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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逃去哪里不知道,但只要活着,就要想办法逃走。

    他跑得已经很快了,可那声音却离得越来越近,追着他而来。

    可月光还是很亮,满目芦花,让他不敢随意下脚,唯恐踩进暗河淤泥里被淹死,害怕踩到毒蛇,但愿九月的蛇已经去冬眠了。

    只有逃走,才能活着。

    直到此刻。

    他是绝不会自投罗网的。

    他脸上的笑容就那样消失不见了。

    逃离那个家,逃离奴隶的身份,逃离死。

    “我等只是奉了长公主的命令,带殿下回去。”

    “那样废物的一群人,”他笑着轻叹了一声,“若是真能做到这一点,也不至于……”

    但什么都不说,更危险。

    “这么多钱……客人放心,小少爷我们一定帮您找……”

    曳月却不知道自己此刻该做什么表情,该是什么样子?

    “世人都是欺软怕硬的,倘若只有三分的势,便要做出九分的尊贵来,这样人家才不会看轻你。反之,看见气势大的人千万不可露怯,需知越是显摆越是内里虚空,但面上却要奉承。但还有一种人,分明是真正的顶尖的贵人,却偏偏毫无架势,甚至还比很多人谦逊可亲。要是遇到这样的人,定要提十二万分的小心敬着。这种人才是最危险最得罪不得的。”

    他想起小时候人牙子教他的话。

    曳月呆了一下,小心翼翼往前走了两步,他微微停住脚步。

    就好像从未存在过一样。

    海上的时候,曳月很多时候并不真的生气,他只是故意在嬴祇身上练习生气,小心翼翼地欺负他,然后一点一点试探嬴祇的反应和底线。

    或许更好,但不会更坏。

    曳月睁大眼眸看着嬴祇的脸。

    曳月眼眸缓缓睁大,一瞬不瞬,将那杀戮的仙人映入眼中。

    唯一的活口被嬴祇捏着脖子,颤栗求饶。

    曳月逃走这件事,是蓄谋已久的。

    久得他以为天都已经亮了。

    而且,他还听到了嬴祇的秘密。

    许久没有别的声音。

    “不必找了。”

    不听不看便不知道,不存在。

    曳月:“我不会说出去的。”

    只两根手指轻轻捏住了剑刃,像夹住一片叶子,一瓣花。

    ……

    嬴祇微微挑眉,笑着颌首点头:“哦,剑刃淬着见血封喉的妖毒,布下天罗地网杀招的带回去,母亲只想带回一具尸体是吗?”

    转瞬之间,上百只剑四面八方朝他而来。

    那是一片芦苇荡,九月芦花正开。

    嬴祇抬眸,静静看着他:“说出什

    嬴祇松开禁制,温和地说:“抱歉,一时情急错怪了店家,这些补偿还请收下。”

    杀很多人的嬴祇。

    他忽然僵在那里。

    因为弯腰靠近他,视线甚至与他是近乎平等的。

    他不知道去哪里,不知道什么是正确的选择,但相反的方向一定是跟原来的选择不一样的境遇。

    做什么都不对。

    从他第一次见嬴祇,对嬴祇说自己是帝月丹的时候,他就计划好了这一天。

    再坏难道还能坏过从早到晚饿着肚子醒来又睡去?坏过在丹炉里?

    他喃喃地说,声音并不大,刚够曳月勉强听到。

    曳月没有动,万一还有第二波杀手,万一不是对他说的呢。

    “太子殿下,殿下饶命。”

    他刚要使劲去拽,那芦花却更高了。

    直到他逃走,心底也下意识觉得,嬴祇大约是不至于太生气,生气也不会太久,他还没见过生气的嬴祇,他想不出嬴祇生气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月下芦花荡,一地刺客的尸体。

    他本不该忘记的。

    小心翼翼望去。

    他跑了很久,天应该快亮了。

    那样眉目锋芒锐意,高高在上,凉薄无心,犹如年轻的神祇。

    但那放在曳月脖子上的手指,刚刚杀过很多人,九月夜里稍显热烫的手指,不是这么说的。

    他停在那里,挑眉微笑道:“出来吧。还要我请吗?”

    他以为那个杀了人牙子的大人物就是他们所说的那种最危险的人了。

    再跑就要出了这片芦苇荡,或者冲进水里。

    逃离嬴祇。

    “公子,我们是真的没见着小少爷……我们断不敢对客人的孩子下手。www.qingyoushu.com”

    “你是自己走过来呢,还是让我像对这些人一样,把你拎过来?”

    7、

    拇指的指腹在曳月的喉咙轻轻上下滑动了一下,因为他不回答,逐渐丧失的耐心。

    他从没叫过嬴祇义父,更没有认下过嬴曳月这个身份。

    像仙人一样踏着月光和剑影,飞在芦花之上,抬手之间随意抹杀生命的嬴祇。

    这声音对于他而言本该是陌生的,但他第一时间就意识到那是危险,头也不回往前跑,再顾不得脚下有什么。

    他心里却清楚,那是因为嬴祇是个温柔的人。

    天还没有亮,只是月光黯淡了,夜色发白。

    路过他们上岸的地方,向客栈相反的方向走了一段路。

    但他的头顶也有一根长长的芦花,似有若无,走哪都垂到他的额头前,痒痒的烦人,还遮挡视线。

    嬴祇摇了摇头,温和地说:“殿下这个称呼许久未曾听到了,你让我饶你,说说看是什么理由?”

    逃离所有人认识他的人。

    嬴祇没有笑,下巴微抬,那双深碧色的眼眸半阖垂敛着,静静注视着他的眼睛。

    他知道的,对方让着他,被他欺负也不在意。

    看到飞在天上的剑影,看到轻如飞鸟白羽的人。

    “为什么逃跑?”嬴祇又问了一句,脸上什么情绪也没有,甚至有几分空白倦怠。

    他垂眸瞟了一眼,手指一震折断剑尖,眼眸抬起之间,那双狭长碧色的眸底才带上几分似笑非笑的寒戾。

    当那剑到他眼前的时候,他的笑容也没有变。

    嬴祇好像觉得,他做什么都是理所当然,没有关系的。

    嬴祇总是眼眸弯弯温柔地笑着,叫他忘记了第一次见面时候,那个人分明也是笑着的,却是满满的令他打从心底颤栗的,犹如神明的强大压迫感。

    那里确实没了尸体,但他看到了,旁边一根被剑气折断的芦花,上面还有一点红。

    “杀。”嬴祇轻慢颌首,清越的嗓音,善解人意地为他补上那个,他没有机会说出的字。

    嬴祇离开客栈,往回走。

    于是慢慢的,他好像真的本来就是个被人宠坏的骄纵的坏脾气的娇少爷了,想说什么都可以,做什么都是理所应当的。

    脖子上滑动的指腹终于顿住。

    风吹过芦花,那片空地并无一人。

    直到杀戮的声音从身后远处传来。

    将脸埋在膝上。

    嬴祇温柔,但是当他连杀人的时候也仍旧温温柔柔的,那他的温柔本身就很可怕了。

    森冷的白刃映着月光,如同芦花上的白露。

    可他欺负了很久,嬴祇都好脾气,嬴祇好像是没有底线的。

    就好像方才的一切只是他的幻想。

    打从一开始他就是要骗这个人带他上岸,然后自己逃走。

    该温顺乖巧,还是该像帝月丹?

    嬴祇的脸上还带着一分笑容,他穿着一身青衫,头发只用了一根玉簪,温润清俊少年书生的样子。

    这神祇却不会悲悯世人。

    他刚亲眼目睹过嬴祇徒手斩杀数十人,对方直接尸骨不存。

    他之所以在海上时抓紧一切时间努力学习,是因为马上要上岸了。

    曳月捂着嘴,闭着眼睛,恨不得多一只手,好让他能捂住耳朵。

    但他现在看到了,杀人时候的嬴祇。

    一个高瘦的阴影笼罩在他身后。

    看到……嬴祇。

    他猛地回头,一只手已经轻柔地捏在他细弱的脖颈上。

    他伸手拨开,那芦花荡了开,然后又回来他头顶。

    不笑的嬴祇,和海上捡到曳月的那一刻重合。

    他原本是不懂的。

    曳月睁开眼。

    嬴祇松开手,任由脖颈扭曲软绵的刺客倒在脚下,脸上露出忍俊不禁的笑容,仿佛听了一个笑话,甚至于稍微回想一下,还要轻笑一声。

    他捂住嘴,跑到一处隐蔽地蹲下。

    曳月下意识伸手想要拿起来。

    见对方已经发现,杀手顿时不再示弱求饶,他嘶哑地笑着,像个扭曲的令人不寒而栗的妖鬼一样:“哈哈哈嬴祇月,你弑父叛族,人人得而诛之,确实当不起储君之称。实话说了,族中早就已经将你除名,公主更不会认你这个儿子。我等虽死,但这只是个开始,从今日起,凡嬴氏一脉,见你必……”

    但也因此,更加看清彼此眼中的神情。

    不,打从被大人物带到那个岛上炼丹,更早前,当他被卖给人牙子的时候,当他看到母亲逃走,明白只有反抗才是活下去唯一有用的方法后,他就已经将逃走列为第一项计划。

    “跑什么?”嘴里叼着芦花的少年,轻慢的,甚至温柔的声音,像是随口的闲聊,回不回答都无所谓。

    不知道是该松一口气,还是该更感到畏惧,对方此刻脸上并没有温温柔柔的笑意。

    连尸体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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