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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阵风吹过,海水呼啦啦地拍向岸边。

    沈时沿着大玉角一直往前走,走过这段最陡峭的上坡,接着便是一条长长的下坡路,路两旁有路灯,灯光暗淡,偶尔闪烁几下,照亮飞旋的小飞虫。

    那人类依旧一动不动,眼神冷静到近乎漠然,黑沉沉的看着他,居高临下的,好像在看一个小喽啰。

    时间好像暂停了许久,实则只是一瞬。

    他想。

    银色长尾轻轻摆动,甩起一片晶莹的水珠,转过身,朝着月亮的方向游去。

    两个礁石离得不远,几米的距离。

    牡蛎的壳很硬。

    不知道祂命中注定的王子有没有这么好呢?

    确定那个人类不会来打扰自己吃饭后,叶然稍稍直起身,大片墨云般的乌发自然垂落,他垂着眼眸,笨拙的用石头砸开牡蛎。

    人鱼。

    指尖的海水层层荡开,一道人影破开水面,浓密如乌云的卷发贴合着肩背,他仰着头,长睫缀着细小的水珠,唇瓣温软湿红,清澈而安静的看着他。

    他清醒的知道自己现在在做什么,所以在发现一处神秘的海滩后,他没有过多犹豫,艺高人胆大,矫捷的越过围栏,进入沙滩。

    人类没有看他,走到礁石旁,拿起他没有撬开的牡蛎。

    像观察,又像单纯的凝视。

    也不可能会有其他生物出现。

    ……好凶!

    他甩甩海面下的鱼尾,轻盈的游向岸边。

    指尖的泥土难以清洗,浪声涛涛,沈时不经意般撩起眼皮,海面上空空如也,那梦幻的身影已经消失,像月光编制构造的梦。

    沈时蹲在礁石上,热的身上起了层薄薄的汗,被风一吹,衣服随之紧贴到身上。

    只是好凶,叶然是人鱼族里的异类,胆子很小,也不爱吃人,别的人鱼在海面上诱惑水手时,他却躺在礁石上睡懒觉。

    “你……吃……”

    大玉角景区内没有监控,一路上除了浪潮、风声,再无其他。

    叶然歪着头。

    海中不可能浮起礁石。

    石头存在的历史悠久,砸了两下就碎了。

    下一秒,纷扰混乱的思绪被一道破水声打破——

    “咚”的一声,叶然吓了一跳,耳朵又颤了颤,过了一会儿,他水润的眼睛盯着人类,试探性地捡起牡蛎,已经被撬开的牡蛎壳很轻松就能打开,小人鱼馋的咽了口口水,乖乖吃掉牡蛎肉。

    叶然悄悄从水面探出头,看了眼主动退却的人类,快速游到岸边,柔软细长的十指翻开细沙,取出一网兜牡蛎,又取出一块硬邦邦的海石头。

    今天见到了很好的人类。

    这种生物是人类的天敌。

    一网兜的牡蛎被人类全部撬完。

    不论是东方还是西方,任何有人鱼鲛人出现的古籍里,都评价这种生物“凶残”“血/腥”“蛊惑人心”。

    时间不等人。

    ……太荒唐了。

    看着沙滩上奇怪的人类。

    因为过于格格不入,人鱼族迁徙时没告诉他,等他一觉睡醒,就成了孤零零的小人鱼。

    头发是浓墨般的乌黑,皮肤却是雪似的雪白,耳朵尖尖,几近透明,从海藻般茂密的发丝中探出,像不谙世事的精灵,清纯而又妖冶,糅杂着两种矛盾的气质,静静浮在水面之上,注视着沈时。

    人类却没有吃,而是把牡蛎丢尽海里,他力道很大,正正丢到了叶然附近。

    小人鱼抬起手,白腻温软的肤肉上滚落透明水珠,大片海水随着他的动作滑落,他聚拢的掌心捧着一个剥了壳的牡蛎,白色的牡蛎肉软软的颤动着,送到了沈时面前。

    ……

    黑发紫眸的小人鱼笨拙又乖巧的看着他,像投喂族内不会狩猎的幼崽,张开口,飘渺柔软的声音磕磕巴巴的响起。

    ……

    他觉得这个人类看得见自己,可人类一没发出尖叫、二没做出恐惧的表情,和以往那些在海里看见他的人类都不一样,让他不由产生了些好奇。

    岸边的礁石下藏着他今晚的晚饭,是他耗尽心思才找到的一网兜牡蛎。

    片刻后,又游了回来,奇怪的看着沙滩上一动不动,几近于石化的人影。

    小人鱼连忙丢下晚饭,不安的藏到水下。

    他再次看了眼岸边的人类。

    月光如银色薄纱,细碎温柔的笼在他身上。

    最后看一眼礁石的位置,叶然忍痛准备离开。

    小人鱼懵了懵,又找到一块石头,在礁石的平面上,用力的砸下去,牡蛎毫发无伤,甚至连泥土都没被砸掉。

    他是叶然见过最好看的人类。

    这里的海面风平浪静,没有潮汐、没有风浪,海面随着晚风轻柔的荡漾,被月光映照得波光粼粼,无边无际,平静安详。

    旁边的监控对准围栏,亮着运行状态的灯光。

    是应该被消灭的存在。

    该回去了。

    垂眸打量片刻,人类便从口袋里掏出军刀,利落的撬开牡蛎壳,鲜嫩肥美的牡蛎肉完整取出,又被他平整的放回壳中。

    叶然不想放弃今晚的晚饭,他漂亮柔软的眼睛露在海面上,水汪汪的看着那个人类,希望他赶紧离开。

    祂长得极为漂亮动人,潋滟生辉的眼睛,瞳膜氤氲出瑰丽神秘的幽紫,长睫覆盖在眼帘上,轻轻一眨,像日光下折射出绚烂颜色的紫宝石。

    人类却冷漠的看着他,眸色很黑,无动于衷。

    沈时下了车,面无表情,他远远望着惊涛骇浪的大玉角,下车,走进树林,从边角处静静的翻了进去。

    那快速游过的身影似有所觉,于雾气中静静转过头,朝沈时看来。

    美味的牡蛎肉入口,他海下的小尾巴雀跃的甩了甩,撩动了水波。

    他刚甩动尾巴,海水荡起波浪,那岸边的人类便有了动作——

    他闻到牡蛎肉的鲜香,肚子更加饿了。

    祂看了沈时一眼,于流动的海水中游走。

    沈时停下动作,沉沉的看着海水。

    今晚的一切遭遇都像梦。

    那凶巴巴的人类正朝他走过来,海风吹起他漆黑的头发,他五官轮廓极为英俊,眼窝深邃,神情平静。

    叶然感到不安,他看着人类,怯怯地收回手。

    沈时静静的看着海面,单手插着口袋,海水依旧包容的涌动着,一切都没有异常。

    大玉角被围栏围起,已经是关闭时间,不允许外人进入。

    接着是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

    今晚为了方便,他穿的是普通的T恤长裤,黑T被风吹得紧贴在身上,他弯着腰,腰腹劲瘦而有力,撑着栏杆轻盈一跃,便跳了过去。

    不过这片海域很舒服,海水暖暖的,海里都是小鱼,还有他最爱吃的牡蛎,所以一个人在这里生活,叶然也很快乐。

    足足骑了半个多小时,沈时才终于到了大玉角风景区。

    人类却在这时有了动作,从小人鱼掌心捏住牡蛎肉,吃进嘴中。

    沙滩的颜色很正常,依旧是金黄的细沙,一脚踩下去十分绵软,岸边每隔一段距离便有嶙峋的礁石,礁石面光滑,面向海水的一侧被海水侵蚀的平整。

    空气中有走动的声音。

    雾气氤氲。

    时空仿佛随着他的出现扭曲。

    时针已经指向九。

    蹲在海边的人类静静的,一动不动,也看不清神色。

    平静的海面不知何时被打破。

    叶然睁圆眼睛,尖尖的耳朵颤了颤。

    大片大片阻隔住视线的水雾愈发浓郁,这片海变得诡异静谧,犹如堕落之境。

    祂的繁殖期马上就要到了

    沈时的心情在这样的长途跋涉中冷静下来。

    他的反应也跟鬼迷心窍了一样,居然给一只人鱼撬牡蛎。

    人类往后退了两步,转身走向另一个礁石。

异的声响传来,仿佛是被电动车惊动的动物。

    潮湿的水雾朦胧的笼罩着幽深的海面,一个身影缓缓浮现。

    小人鱼不由弯了弯眼睛,像这静谧月光下的一场梦,面朝人类,轻盈的倒退,浮回海面。

    他最喜欢吃牡蛎,肉质嫩嫩的,不过那个人类站在礁石后,周身散发出的气场很可怕,好像下一秒就能从背后抽出杀鱼刀。

    叶然并不气馁,再次努力,今天的牡蛎不知道为什么这么顽强,小人鱼饿的腹中空空,懊丧地想,早知道下午就不睡懒觉了。

    他神情淡淡,平静的垂下眸,准备离开。

    ……

    他转过身,正准备离开,身后忽然传来一阵破水声——

    肉质果然鲜嫩紧实,汁水丰盈。

    月光幽幽洒向大地。

    月光柔和的倾洒在祂身上,祂快速而优美的游来,卷曲、乌密的黑色长发轻轻浮动,水珠顺着发丝坠落,披散在雪白纤瘦的背部,仿若童话故事里惑人心神的妖精,美的惊心动魄,仅一个侧影,便令人心荡神驰。

    第二个牡蛎丢过来。

    他淡淡垂下眼,看着静谧的海面,脑袋里很乱,一时间浮现出“人鱼”“鲛人”“唯物主义”等等词语,一时间又一片空白,只有海面上浓稠的雾气,以及那道修长柔韧的身影。

    他看着自己沾满泥土的手掌,沉默片刻,下了礁石,蹲到海边洗手。

    他是被于庭潜移默化的影响了,才会升起如此荒唐的联想。

    但是现在,快乐的小人鱼遇到了大麻烦。

    他立时放下牡蛎,警惕的转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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