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萌宠小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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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不住！忘了给您饭钱了。”

    店里一下子死了两人，说得清还好，说不清只怕自己都要卷进去！

    可话还没说完，她自己却掉下了泪来。

    那时的他还不满十岁，尚处半懂不懂的年纪，却也知道要活着就得瞒了身份。

    昌平死时，他被父王母妃拦着，不能替她伸冤，只能换下锦服插上白玉簪，可他陈景瑜若还想再动他们赵王府，就别怪他旧仇新账一起算！

    半碗饭吃完，肚里只是半饱，桌上却还落了不少米饭，她愣了愣，推开碗，低头将桌上的米饭一一舔入口中。

    安然始终没有抬头，依旧专注地舔着桌上的米粒，直到最后一粒米落入口中，方才缓缓抬起头来。

    就在他以为此生再无缘见到父王母妃时，忽听得远远一声娇叱，“住手！”

    昌平明显一愣，随即鼓着嘴替他辩白，“看他的样子一定是迫不得已才这么做，上天有好生之德，你又何必赶尽杀绝？”

    救他的乃是出城避暑的昌平，小小的人被人护着高坐在马上，大红的骑服耀眼夺目，之前他觉得傲气非凡的脸上却是满满的愤怒。

    陈富冷笑，“你这老头好没道理，那人吃饭的功夫你不去报官，人走了你又不拦，倒将我们这毫无干系的人拦下，这是瞧着我们跑商的好欺负还是怎地？”

    那人见他蓬头垢面，衣衫褴褛，二话不说，抄起棍子就是一记猛打，他至今还记得自己被打得一头栽倒在地，五脏六腑都像是要被震飞了出来。

    看他喝着漆黑苦涩的药汁，她会在他手里塞上甜得掉牙的蜜饯果儿，一本正经地提醒他，“一口气喝完就不会苦！”

    他不自觉地抬起手，轻轻抚了抚胸口的那三文钱，眼里的寒光冷得如同北地的冰霜。

    前头那姑娘脚步不停，后面的矮丫头却回过头来。

    不等他起身，那棍子又劈头盖脸地砸下来，打得他满地翻滚，痛不欲生，然而他却始终紧咬着牙不出一声。

    谁知，还没等来王府的人，他就因偷地里的萝卜被庄户捉了。

    “掌柜说得也是人之常情，只不过，掌柜的你怕惹麻烦，我们走商的岂不更怕？此事本就与我们无关，我们又何必去趟这趟浑水，耽误了正事，难不成掌柜的还会补银子给我们？若是那样，倒也不是不行。”

    可经历了数次的生死徘徊，日日沉浸在被家人抛弃的孤独恐惧之中，她那句我的人犹如九天之外的梵音，给他那颗无所着落的心一个安寄的巢窠，让他不再惶恐无助，不再漂泊无定。

    若是几月前，谁要敢在他面前这么说，他准保一头撞过去，再骂上一句好大的脸！

    最后，她会将纸笔推到他跟前，逼着他跟她一起读书习字，让他跟着她一起练武耍刀。

    “给！”

    如今，一切都是为了活着，只要能活下去，别说粗茶淡饭，就是砂石灰土，她也照样咽得下去。

    陈恪听了这话反倒停了下来，回头看了眼老掌柜，笑着道，“既如此，我也不能白吃您的，给您一句劝，就当是饭资了，您呀，还是别急着报官的好！”

    早知今日，当初他就该亲自上京求娶，若是那样，是不是就能不同？

    “忍忍，很快就好了，要是疼，你就哭出来，我不会笑话你的！”

    醒来时，护卫早已没了气息，他亦是满身是伤，却还留着命在。

    “几位爷既然急着赶路，那还是赶紧走吧，这饭钱，就免了吧，只当是给各位压惊了！”

    她的脑子里一团乱麻，只觉得面前的人陌生至极，却又带着几分熟悉。

    只因自己这不合时宜的骄傲却惹得那男人更加气恼，小臂粗的棍子对着他的头毫不犹豫地就砸了下去，顿时，他便头破血流，头晕目眩。

    谁知，掌柜听了却摇头，这死了人难不成还能瞒着不报？这条路上来来往往那么多人

    说罢，瞟了一眼地上的尸首，转身就往外跑。

    他有那么一丝的犹豫，随后还是坚决地摇了摇头。

    那年，他随父兄进京，回程时却遭遇刺客，护卫护着他一路奔逃，终是不敌，带着他一齐滚落山崖。www.boyishuwu.com

    她命人替他清理伤口，看着血红的帕子污了一盆又一盆的水，小小的脸白得不见一丝血色，却还强挤出一丝笑安慰他，

    陈富正要骂，就听自家公子开了口。

    青菜白的生脆，绿的烂软，入口一阵辛辣，刺得她几乎落下泪来，在嘴里滚了几滚，终究滑下了喉咙，米饭粗粝干硬，毫无甜香可言，却也不是那么难以下咽。

    从此，他便从赵王府无法无天的二公子，成了昌平身边第六只“爱宠”，每日跟着她找那只不着家的狸花猫，给那两只打架的鸟儿劝和，带听得懂人话的王八遛弯儿，给独角的公羊梳毛。

    这人若不是小姐，那她又是谁？为何还跟小姐一样给她留饭？也做着小姐私下才会做的事？

    因着她的坚持，他不光留了下来，还跟着她一齐回了齐国公府。

    掌柜朝说话的人看去，见是位年轻公子，身量颇高，脸上带着笑，一副好说话的模样，可说出来的话却让他彻底哑了口。

    “掌柜的，结账！”

    “这，这可，哎！”掌柜目光在这一行人中看了一圈，见其他人都不说话，知道这事是彻底没戏了，也不再多话，只白着一张脸摆手叹气道，

    半碗萝卜鱼干，一碗白煮青菜，安然只拉了青菜到跟前，手指麻木僵硬，无法灵活动作，她试了几回，终究不得法，干脆一手抱碗，一手握筷，慢慢将菜和饭拨入嘴中。

    半月后，他终于能下地，所有人都劝她将他送走，毕竟他来历不明，又是个口不能言的哑巴。

    “姑，姑娘！”掌柜看着那两人吃完饭，抬脚就要往外走，心里一慌，终于壮起胆子叫人。

    “几位客官请留步，您几位可都是亲眼看见那姑娘杀人的，劳驾您几位跟小老儿一起，到官府作个证！”

    她会挺直了腰板，一本正经地教训他，“小六，你虽不会说话，可总要明事理，更要学会保护自己，不然，我不在你身边时，谁来护着你！”

    他不能起身，她便每日变着花样给他解闷，有时是自导自演的一出皮影戏，有时是一本漏洞百出的鬼怪故事，更多时候，她一边摸着他的头，一边轻言慢语地告诉他，“你别怕，总会好起来的。”

    陈富脸色不变，上前拱手道，“掌柜的，不是我们不愿帮你，实在是急着赶路，一刻也不能耽搁，对不住！”

    见他摇头，她的眼立刻笑成了弯，对着满屋子管事丫鬟高声宣布，“他是我花三文钱买来的，那就是我的人！你们谁也不许赶他走！”

    掌柜苦笑，“不瞒爷，小老儿魂儿早吓没了，就是现在，这腿都是面的，哪里还敢上前去拦？”

    虽然李三保再三拒绝，昌平还是留下了三文钱，从他手中将他救回，并带回了齐国公府的庄子。

    那人的棍子高高举起，再也没能落下，他也终于逃过了一劫。

    疑齐国公大权在握，拥兵自重，借着大婚，将安家父子一齐召入宫内，大开杀戒，最后逼得安然自绝。

    他同另外五只被她救回来的动物一样，被她悉心地照顾着，嘘寒问暖，关怀备至。

    明明是比他还小上一岁的人，看他的目光却充满了心疼和怜惜，像极了他被罚跪时，偷偷来看他的乳母。

    屋外月朗星稀，眼看着那俩人越走越远，掌柜在后头哎了几声，到底没敢迈出脚去，可转头瞥见地上的尸身，他又忍不住发愁。

    他扔了锦衣，划烂了靴子，走出山林时，任谁也看不出他是赵王府备受宠爱的公子，只当他是无家可归的乞儿。

    先帝多疑，在位十一年，连杀了四位王爷，剩下两位虽没再杀，却也常年派人监视；当今也不遑多让，登基不过三载，便将□□亲封的齐国公满门抄斩，说到底，依旧是个疑字。

    来福呆呆地看着对面的人，忽见小姐还跟从前一样，没吃饱时便去舔掉落的米饭，忙将自己面前的那半碗饭推了过去。

    因他这一番动作，昌平反倒红起了脸，“偷东西确实不对，这样吧，他偷了你多少萝卜，我替他还！”

    李三保听了这话连忙俯在地上求饶，“小姐说得是，小的知错了，小的再也不敢了！”

    一语成谶，自那年自己不告而别，此后再没人对他说，我护着你！

    她却看向他，清澈见底的眸子里满是浓浓的不舍，“你想走吗？”

    掌柜一听这话，更慌了，他上前一步拉住陈富的袖子，哀求道，

    “这位爷，求您行行好，小老儿带着孙子开个铺子不容易，如今飞来横祸出了这档子事，若是没人作证，官府说不得便要断我们谋财害命的罪！还请各位爷大发慈悲，救小老儿一救！”

    男人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方才还耀武扬威的脸立刻变了色，“回小姐的话，小，小的是大李庄的李三保，他是个偷儿！偷了我家地里的萝卜！”

    “小姐，你吃，我有干饼。”话没说完，她便愣在了当场。

    掌柜哎了一声，转头朝说话的人看去，眼睛一亮，连忙上前将人拦下。

    那时的他甚至想，自己就是一辈子替她为奴，也是甘愿了。

    他在村庄和田野间四处游荡，靠着偷食田里的瓜果菜蔬为活，盼望着哪一日再遇上自己的家人。

    如今更是将矛头对准了藩地，明面上嘉奖他父王治地有功，私下却派人入宁溪锦田两所。

    “罢了，罢了，该小老儿命里有这一遭！是死是活，全凭天意了！”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打死这个哑巴！”

    来福伸手从袖中掏出一个荷包，抓了一把，也不细数，一股脑儿塞到掌柜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