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眼窝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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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撑起身，摸到床边的眼镜。

    头发又全飞到风里。

    “待会儿再困。”他的语气不容拒绝，“薇薇，盛凌薇。你睡着之前，怎么也得见我一面。”

    太像了，和叶恩弥。

    “我刚回来，饿了，想吃点心。”

    只是盛凌薇不愿说，在这样的场合下，宗笑也就不再多问。

    他在叫她的名字，或许是被电话滤得失真，有种奇妙的温柔低回。

    “少骗自己了。”盛凌薇小声嘟囔着，一阵夜晚的苦凉忽然侵来，冷在手心里。

    爸妈睡下了，盛凌薇偷偷溜下楼去开门，再叫厨子做两样他爱吃的点心。

    许是因为不久前偶遇了叶恩弥，那种惴然的痒疼又在体内发生。

    却被他一通电话吵醒。

    沈恩知点头说好。

    盛凌薇光腿坐在乌色的柚木地板上，被身边他的体热蒸着，只觉得面颊滚烫，呼吸也滚烫，地面结的那薄薄一层冷霜般的夜露，此刻也好像会发热似的。

    她看着看着，眼睛似乎盹着了，声息也轻弱，又像呢喃又像呼吸：

    见叶恩弥倾身过来，盛凌薇赶快闭上眼睛。以为自己会收到一个吻，嘴唇预先紧张地皱住了。

    到某一个时刻，他看了眼挂钟，然后说：“生日快乐，薇薇。”

    他说他也认错了人。

    晦郁的深夜里，空气也湿润低垂，从湖心浓到岸畔。盛凌薇的长发风散开来，她抬起胳膊，一把一把地将发丝捞进掌心。

    沈恩知不明所以，对她突然的亲昵照单全收，浅浅吻她手心。

    “为什么？”

    沈恩知没有多余神色变化，靠坐在浴缸边沿，一手握着她细窄肩头，低柔地问：“今天怎么了，总想起他。”

    小孩子脾气。沈恩知笑了，眼神温和：“又是关于我哥的？”

    他很瘦，却并不孱弱，西装之下，是有型有致的身材。

    凌晨时分，四周静灭无声，只有清潺的湖水偶尔漾起波纹，动静细如柔铃。

    只有少年清爽的热意，薄唇真切的触感，还粘余在眼窝里。

    沈恩知也不多言，抬手解领带，又依次脱下黑色西装外套、暗蓝衬衫。他小时候总生病，长大了身型也比叶恩弥薄一点，但姿态秀拔，更显得修长。

    拿来做叶恩弥的替代品，沈恩知最是合适。

    更何况，那张脸……

    而叶恩弥左眉横着道细细的窄疤，不甚明显，仔细辨认才能看出来，几乎将整个眉峰斜切而断。

    忘了在哪儿看见过，有人说摘眼镜就像脱衣服，总带点秽亵的意味。

    她动手去触他温和的眉眼：“恩知哥，要做也行……那，你多动一点。”

    盛凌薇恹恹地说：“没意思，从来没实现过。”

    这便是这一对双胞胎兄弟面容上仅存的不同。其余所有细节，都几乎别无二致。

    盛凌薇知道他这段时间公务忙碌。

    盛凌薇颔首：“说个时间吧，我看看有没有安排。”

    可那个吻只是落到眼睫毛上，一触即离。

    酒店订在附近的四季，沈恩知带她步行回去。

    --

    这间宅院一早还要作为景点开放，聚到三四点也就各自散了。

    “还行吧，各有各的命。”沈恩知的语气和神情一样平静，淡淡说，“我哥一个人在外面也吃了不少苦。我替他留下来做沈家的儿子，没那么自由是真的，至少安逸。”

    她好困，回屋就倒进床里。沈恩知放了热水，半扶半抱，送她进浴缸。

    她抬手，摸上沈恩知的下颌骨，沿着凛冽弧线往上游走，细腻地感受与叶恩弥相近的五官。

    十九岁的少年，有对纯然净黑的眼，好像每一次轻微眨动，都有颗冷亮大星掉在里面。

    胃也开始皱痛。

    浴缸侧方，光线瘟黄。沈恩知又背光而坐，难以看清神情。

    沈恩知平时戴一副细金丝窄边眼镜，漆黑浓密的头发抿在耳后。衣着整净，气质文润，让这张酷肖叶恩弥的脸显得内敛，甚至称得上禁欲。

    他天赋极高，做什么都很厉害，唯独打小就不听话，我行我素惯了，从来不服管教，是沈家老爷子的头痛病源。

    “要我说啊，咱们两个真是有意思。”

    和某个十九岁离家出走的混球天差地别。

    叶恩弥。

    时光转瞬而逝，仿佛只是匆匆一霎眼。她已经二十六岁了，鼓着一口气吹完蜡烛，满心只余下不可思议。

    似乎是在细致地端详她。穿过水的波纹，从上到下，由表及里，把她看透明。

    盛凌薇想起八年前的深夜，留在眼窝里的吻，那触感和热意被周围盛大的欢呼激发出来，她好像一时陷入迷惘，无法克制地想念他。

    成年礼定在第二天，为了养好精神，盛凌薇早早睡下。

    时针擦过十二点，巨大的蛋糕被人推出来，在场几乎所有的脸都在蜡烛如火的长光里摇晃，有几个喝多了酒，嘴里的话不成话，身体的姿态也不成姿态，东倒西歪地祝她生日快乐。

    她茫然地问：“什么事啊？我很困。”

    鼻腔闷闷的，声音也发黏，轻轻“嗯”了一声。

    没了眼镜的阻隔干扰。

    好在叶恩弥有个乖巧懂事的弟弟，各处都让家人顺心。老爷子常挂在嘴边，说是如果没有沈恩知，自己怕是早被叶恩弥气进了棺材。

    度过迷醉一夜，盛凌薇慌乱得不敢看他，心里暗道酒这一样东西真是害人。沈恩知却从容冷静，低头一粒一粒系好衬衫纽扣，温声宽慰她。

    只是眨眼之间，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

    “薇薇，要做么？”

    幸好他们长得这么相像。

    她丢开他的手，兀自快步往前走。

    盛凌薇转回头，面颊白润，恰好擦蹭过他的薄嘴唇。

    十指纤细透白，仿佛没长骨头和筋络，被沈恩知捉回来，握住了。

    盛凌薇偏不顺着他：“到你自个儿家吃去，别总往我这里跑。”

    沈恩知在大床另一侧卧下。摘去眼镜，放到旁边柜面上，顺带拧灭夜灯。

    “你俩腻在那儿干嘛呢？”屋里头有朋友在喊，“明年就结婚了，还没看够啊？”

    此刻他仍是清致雅淡的风貌，只是面上犹有倦色。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早先遇见叶恩弥的事，盛凌薇埋住了没说。

    再苛刻的眼光也难以从他身上挑出缺点。

    沈恩知偏脸去问她：“许了什么愿？”

    盛凌薇一个呵欠掖回嘴里，胃里钝钝在疼，随手烧壶热水：“算了吧，好困。”

    而今在身边的，只有他的孪生弟弟。

    但他的话实在强硬得古怪，盛凌薇不高兴了：“叶恩弥，你干嘛？”

    早年叶恩弥出走之后，盛凌薇交往过几任男友，旁眼看来，条件均属上乘，可她就是觉得不舒坦不熨帖。

    那股子说不清也没来由的渴，再一次从腑脏之间晕出来。

    沈恩知“嗯”了一声，气息温热均匀，氤在耳廓。

    叶恩弥一边吃点心，一边跟她闲聊。话题漫无目的，神态悠游自在。

    做这种事的时候，他总要戴上眼镜

    谁都说沈恩知最适合做外交官。他的履历比脸还要漂亮，为人懂礼貌又知进退。

    盛凌薇心里胀满了话，堵得要命，催着她赶快倾吐出来，“……我记挂了你那双胞胎哥哥好些年，你求而不得的女人偏偏跟我长得像。两个被爱情抛弃的配角要凑一对儿，互相在对方身上找慰藉，到最后一不小心都快结婚了。你说是不是，挺好笑？”

    回到酒店，天脚已经濛濛的白，云揉成一团光雾，从里面微微地亮起来。

    “叶恩弥……”

    盛凌薇喝过热水，正靠在床头醒神。分出一部分余光，注视他的动作。

    水汽洇漫之间，盛凌薇抬头凝望他的下颌。骨骼线条削利，规整的衬衫领口露出一截脖颈，又瘦又白，喉结分明。

    盛凌薇站在人群最中心，恍然想起叶恩弥。

    在体制内以处事圆滑、情商极高著称，言行举止妥帖得宜，滴水不漏。

    叶恩弥给她过的最后一个生日，是十八岁的前夜。

    这是宗笑第一次与沈恩知见面，她惊讶于盛凌薇的未婚夫和叶恩弥是那样相似。

    “因为我家没你啊。”他讲得理所应当。

    宗笑无疑是个很好的朋友，看出这其中必定有许多过往，隐秘而不为人知。www.cuiliu.me

    直到阴差阳错，和沈恩知睡到一起。他脸上有太多属于他哥哥的特质，第一次被沈恩知亲吻爱抚，她恍如陷入一场美梦，甚至因为过分的快乐而溢出眼泪。

    沈恩知眉秀目长，和叶恩弥共享同一副五官样貌。www.biyu.me只是鼻梁侧面有颗小痣，浅粉咖色的，光整平滑。乍看之下，如同皮肤的一部分。

    沈恩知呼吸一窒，垂眸就要吻。

    一来二去，就成为各取所需的关系。也没想到会和他顺水推舟，越走越深。

    等她泡完出来，沈恩知忽然问：

    沈恩知从后面搂着她，心口紧贴她薄薄的脊背，音色微露疲惫，说：“爸妈听说你这次回国，想吃顿便饭。下个月他们回北京，方便么？”

    “谁叫你家的厨子手艺更好呢。”叶恩弥说，“再说了，我不爱跟家里呆着，你不是知道么。”

    许多人猜，他身上一定是有块骨头长反了，才会如此叛逆洒脱，永远不受羁束，好像没什么可以在他心里留印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