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冲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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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家愿意把闺女送去周家这个火坑？也难怪只能去隔壁村娶个孤女来冲喜。

    村里都知道周大山家人丁不旺，老爷子周大山就周松这么一个儿子，周松倒是有一儿一女，但是这儿子因为早产，打小身子就弱，病病殃殃的，吃药要花不少钱。养的手不能提、肩不能扛，只能送去读书。

    可这身子骨太弱，参加不了科考，读书不是更添负担嘛！

    余桃给他倒了杯水。

    “咳咳咳.....”

    “来了来了，娘，二叔公来了。”周喜领着人进来。

    “哎，病了这么久了，还不是没法子才想到冲喜......不然文芳芳那疼儿子跟眼珠子似的，也不会挑这么个儿媳妇。”

    余桃把自己蜷成一团小声的哭唧唧，想到疼爱自己的家人、银行卡的存款、没追完的动漫,还有为了奖励自己毕业，咬咬牙买的还没到货的贵妇护肤品，哭得更伤心了。

    “真是隔壁村那个孤女？怎么想的？我看那丫头就不像个命好的，不然也不会克死了爹娘兄长。”

    周二叔默了默，临走前又补充一句：“病了一场到底是有些体虚阳亏的，近期还是要多休息，不宜过度操劳。”

    喂完一杯水，她又伸手探了探便宜夫君的额头，热的烫手，在高烧。

    桃花一簇开无主，可爱深红爱浅红①。

    她猛掐人中，确认自己真的没有在做梦，然后在脑子里梳理刚刚涌进脑海的陌生记忆。

    现在余桃要开始深夜emo了。

    周老爷子和周松就跟在身后进门，门口还凑了几个没来得及走的邻居，探着头往里看。

    在新婚当天，倒霉的余小桃浑沦吞枣地吃了一块年糕，结果把自己噎死了，于是余桃就来了。

    “没事的，娘，我感觉好多了。”周安低声安慰，许久没开口说话，他声音还带着哑。

    余桃真诚的祈祷他不要死，毕竟像原身余小桃这样没钱、没地、没娘家的三无孤女，要是真的刚嫁过来就守寡了，只怕婆家也不会喜欢她，那才真是地狱开局。

    “这些时饮食还是注意些，外感未清，那些性寒性凉的就不要吃了，多吃些温补的。”

    该做的都做了，接下来就看他自身造化了。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冲进来两个人。

    余桃被吓了一跳，赶紧离远了些，用袖子捂住口鼻。房间里有点闷，有股苦闷的药味，她又下床把窗打开通风。

    这位仁兄，你可千万要挺住啊。

    她想到自己勤勤恳恳念书，从农村考到大城市，好不容易要念完大学，工作都签好了，却因为毕业前和朋友出去旅游，失足落水而来到这个苦哈哈的地方，实在是太惨了。

    “是是是。”文芳芳连声应着，收好药方。

    余桃连忙跳下床，拿桌上的壶给他倒了杯水。

    “安子！老天有眼啊......”文芳芳喜不自禁的落下泪来，指挥身后的女儿周喜：“喜儿，去喊你爹，叫他赶紧把二叔请回来。”

    周喜看起来瘦瘦弱弱的，但到底是生过孩子的，比起麻杆似的余桃来，显得窈窕有致多了。

    婆家愿意留她在家里做牛做马都算厚道的，就怕转头又把她卖给什么老光棍、老鳏夫。

    “高热不退那几天是最凶险的，醒了就算捱过来了，这几个药性猛的可以不必再吃了。”周二叔在药方上删删减减：“现在是脉象平和了不少，但还是要先退热，这几日好好在家温养着。”

    他隐隐听见鞭炮声和嘈杂的人声，但真正拉他思绪回笼的，是女子若有似无的啜泣声。

    “还有什么要注意的吗？”周老爷子问。

    文芳芳好不容易劝走了门口看热闹的邻居，回来围着看周二叔写药方子。

    他嘴唇干枯没有血色，微微颤动着，好像想说什么。余桃凑近了听，一个微弱游丝的声音似乎在念着“水”。

    余桃往盆里倒了点水，随手拿了凳子上说不准是洗脸还是洗脚用的帕子，给床上的人擦了擦脸和脖子。

    似乎前不久才下过一场绵绵细雨，空气湿润发潮，混着些爆竹燃烧过的硫磺味道。www.minglang.me

    也不知道是什么病，不会传染吧？

    “你醒了？”余桃凑过去，伸手轻拍他的后背，不动声色的用另一只手的衣袖掩住口鼻：“......要喝点水吗？”

    是的她穿越了，现在仿佛置身于中式恐怖梦核般的场景中，昏暗的房间里，一对红烛幽幽燃烧着，偶尔蹦出“噼啪”的响声。

    皇天在上，信女愿一生荤素搭配，换此人挺过一劫。

    病的昏昏沉沉时，他隐约知道爹娘动了给他冲喜的念头。尽管他内心里觉得自己这副病恹恹的身子实在不应该拖人下水，却无力反抗。

    周二叔是村里的赤脚大夫，和周老爷子是一辈的，幸而还没离开，正在院子里跟周老爷子说话，听到周安醒了，赶紧过来看。

    她一定是个温顺、善良的女子。

    理清思路，余桃这才鼓起勇气看向躺在身边的人。

    新鲜的空气涌入房里，带了点潮气，温度还算适宜，余桃狠吸了几口气，转头看床上的人。

    这具身体属于一个名叫余小桃的苦命女孩，才十四岁，母亲早逝，兄长被征兵后下落不明生死未卜，相依为命的父亲不久也病逝了。没有其他亲戚，余小桃用家中几亩薄田换取了村里救济，吃了一年百家饭，然后早早的把自己嫁出去了，嫁给了隔壁村一个不知道还能活多久的病秧子冲喜。

    水壶里的水还有点温度，她用勺子一点点送到便宜夫君的嘴边，他好像确实是渴狠了，水咽得很快，露出一截苍白的颈上，喉结起伏，有点好看。

    周安看着文芳芳消瘦的脸，愧疚难安，入秋这一场病反反复复的，累得全家人都为他操心。

    真可怜，嫁给一个不知道有没有明天的病鬼，只能躲在房里偷偷哭泣。但仅管如此，他还是能感受到有人在试图照料他，一只柔软、略带凉意的手触碰过他的额头。

    他先前的呼吸有些急促，现在稍稍平缓了一些。

    ***

    周家门口潦潦草草地挂了红布、贴了喜字，周松沉默地坐在门口，看着自己媳妇文芳芳一边送客，一边散着喜糖，她脸上勉强挤出的笑容比哭还难看。

    “......劳驾。”

    她长得很美，眉眼柔和，有股我见犹怜的味道。性格似乎是随了她娘，并不柔弱，不然也不会冒着被嚼舌

    周安喝了几口水，稍微平复了下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感觉肺里好久没有这么充实过。

    提到观礼，几人似乎这才想起来旁边还站着个一声不吭的余桃来。

    “......安子还没醒呢？我听说今儿是用公鸡跟新娘子拜堂的？”

    她记得自己掉进了湖里，呛了水，她就拼命咳，结果咳出一团没嚼烂的年糕，周边场景也换了样。

    没有退烧药，只能多喝水然后物理降温，余桃又喂了几回水，把已经放凉的帕子搭在便宜夫君的额头上，就坐在床边继续发呆。

    察觉到周安的目光，余桃讪讪地放下了手，不想把嫌弃表现得太明显。但她还是下意识往后退了退，试图离得远一些。

    余桃坐在喜床上发愣。

    余桃巴不得不睡这个屋子，哪里会觉得委屈，她连连点头，乖巧的跟着周喜离开。

    文芳芳摸了摸他的额头和脸颊，担忧道：“还这么热.....这可怎么办？”

    周安抬头看，眼前的少女瘦弱纤细，穿着不合身的宽大嫁衣，用袖子遮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噙着泪的杏眼，眼中似有一泓清水。红衣映着她泛红的眼角，鼻梁左侧一颗小巧的红痣，令周安无端想起三春之桃。

    本来日子就过得紧巴巴的，年前他们家女儿守了寡，竟还带着孩子回娘家住，凭白多了两张嘴，日子更拮据了。

    折腾了好半天，周安被安置着重新躺下。

    这不是个办喜事的好日子，周家的喜事也办得匆忙马虎。但是乡亲们没有怪罪的，只是在走远了以后才敢压低声音议论几句。

    文芳芳瞬间领悟：“那是自然的......喜儿，你一会再拿床被子，这几日让小桃睡你屋。”

    余桃闻声看去，便宜夫君不知什么时候醒了，微侧了身子，用拳抵住嘴，止不住地干咳着。

    “嘘，别说了，除了这种没依没靠的，谁家愿意把闺女嫁来冲喜呢？他们家也不是什么富裕人家......”

    才送完客人打算来看看儿子的文芳芳，刚走到门口就听到了对话声，昏睡了三天的儿子竟是醒了！

    “二叔费心了。”周松送周二叔往外走，往他手上递了一把铜钱，被周二叔摆手推开了：“不用不用，我做长辈的，看着安娃子长大，总要多照顾些。何况今儿还是特地来观礼的。”

    送走周二叔，一家人又沉默下来。文芳芳握着余桃的手，感慨道：“好孩子，你一来安子就醒了，你是咱们周家的大功臣，你放心，我们一定不会亏待你，这几日委屈你和他姐姐挤一挤，等安子身子大好了，你再搬回来。”

    说是送新人入洞房了，但毕竟是冲喜，床上儿子还病着，不可能真的就放着一夜不管。

    本来就不大的房间愈发拥挤，余桃鹌鹑似的缩在角落里，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看着周二叔给床上的人搭脉、问诊，不一会儿又有个小孩儿送了药箱过来，让周二叔给周安扎针治疗。

    她穿着一身布料粗硬的红布衣裳，身边红色的被面隆起，躺着她病得半死不活的便宜夫君。

    在幽暗的烛光下，他的脸一半埋在阴影中，只露出一个苍白消瘦的下颚，胸口的起伏微弱而急促，确实是一副病入膏肓的样子。www.yurou.m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