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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花听见她说话，连忙凑过去，“祖母？你说什么？”
这是从出生开始就定好的。
她的声音慢慢的低下去，声嘶力竭却又带着一股怅然悲戚，“邵衣，你原谅阿娘，阿娘不是偏心，阿娘……阿娘也是被人教导成这般的。”
那时候，她们还没有这般大的机遇，也没有什么太大的烦恼，她们只是文远侯府里面两个为了吃穿发愁的姨娘和小庶女。
折邵衣忍住泪，“阿娘，你还有什么想要的，你说。”
小花有些惶恐，她连忙又叫了几句祖母，周姨娘这才醒来。她看了看床头，道：“是小花和小思衡啊。”
唐氏没好气的看了她一眼，“得了，多少年了，还是这副模样。”
“若是再给我选一次，我肯定把银子都给你吃肉，不在你面前念叨那些你要是儿子就好了，我要给你生个弟弟的话……邵衣，阿娘错了。”
折邵衣泣不成声，年岁大了之后，每一年都要面对老人家的离去。
折邵衣：“都是我胡说的，阿娘，这么多年，我没在意过了。”
“但是……但是我觉得自己依旧爱护你，即便是我有了一个儿子，我还是爱你的啊，我也是可以为你做任何事情的。”
她努力去看折邵衣，“你如今这般好，我很放心，你好，我就好了。”
折邵衣握着她的手不断的哭，周姨娘想要为她擦擦泪都已经没有力气了。
周姨娘摇摇头，“我什么都不想要，我这一辈子，多值当，生了你，我很高兴。”
“母亲的爱，确实还是偏心的，我最初还嫌你不理解我，在这个世道，确实是要一个儿子才能立足的。”
长明七年夏，距离长平十一年春，整整过去了二十二年。
折邵衣泣不成声，不断的摇头，“阿娘，不要紧，不要紧……”
周姨娘自己在乎。
周姨娘一听这话就哭了，临死之前，她是有些委屈的。她这辈子后半辈子过得太好，可能是因为过得太好，所以之前的不如意被人提起，尤其是被唐氏提起的时候，她就有些想哭。
折邵衣醒来的时候，沈怀楠眼眶都陷进去了。她喉咙发紧，“阿娘去了？”
即便她真的一点也不在乎了。
周姨娘喘着气，“是啊，所以妾身很感激夫人。”
周姨娘看一圈，问，“你唐家祖母呢？”
沈怀楠满脸胡子，点头，“去了。”
她叹气，“我怕是活不过今晚了。阿姐来接我了，她以前对我可好了，后来她被打死，还是我去收尸的，我当时就想啊，我要是不做妾就好了。”
得值当，不用你陪着，我自己想要好好的过完剩下的日子。”
她道：“邵衣……我还有件事情，我一直想跟你说。”
折邵衣摇头，整个人都颤抖起来，“不是的，不是的，阿娘，我不怨你，真的，我不真的不怨你了。”
但是没办法，还是做了妾室，还是身不由己，还是命不由人。
但这却成为周姨娘大半辈子的痛处，她有时候想，自己真的错了吗？她会为自己找借口，会为自己找好缘由，但是临死临死了，她再不能为自己找借口，她想给女儿道歉。
“我看着夫人把一个个姑娘嫁出去，还给了那么好那么多的陪嫁，从那时候开始，我就日日在菩萨面前给夫人祷告了，希望夫人余生安好。”
“我该给你买包子吃的，我该给你买包子吃的——”
唐氏恍惚了一阵，她其实一直都没有将周姨娘看在眼里，不只是周姨娘，还有那些折和光的其他妾室们。
折邵衣擦了擦泪，偏头颤抖着头，“是，我知晓的。”
在唐氏眼里，这些都是些可以忽视的女人，她是正室，跟这些被买卖进来的妾室们根本说不着。
小花：“回去了。”
“这就是为妾的命了。”
“不能做妾，不能做妾的——做妾，哪里有尊严。”
周姨娘却道：“阿姐，你这是要去哪里？”
她眼神开始涣散，手慢慢的垂落，她喃喃道：“邵衣——别走那么快，刚下了雨，青石板走快了，容易摔倒。”
周姨娘气喘得很，但还是努力挣扎的道：“你还记得，记得有一次，我替怀楠出头，你跟我坦诚心扉，你说，你很伤心，我喜欢儿子一些，你小时候，我都没有顾忌你的感受，你觉得我更喜欢儿子一些。”
她没了声息。
周姨娘满脸的泪水，努力的出声，“要紧的，要紧的，我不能理解你的痛楚，是阿娘不好，在你没有吃饱穿暖之前，阿娘还用银子去买香火供奉菩萨。”
周姨娘想要下来，却又没法子下床了。她嗫嗫喏喏的，“夫人，倒是劳烦您来看妾身。”
“若是我面前有一块枣糕，我必然是给你弟弟吃而不是给你，我做不到……做不到在他饿的时候，把那块糕点还分给你。”
原来，在周姨娘心里，在小九刚出生的时候，也曾害怕她会让小九去做妾吗？
她当时整日里在后宅里面，即便是知晓自己是一个侯爷的妾室，但总是不踏实。
折邵衣晕厥过去。
周姨娘这一辈子说好也不好，说坏也不坏。她小时候被卖掉，在那种见不得人的地方学如何讨好男人，这是极坏了。
“但是阿姐已经死了。”
周姨娘醒来的时候精神已经好多了，但人有些迷糊。她在床上不断的呢喃。
一家子人都围在周姨娘的身边。
她在家里待了好几天，今日要出去两个时辰，便把小花和思衡拎了回来守着。
“多谢您，多谢您的好心。”
她对她们不抱有杀伐之心，不抱有惩罚之意，但是她没有真正去理解过她们。
她道：“你这身子不好，去了也就去了，这辈子积福，下辈子投胎一个好人家，别再给人家做妾室了。”
小花从来没有听祖母说过她还有一个阿姐。周姨娘一辈子都没说过。
大多因在外面的时候看得太多了。不是妻为妾的，生出来的女儿也是庶女，那极有可能被送出去做妾。
“阿姐，你这是要走了啊？”
等唐氏走后，她轻轻的走入房间门内去看周姨娘，发现她已经睡着了。
她再一次跟唐氏答谢。
折邵衣点头，“你说，你说。”
周姨娘又开始一阵喘气。
折邵衣和沈怀楠回来了。
周姨娘：“回去了？我还有好些话要跟她说的。”
周姨娘却摇头，“那次之后，我先是没有放在心上，后来跟在你身边，我也明白了一个道理。”
小花心里难受，“您刚刚做梦了。”
小时候是怨过的，长大了，就释然了。
周姨娘说完，又笑着道：“但妾身依旧是怨着夫人的，要是夫人再管事一些就好了，我们邵衣，小时候也不用过得那般苦。夫人是个好人，只是可惜了，不是个大好人。”
不过这回，她慢吞吞的说了。
折邵衣应下，蹲身行礼，“多谢您。”
周姨娘：“是，梦见我阿姐了。”
但因为长得好，听话，学的好，就被送给了文远侯。她当时就觉得自己的好日子来了，但是也到头了。
折邵衣没听明白，赶紧过去听，附耳过去，就听见周姨娘微微笑着道，“没心没肺的，摔着了我看你疼不疼！”
然后就不说话了。
谁知道一来，她发觉自己好像在周姨娘心里的地位还蛮高的。唐氏走的时候，折邵衣来送，她还有些不好意思，“你阿娘……哎，我明日再来看看她吧，我瞧着，她似乎是很喜欢跟我说话。”
周姨娘躺在床上，带着一丝哭腔，道：“妾身就想，就是拼了妾身的命，也要让她嫁一个好人家，绝对不给人家做妾，我是个妾，她一定不能给人家做妾去，只能做妻。”
她张了张嘴巴，半响才喃喃道：“我没有过这个念头，京都的人家，也不兴女儿去做妾。”
“是小时候在院子里面的阿姐。她长得好，被□□好送去给富商做妾，只是那家的主母不死你唐家祖母好，阿姐生下一个儿子后，就被打死了。”
唐氏来看周姨娘了。
唐氏倒是有些不自在了。她也是听闻周姨娘要死了，所以才来看一次，要是往日里，她都记不起还有周姨娘这个人。
小花从她的语气里面感受到那种命运掌控着的悲哀。
再后来，她生了一个女儿，她就想啊……
唐氏拍拍她的手，“生老病死，这是人人都有的，你想开些。”
人去了，怨恨随风走，折邵衣穿着孝衣，在一片蝉鸣里面送走了周姨娘。
在梦里，她恍然回到了长明十一年三月春，当年的文远侯府里有一条青石板路，春雨绵绵刚停，她走在青石板上，急匆匆，周姨娘在背后追。
还是惶恐，还是逃脱不掉。
“可后来，我想来想去，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 小花听见她说话，连忙凑过去，“祖母？你说什么？”
这是从出生开始就定好的。
她的声音慢慢的低下去，声嘶力竭却又带着一股怅然悲戚，“邵衣，你原谅阿娘，阿娘不是偏心，阿娘……阿娘也是被人教导成这般的。”
那时候，她们还没有这般大的机遇，也没有什么太大的烦恼，她们只是文远侯府里面两个为了吃穿发愁的姨娘和小庶女。
折邵衣忍住泪，“阿娘，你还有什么想要的，你说。”
小花有些惶恐，她连忙又叫了几句祖母，周姨娘这才醒来。她看了看床头，道：“是小花和小思衡啊。”
唐氏没好气的看了她一眼，“得了，多少年了，还是这副模样。”
“若是再给我选一次，我肯定把银子都给你吃肉，不在你面前念叨那些你要是儿子就好了，我要给你生个弟弟的话……邵衣，阿娘错了。”
折邵衣泣不成声，年岁大了之后，每一年都要面对老人家的离去。
折邵衣：“都是我胡说的，阿娘，这么多年，我没在意过了。”
“但是……但是我觉得自己依旧爱护你，即便是我有了一个儿子，我还是爱你的啊，我也是可以为你做任何事情的。”
她努力去看折邵衣，“你如今这般好，我很放心，你好，我就好了。”
折邵衣握着她的手不断的哭，周姨娘想要为她擦擦泪都已经没有力气了。
周姨娘摇摇头，“我什么都不想要，我这一辈子，多值当，生了你，我很高兴。”
“母亲的爱，确实还是偏心的，我最初还嫌你不理解我，在这个世道，确实是要一个儿子才能立足的。”
长明七年夏，距离长平十一年春，整整过去了二十二年。
折邵衣泣不成声，不断的摇头，“阿娘，不要紧，不要紧……”
周姨娘自己在乎。
周姨娘一听这话就哭了，临死之前，她是有些委屈的。她这辈子后半辈子过得太好，可能是因为过得太好，所以之前的不如意被人提起，尤其是被唐氏提起的时候，她就有些想哭。
折邵衣醒来的时候，沈怀楠眼眶都陷进去了。她喉咙发紧，“阿娘去了？”
即便她真的一点也不在乎了。
周姨娘喘着气，“是啊，所以妾身很感激夫人。”
周姨娘看一圈，问，“你唐家祖母呢？”
沈怀楠满脸胡子，点头，“去了。”
她叹气，“我怕是活不过今晚了。阿姐来接我了，她以前对我可好了，后来她被打死，还是我去收尸的，我当时就想啊，我要是不做妾就好了。”
得值当，不用你陪着，我自己想要好好的过完剩下的日子。”
她道：“邵衣……我还有件事情，我一直想跟你说。”
折邵衣摇头，整个人都颤抖起来，“不是的，不是的，阿娘，我不怨你，真的，我不真的不怨你了。”
但是没办法，还是做了妾室，还是身不由己，还是命不由人。
但这却成为周姨娘大半辈子的痛处，她有时候想，自己真的错了吗？她会为自己找借口，会为自己找好缘由，但是临死临死了，她再不能为自己找借口，她想给女儿道歉。
“我看着夫人把一个个姑娘嫁出去，还给了那么好那么多的陪嫁，从那时候开始，我就日日在菩萨面前给夫人祷告了，希望夫人余生安好。”
“我该给你买包子吃的，我该给你买包子吃的——”
唐氏恍惚了一阵，她其实一直都没有将周姨娘看在眼里，不只是周姨娘，还有那些折和光的其他妾室们。
折邵衣擦了擦泪，偏头颤抖着头，“是，我知晓的。”
在唐氏眼里，这些都是些可以忽视的女人，她是正室，跟这些被买卖进来的妾室们根本说不着。
小花：“回去了。”
“这就是为妾的命了。”
“不能做妾，不能做妾的——做妾，哪里有尊严。”
周姨娘却道：“阿姐，你这是要去哪里？”
她眼神开始涣散，手慢慢的垂落，她喃喃道：“邵衣——别走那么快，刚下了雨，青石板走快了，容易摔倒。”
周姨娘气喘得很，但还是努力挣扎的道：“你还记得，记得有一次，我替怀楠出头，你跟我坦诚心扉，你说，你很伤心，我喜欢儿子一些，你小时候，我都没有顾忌你的感受，你觉得我更喜欢儿子一些。”
她没了声息。
周姨娘满脸的泪水，努力的出声，“要紧的，要紧的，我不能理解你的痛楚，是阿娘不好，在你没有吃饱穿暖之前，阿娘还用银子去买香火供奉菩萨。”
周姨娘想要下来，却又没法子下床了。她嗫嗫喏喏的，“夫人，倒是劳烦您来看妾身。”
“若是我面前有一块枣糕，我必然是给你弟弟吃而不是给你，我做不到……做不到在他饿的时候，把那块糕点还分给你。”
原来，在周姨娘心里，在小九刚出生的时候，也曾害怕她会让小九去做妾吗？
她当时整日里在后宅里面，即便是知晓自己是一个侯爷的妾室，但总是不踏实。
折邵衣晕厥过去。
周姨娘这一辈子说好也不好，说坏也不坏。她小时候被卖掉，在那种见不得人的地方学如何讨好男人，这是极坏了。
“但是阿姐已经死了。”
周姨娘醒来的时候精神已经好多了，但人有些迷糊。她在床上不断的呢喃。
一家子人都围在周姨娘的身边。
她在家里待了好几天，今日要出去两个时辰，便把小花和思衡拎了回来守着。
“多谢您，多谢您的好心。”
她对她们不抱有杀伐之心，不抱有惩罚之意，但是她没有真正去理解过她们。
她道：“你这身子不好，去了也就去了，这辈子积福，下辈子投胎一个好人家，别再给人家做妾室了。”
小花从来没有听祖母说过她还有一个阿姐。周姨娘一辈子都没说过。
大多因在外面的时候看得太多了。不是妻为妾的，生出来的女儿也是庶女，那极有可能被送出去做妾。
“阿姐，你这是要走了啊？”
等唐氏走后，她轻轻的走入房间门内去看周姨娘，发现她已经睡着了。
她再一次跟唐氏答谢。
折邵衣点头，“你说，你说。”
周姨娘又开始一阵喘气。
折邵衣和沈怀楠回来了。
周姨娘：“回去了？我还有好些话要跟她说的。”
周姨娘却摇头，“那次之后，我先是没有放在心上，后来跟在你身边，我也明白了一个道理。”
小花心里难受，“您刚刚做梦了。”
小时候是怨过的，长大了，就释然了。
周姨娘说完，又笑着道：“但妾身依旧是怨着夫人的，要是夫人再管事一些就好了，我们邵衣，小时候也不用过得那般苦。夫人是个好人，只是可惜了，不是个大好人。”
不过这回，她慢吞吞的说了。
折邵衣应下，蹲身行礼，“多谢您。”
周姨娘：“是，梦见我阿姐了。”
但因为长得好，听话，学的好，就被送给了文远侯。她当时就觉得自己的好日子来了，但是也到头了。
折邵衣没听明白，赶紧过去听，附耳过去，就听见周姨娘微微笑着道，“没心没肺的，摔着了我看你疼不疼！”
然后就不说话了。
谁知道一来，她发觉自己好像在周姨娘心里的地位还蛮高的。唐氏走的时候，折邵衣来送，她还有些不好意思，“你阿娘……哎，我明日再来看看她吧，我瞧着，她似乎是很喜欢跟我说话。”
周姨娘躺在床上，带着一丝哭腔，道：“妾身就想，就是拼了妾身的命，也要让她嫁一个好人家，绝对不给人家做妾，我是个妾，她一定不能给人家做妾去，只能做妻。”
她张了张嘴巴，半响才喃喃道：“我没有过这个念头，京都的人家，也不兴女儿去做妾。”
“是小时候在院子里面的阿姐。她长得好，被□□好送去给富商做妾，只是那家的主母不死你唐家祖母好，阿姐生下一个儿子后，就被打死了。”
唐氏来看周姨娘了。
唐氏倒是有些不自在了。她也是听闻周姨娘要死了，所以才来看一次，要是往日里，她都记不起还有周姨娘这个人。
小花从她的语气里面感受到那种命运掌控着的悲哀。
再后来，她生了一个女儿，她就想啊……
唐氏拍拍她的手，“生老病死，这是人人都有的，你想开些。”
人去了，怨恨随风走，折邵衣穿着孝衣，在一片蝉鸣里面送走了周姨娘。
在梦里，她恍然回到了长明十一年三月春，当年的文远侯府里有一条青石板路，春雨绵绵刚停，她走在青石板上，急匆匆，周姨娘在背后追。
还是惶恐，还是逃脱不掉。
“可后来，我想来想去，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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