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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搭个台子,请上说书先生,”顿了顿又道:“讲文雅的书。”

    当时景元跪下给公公江阴侯谢定求磕了个头,又直起身子决绝道:“儿媳感念公婆,但我一辈子都是云信的妻,我哪儿也不去。”

    又坐在罗汉床上喝了一盏茶才拉着景元手道:“我是给信儿祈福,指望着菩萨能保佑他在那边好好的。”

    她嫁过来没几天,却也听说吏部侍郎高大人家的独女嫁去范阳伯陈家,没两年丈夫死了,高小姐只能守寡。

    毕竟她是温家的女儿,丈夫死了,她或死或守寡,再没别的可能。

    最先讲的就是眉儿提到的王掌柜, 大名叫王福才,管着谢家在京城城的宝鲜楼,看上去的确是个稳重知礼的,四十多岁的样子。

    回到珍玉园偏厅,景元已经在那里等着她了,正在拿着管事们送来的账本看。见她来了才有丫鬟给她们二人一人上了一杯杏仁茶,也给管事们上了六安瓜片和枣糕。

    良久,谢定求看她的眼光多了一丝对于晚辈的慈爱,同她道:“何况,孩子,你还这么小。”

    他是知道的这个守寡的三少夫人是杭州府商户温家出身,若知道今日有她看账,他是万万不敢在账本上做什么手脚的。

    “可是那个绸缎庄的林管事?”赵柳春这才侧头问道。

    她一行一行正着算来再倒着算,发现这人也不像看上去那么老实,账做的一般人看上去没什么问题,但反过来算来却能发现一些对不上的。

    只是这人能干,候府又出的起这笔钱,倒也没必要在这里闹的难看,让人下不来台。何况那么大个酒楼,一时半会也找不到个能管事的。

    她肤色雪白,面容清雅,一双桃花眼里仿佛盛着一潭湖水,满身素色更衬得端庄沉静,又不抢赵柳春这个主母的风头。

    叹了口气又道:“这酸辣便罢了,只是那菌汤,奴才去尝过一次,鲜美无比,收买了厨子却只说是东家的秘方,打成粉末让他添进汤里,谁也不知原材料都是些什么。”

    高小姐也是书香门第出身,礼仪之家,心高气傲的不肯跟娘家说自己委屈,最后不堪受辱便吊死房中,早上丫鬟进来送水见人脸都乌紫了。

    心里大概盘算了一圈,这人一年得贪个一二百两。

    最后却因着范阳伯陈家是僖嫔母家,僖嫔在宫里同陛下哭诉,痛陈自己没有约束好家中女眷才造成如此祸事。

    那厢赵柳春的贴身丫鬟眉儿扶着她在府里闲逛,与她说些管事掌柜的二三十。

    谢云信死了八年了,景元并未有如尤氏这般深刻的感受,毕竟她和他相处也就刚开始那些天,她只记得他是个很好的人,待她也很好。

    “酒楼每月平均收入一千余两,到了如腊月这样的旺季能有个一千二三百两,合计一年酒楼差不多能有一万四千两的利润。”

    眉儿笑着点头应是。

    她知道尤氏求的什么,便撩起裙摆,跟着在一旁跪下,等她磕满三个头。尤氏已经念完经睁开眼睛,长长叹了口气,才让人扶她起来。

    尤氏心里想着便更难过,抬手用丝帕擦了擦眼角的泪又哽咽道:“快过年了,也不知道他那边怎么样,有没有新衣穿,只希望他下辈子别投胎到咱们这武将之家了,荣华富贵什么的都不重要,只平平安安一辈子就好。”

    景元言辞诚恳,实则也是真心的。当年她过门一个多月丈夫就死了,她下定决心守寡后,又怕谢家人怪她克夫,或是逼着她殉夫去换贞节牌坊,更怕勉强活下来日后在这候府的高门大院难以度日。

    想起一些传言,便又小声说:“我打听过,他有龙阳之好,就喜欢些女儿家的玩意儿。”

    赵柳春翻了翻账本,没看出什么端倪便递给景元看,还使了个眼色。

    景元知晓了她的意思,便拿过账本仔仔细细地在心里算起来。

    赵柳春正想说,这是厨子和你这掌柜的事,问她做什么,就听见景元问天香楼上了哪些口味,到底有什么为难之处。

    王福才心里敬佩,唱曲弹琴也就一会儿功夫,说书却能勾着人一直听下去,自然能留住回头客常来,于是心悦诚服对景元道:“三少夫人周全。”

    毕竟要是被江阴候府扫地出门,也就没有人家敢雇他了。

    她只是叹了口气,自己这辈子,都在这几句话里了。

    宝鲜楼是京城城一等一的酒楼,去的多是官员富商。这些人要脸面,就算是想玩脏的也不会在这种地方,大多是去贵喜馆。

    这样的勋贵,待他们这些人素来是最宽容的。

    随后又说道:“我们谢家,是想改了兵鲁子的名声才娶了你,但若要是为了这个,让你守一辈子寡,或是要了你这条命,这样昧良心的事,我们家做不出来。”

    把玩着手上的赤金镯子,赵柳春道:“他我见过几回,在婆母那儿报账,我看他报账报的清楚。”

    眉儿轻声道:“奴婢看那王掌柜是个老实人,来了便整理账本,待人也是极有礼貌的。”

    世家大族,诸事复杂,又多是凉薄之辈,她是真的害怕。

    “你账做的也好。”景元连头都没抬。

    芳风给她梳了个干净简便的圆髻,发髻上簪了一支点翠鎏金步摇,穿了件水蓝色暗纹的夹袄,配了牙白色八幅月华裙。

    只是没想到谢家都是这样好的人。

    景元对赵柳春摇了摇头,便将账本放在手边的高几上了。一直低着头的王福才悄悄松了口气,方才伏着,他汗都要滴到地上了。

    小佛堂里尤氏正跪在一樽紫檀佛像前念经。

    尤氏原本是不信佛的,可嫁进江阴候府这么多年,她眼睁睁看着身边人一个接一个死,直到谢云信,她的儿子也没了,她才开始信,想着让儿子在那头过的好一些。

    那陈家老夫人一心觉得是这个孙媳克死了自己孙子,便日日不给好脸色,磋磨那高小姐。

    接下去便是些糖铺子,点心铺子还有禧祥绸缎庄的掌柜。宛平糖铺子那个掌柜油嘴滑舌,但还算是会做人,账面也没什么过分的,带了几盒子糖过来,里头还有小孩子喜欢的兔子糖。

    江阴候府的荣禄,都是战场上厮杀来的。

    京中三品大员的嫡女尚且如此,何况她一个娘家远在江南的商户女……

    他儿子死的时候才十八岁,刚刚成亲,人生才刚刚开始……

    这事当年闹的沸沸扬扬,高家紧咬着不放,无数折子递到当今圣上那里弹劾范阳伯。

    尤氏对那人的评价很好,说他是端正之人,倒是和眉儿的评价不一样。

    静兰园和聚福院挨得很近,都在东跨院,不过一刻钟的脚程,几人绕过一片竹林和几座假山便到了。

    陛下不忍僖嫔伤心,且范阳伯又是五皇子舅舅,最后只是罚了范阳伯半年俸禄。

    景元刚进来就闻到满室檀香,尤氏跪在蒲团上念着一卷经文,虔诚祈祷。

    景元也不会忘了公公江阴侯谢定求,静默许久之后对她说出的那句话。www.menglu.me

    她要为谢云信守一辈子,直到她死。

    景元知道若是厨子能解决这件事,或是王福才自己能够处理,就不会因为店里一道菜的事问到她们跟前了,既然问了,那必定是有些棘手。

    又抬头和赵柳春对视一眼,“何况就算是做出一样的味道,人家抢了先机,咱们也讨不着利了。”做生意时机往往比别的更重要。

    当时心绪之复杂实是三言两语难以形容,却没想到现实和自己预料的每个可能都不一样。

    “他出四个口味,咱们就将天下所有的口味都出了,我以前在南直隶吃过粥底火锅,味道鲜甜,营养滋补。其他地方还有别的,京城城人多,在客栈酒楼之类人多的地方好好打听打听。”

    说完这句话她就感觉风吹的脸颊凉凉的,摸了摸竟是不知何时流下两滴泪。

    大嫂赵柳春说有她在,婆婆也在哭完以后拉着她手说苦了她了,日后谢家定会好好待她,连大哥谢云仪也交待她别担心,日后有他这个大哥护着她。

    王福才转身看向她,答道:“回三少夫人,咱们京城城的锅子本就只有骨汤和香辣的,天香楼却出了一个菌汤锅子和酸辣的。”

    “你还年轻,可以去改嫁。”

    景元感觉喉咙一噎,鼻子也有些泛酸,她自心底里感恩这一家人,又庆幸自己以后的日子好过了。

    ……

    但见尤氏悲伤,景元还是开口安慰:“您安心,夫君会好好的,下辈子定是还要来当您的儿子。”又命人端来一碗红枣茶,她亲自奉给她:“儿媳替云信孝敬您。”

    主仆三人顽笑一番,见窗外风雪已停,景元用了一碗牛乳燕窝就让人伺候她梳洗,她要去聚福院给尤氏请安。www.cuirao.me

    随后便对二人磕个头退了回去,他明白这是提醒他别再耍小心思,又给足了他面子。

    景元垂眸撇去茶盏中的浮沫,啜了口茶,摇头道:“你收买厨子是没用的,他不敢说,天香楼的东家也是官宦世家,大小也是个官。”

    赵柳春特别注意了

    赵柳春不答,她便又听她言语:“那林掌柜十分孟浪,实在不像个好人,来了便指着我和英儿,说我们手帕上的绣花好看。”

    “走吧,去问账。”

    那是她老来得子啊!

    王福才心下一凛,霎时出了一身冷汗,磕磕巴巴道:“谢少夫人。”

    期间这王掌柜一直跪在那里低着头,看不出什么情绪。

    王福才松了口气,直起身拱手十分恭敬道:“奴才听说最近天香楼上了锅子,这原本倒也没什么稀奇,只是他家酒楼出了三四种口味,抢走了咱们家许多客人,咱们宝鲜楼也上了,但还是卖的不如天香楼,请两位少夫人拿个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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