中。

    沈砺快速瞄了于嘉一眼,应道:“得嘞,叔。”

    喜欢吗?当然喜欢。

    就这样,沈砺拎着东西,把人好好的送到了林芳家。

    顺手的事儿?以前倒是没见他跑这么勤过。

    “怎么会没有?你说这娃是你的,没有父亲,这娃还能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不成?”知青队长深深吸了口烟,有些郁闷道:“这都啥时候了,你还护着那人干啥?别这么死心眼,闺女,听叔一句劝,说出来,你俩结婚,这娃就能留下,叔给你保证。”

    “叔,没得事儿。”沈砺伸手拨了拨头发,笑出一口大白牙。

    隔着人群,从窗户里看到于嘉抱着孩子跪在地上哭着请求知青队长的时候,他一整颗心都揪了起来,那一刻他感觉自己什么都听不到了,树上的鸟叫声,周围的议论声,统统都听不到了,耳边只有于嘉和孩子那撕心裂肺的哭声。

    她一下子停止了哭泣,转头泪眼朦胧的看着沈砺,脸上的表情满是不可思议,嘴巴张了又张,想说些什么,最后又在沈砺默不作声的摇头暗示下作罢。

    林芳家在村东,离队部有段距离,正当知青队长打算招呼人带于嘉过去的时候,沈砺正好刚从地里忙完过来。

    看到于嘉哭到颤抖的背影,沈砺连想都没想,便冲了进去说:“孩子是我的。”

    不然当时怎么会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为她出头,又怎么会顶着那么大的压力一定要跟她结婚。

    “对了,石头,这是咱村儿新来的于嘉,于知青,你顺路给带着去林芳家,那边应该都安排好了。”

    六年前,于嘉抱着刚出生还在襁褓中的小鱼请求知青队长能留下这个孩子,在队长的逼问下,她只能承认孩子是自己的。姑娘家的未婚生子是大忌,全家人都要跟着被人耻笑的,更何况是知青,再加上当时到处都在贯彻计划生育政策,村里凭白多出一个孩子,那可是大事,往小了说是政策贯彻不力,往大了说那是有可能影响村里评优评先的。知青队长耐不住于嘉的多番祈求,便给她出了个主意,只要她说出这孩子的亲生父亲是谁,俩人结婚,这样孩子就能名正言顺的入村里的户口,不然就只能把孩子送去福利院。

    毛刺短发瞬间被水浸湿,多余的凉水顺着脸和脖颈哗啦往下落,沈砺随手将葫芦瓢往缸里一丢,抬头起身的瞬间,用手抹了把脸,而他便是在这时看到于嘉的。

    一直折腾到晌午,于嘉整个人都被累得满头大汗,却还是不得要领,这时候跟她一起下地的知青,拍了拍她肩膀,示意她往后看,于嘉疑惑地起身,转头便看到沈砺迎着夏日正午的阳光,熟练的挥舞着镰刀,一步步向她走来。

    于嘉被安排在了村里一位名叫林芳的姑娘家中,林芳和于嘉年纪相仿,灾荒年间死了父亲和哥哥,只剩她们母女俩相依为命,于嘉是女知青,住在一起也方便些。

    知青队长看着于嘉和孩子,也觉得于心不忍,但为了顾全大局,他还是只能耐住性子,一遍遍劝道:“于嘉,只要你说出孩子的父亲是谁,你俩结婚,这孩子就能名正言顺的留下,不然这上头有计划生育政策不说,你一个单身女青年,还是知青,在村里养个孩子,算咋回事儿,你让村里人咋看你,咋看咱们知青,我这都是为你好,你自己好好想想吧。www.mingri.me”

    之后赶上双抢,知青们都要拿着镰刀下地,每个人都分了任务,干不完就没有工分,于嘉弯腰在地里折腾了大半天,才勉强割下两把麦子,而且每次下镰刀的时候,她都觉得这月牙形的刀要往她手上转,就更不敢下手了。

    两人到堂屋,刚一坐下,于嘉就开口问道,一句话直接把沈砺给问儍了。www.yaran.me

    于嘉是当时最后一批到石河村来插队的知青,那时候从石河村到石河县城只有一条崎岖的山路能走,这里的能走也就只是单纯的两条腿能走,就连牛车都过不去的那种。

    知青队长在屋里冲他嚷嚷,“你个缺心眼的,井凉水就往头上浇,激着了,人就儍了。”

    彼时于嘉就在站在队部的门口,屋里吊着一只小灯泡,发出微弱的光,昏黄的光线照在于嘉身上,就像打了一层柔光,她穿着红色格子衬衫,扎着村子里少见的高马尾,听到动静转头的瞬间,马尾在身后甩出漂亮的弧度,沈砺在和她对视的瞬间,整个人就僵住了。

    而于嘉只是跪在地上,抱着孩子一味摇头,“他没有父亲,没有……”

    林芳家没有男劳力,平时挑水的活计都是队里的男人们轮着来,今天你挑,明天他挑,但自从于嘉住进去之后,每天早上给挑水的就都是沈砺,再没换过别人。

    后来他才明白,那种见过一面后,就想把人捧在心尖上护着的感觉,原来就是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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