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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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感到渴。

    叶恩弥从她手里拿回烟盒，轻甩手腕，磕出一支。

    倒也算巧合，他心想。

    初秋白日渐阙，天比别时更早暗下来。

    到后来渐渐只觉得渴，不在嘴唇和喉咙，而在心肺里的渴。

    叶恩弥一直听说，宗笑有个要好的朋友，因为忙于工作，一年只能见一面。

    纵使如此，盛凌薇也一径紧闭着双唇，缄默地跟在叶恩弥后面。

    他还带来了用熟的助理，是个年轻小伙子，名叫陈霜。公司规模不大，诸多琐碎杂务，全留给陈霜一人负责。

    “今天是什么特殊日子吗，叶总怎么非要吃甜食啊？这回你可真亏大了，错过大美女！原来近距离看明星是这种感觉啊，那脸和身材，不知道要怎么保养出来……”

    他看着她，肋骨之内

    转眼到那天，宗笑的朋友如约而至。

    他问：“怎么到这儿来了？”

    烟气丝丝绕绕，遮不住她浓郁眼光。

    闲暇时偶然翻看，找她成长的痕迹。

    她以为自己遭他调侃一句，又羞又恼地，一边还在轻咳，一边从长睫毛下面深深瞪他。

    眼睛倒还是那么亮。

    起初她会眼眶泛酸，各处既热且痒。

    宗笑也没藏掖，眉飞色舞说：“我朋友是大明星，行程特别满，每年也就趁她生日聚一下，多的时间空不出来。以前都在国外过，难得回来一趟呢。”

    这声音。

    对于在她面前把自己放到低处，他并不以为意。

    这声音。

    “那边是研发部，这边是策划部。”宗笑带她在二楼转了半圈，“我的办公室在后面。”

    她唇边依然有笑，容光瑰丽，却看不出任何情感色彩。

    也不问盛凌薇是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仿佛是理所当然的事。

    盛凌薇说着，眼睛落在他桌角那蛋糕盒上，语调似是漫不经意，“真亏你还记得。”

    盛凌薇飞他一眼。

    没戴什么华贵首饰，她已足够艳光逼人。

    “嗯。这里很好，你的朋友们也很好。”

    “少废话了。”

    叶恩弥倒也没再多揶揄。

    那女孩恰巧也望过来，在空中与他碰碰目光。

    “多少年了，还这样。”叶恩弥喃喃着，话到尽头，才意识到刚刚讲了什么。

    陈霜一手按他肩上，语气浮夸：

    这话也并不是全然客套。

    恍惚之间，他想起卧室里的书架。黑色木料，雕工精巧，只用来存放这些年来，他所能搜集到的，一切有她出现的杂志。

    云快烧光了，黄昏酩酊似醉，浓白赤金地翻浮上来。

    陈霜抢白说：“那个是叶总的位置，他不要独立办公室，非得和大家坐在一起。不过他刚才出去了……”

    叶恩弥回过神，很快整理表情，恢复寻常模样：“真是好久不见了——”

    “这么不服气呢。……行，都听薇薇的。”

    话到最后，像是松脱了力气，有点低弱下去，“薇薇。”

    这下说得通了。这女孩子只穿一条蟹壳青的纯色长裙，料子窄而软垂，直遮鞋面。即使如此，也看得出身材绝顶。

    “我是老板，这条我刚加的。”

    无论是封面、切页，还是被人偶然提及。只要存在她的面孔或名字，无论欧洲还是北美，他都会托人买回来。

    真辣，他没骗人。刚进她嘴里，还没咽下去，已化成浓雾呛出来。

    是模特吗？待她走近了，陈霜才发觉这女孩有多么高挑，身态格外挺拔，比他的个子还要超出一截。

    彼时宗笑带资入局，创立业内最强势的新锐游戏公司。www.jingmiao.me另一半股权，握在合伙人叶恩弥手里。

    一盒烟连同火机一起递过来，拿烟的手却属于叶恩弥。他轻描淡写说：“到楼下去吧，我们公司不让抽。”

    他好像身量更高了，脸仍是她记忆中那样子，真正的眉目疏朗，英俊到让人无从挑剔。只是皮肤缺少光度，不透亮地苍白着。

    嘴唇也湿润靡艳，白濛濛的尘气，颤乱着从唇边漫开。

    就在生日那天。

    就连她的美丽也是优越而又带有冒犯的。轮廓精致，眼窝深，乌白分明一对瞳仁，侵略性地与陈霜的视线发生接触。

    她偏扬着下巴，夺来那根烟衔住了，仿佛回到少年时，习以为常地对他下指令：“叶恩弥，给我点上。”

    “有工作，在杭州。再加上宗笑的爸爸有点放心不下，托我来看看她。”

    “这烟辣。”他好心提醒。

    休息时间，叶恩弥正打开包装，忽然听见身后电梯到了。

    一听这话，盛凌薇不高兴了。

    临近下班时间，宗笑把陈霜叫到办公室：“下周的团建往后推两天，我朋友到时候来接我，带她参观一下公司。”

    抬手，摘下她含在唇缝里的烟。不动声色地咬进齿间，也没吸，只是品尝着。

    那女孩子显然也不如何感兴趣，听罢随意点点头，表示自己有事要处理，暂且先离开。

    可陈霜却看得出，这只是良好的教养使然，她其实并不如何真诚。下巴颏上扬着，看什么都有点睥睨的味道。

    忽然想要抽一支烟。

    对面的陈霜对他飞了个眼色。

    陈霜眼睛里面仿佛被烫了一下，还是热络地说：“你好你好，你看起来有点眼熟啊。”

    这个傍晚，天光如斯艳烈，一对旧情人久别重逢，极致暧昧的情节。

    “难受了可别怪我啊。”

    “你好，我来接宗笑。”

    扁薄的铝盒子，轻得没重量，不知道卡扣掩在哪里，几次也没打开。

    当初本是少年玩笑，谁能想到一语成谶。

    陈霜讲得口焦舌燥，下楼接水去了。

    无处可逃。

    叶恩弥就拢着那朵温热的细焰，弯腰给她点烟。

    实在不出所料。打小她就这样，人倔，爱逞强。在她身上，激将法最适用。

    陈霜于是点头，面上嘻嘻地笑：“您是金主，您说了算。”

    每年一到今天，他都会自己去买来蛋糕，安安静静吃完，连一巴掌奶油都不会剩。

    多年分别，他还记得她的生日，记得曾经答应过她，就算日后分开了，也要年年为她庆祝。

    进而起身迎上前，招呼着：

    滤嘴上她的味道。这么多年过去，还是让他被动地着迷。

    离别之后，仓促再遇，满腔的思念和爱意，终究不敢提。

    嗓子比从前低沉一些，讲起话来发磁，是成年男人的声腔了。

    “你们认识？”宗笑和陈霜同时出声。飞快对视，同样眼现惊奇。

    掌心抚触到盛凌薇的脊背，给她轻轻顺着。不敢碰得太深，动作竟是无限温柔的。

    陈霜面露疑惑：“什么时候规定里有这条了啊？”

    最终是她先露了笑：“叶恩弥。”

    最终指向中心一个空座位：“那个……”

    陈霜还是第一次看见有人能把这样简素的衣服穿得这样漂亮。

    宗笑简单给他介绍：“这我朋友，薇薇。听说我自己当了老板，就来看看。”

    一时之间，两人都没再讲话。www.yuzhan.me

    她点点头，神色没变化：“嗯，有几年了吧。”

    临走之前，落下一句：“晚上来接你。”

    那些与叶恩弥有关的过期记忆，又渗到心尖的褶瓣里面，像以往无数次那样，把情绪勾扯松了，塌下去。

    叶恩弥却好像没有特别反应，深长明亮的一对黑眸，斜斜睨着她，看不出多余表情，“总听宗笑说起她的朋友，没想到就是你。”

    这么多年了，就是忘不透。

    “看不起谁呢。”

    霎时间，叶恩弥头脑里像炸开一团毛刺，扎得四下绵绵钝痛。眼睛都眨不动了，下意识地回头去看。

    于是她回头问宗笑：“带烟了没？借一根。”

    又过了好一会儿，叶恩弥才回来，指尖散漫勾个纸袋，搁在自己桌角。

    空气像掺过胶，愈发黏固起来，把每一蓬呼吸都封住。

    “我来吧。”

    叶恩弥淡瞥一眼桌角的蛋糕。

    那女孩子唇角轻弯，对他明媚一笑，不疏远也不亲近。

    她必须死死抿唇，仿佛只要松一点劲，她撑持着全身骨架的气力就要垮散开来，在叶恩弥面前就要坠落下去，不成形状。

    盛凌薇怕自己抑不住情绪，于是低头摆弄烟盒。

    “啊？”陈霜小吃了一惊，赶快翻检起日程安排：“光是参观，晚一天也可以吧。”

    叶恩弥忍不住笑得开怀，眉舒目展。

    叶恩弥手指尖好像不自觉动了动，又勉强压下。

    叶恩弥神态自若，拎起外套先出去了。

    掩饰般吸口烟。也不知道是在说盛凌薇，还是在说自己。

    到这时候，他终于后知后觉，宗笑这个朋友，好像还真是她说的那种公众人物，以往经常出现在时尚杂志和广告、秀场上的。

    “来啦。”

    杭州的秋夜半温不凉，空气稍稍发闷，像在鼻端捂了块湿毛巾，让人透不过气。

    “挺久没见了吧，真巧。”

    盛凌薇迅速潮红了脸，猛然开始咳嗽。

    他略一撩眉，只好照办。火机擦了两下，幽蓝火苗横冲直撞，到后面烧成朦胧的薄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