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颜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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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等一下就知道了。”丫鬟打量他几眼，苦涩笑道，“他一定会来向你问好的。”

    丫鬟羞红脸不说话。詹老板不认识颜二爷，只言片语间，猜中他是牵线搭桥的贵人，赶忙走过来，恭维道：“二爷，这批茶叶是我的儿子负责运输的……”

    二爷笑道：“你说我在想什么？”

    诚然他说得太轻松，当是给养的宠物多添一碗饭的事。可细细究来，麻老爷为了这事，罚麻霆君这般重！詹老板惴惴不安，颜青倒真不当回事，自来熟一般搭上来，絮絮叨叨。

    唯一不同便是：颜二爷身边莺莺燕燕不断，还都是男的；麻五爷是什么消息都没有。

    多走几步撞见

    这里养狗的人只有麻霆君，又是另当别论了。

    丫鬟打岔道：“二爷，他是来找五爷的。”

    俞平嗤笑道：“说来五爷也是个美男子，颜二岂不是无药可救了？”

    郁蕙心何许人也？颜青欣喜地蹦起来，必然要去寻找另一位有缘人了。

    丫鬟夺了俞平的手腕，与他一起朝里头飞奔着。上到二楼时候，丫鬟跑不动，倒在扶手旁，喘气道：“你还好吧？”

    未见颜二爷其人，先听见他动静不小。俞平当他带了七八个佣人，随那丫鬟去窗口瞄一眼，却见到个孤零零的影子，一边走一边大喊：

    婚礼上颜二与麻五，两个二世祖一见如故。尽管有所收敛，依然闹得鸡犬不宁。

    颜青抿了口茶水，倏地一笑，道：“谈文翡，谈家二爷，人家才是正儿八经的二爷，我这种不作数的。刚才听你恭维我，吓都要吓死。”

    又朝俞平谄媚道：“刚才听见了么，车子？停在门口的便是。你是哪里的弟弟，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

    俞平在窗边看倒影，外头漆黑一片，点了灯也看不见头尾，盈盈浮在空中，倒是屋里更清晰。不知不觉颜二爷与詹老板一同出现，坐在沙发上。许久他才察觉自己发了呆，醒悟过来，却也不招呼二爷，微微回过头，征求那丫鬟的意见；丫鬟满脸无奈，暗暗朝他双手合十。

    俞平却贸然回了头，插嘴道：“郁蕙心？”

    见俞平照旧藏在詹老板身后，他也往身后走。俞平不想沾了他，来一步逃一步。两人便是围着詹老板转圈，直到他返身奋起一脚，踩在俞平前面，把俞平逼得停了，才道：“你刚才说你认识蕙心，我也和她关系不错，可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

    丫鬟笑道：“二爷好，二爷真是好。”

    “嗳，妹妹，我这里有倭人做的绢花，订货的时候人家送的，你知道的，我用不到——你讲一声‘二爷好’，我马上给你别在辫子上。”

    她眼珠子朝俞平瞟。颜青不满道：“麻公馆上下这么多人，你们不准；他一个外人，却要叫霆君起床……莫非，老爷是因为他才责罚的霆君？”

    又道：“一批茶叶，没了就没了。你当他是真缺茶叶？”

    丫鬟答非所问道：“二爷，我们五爷昨晚没有合过眼，现在已经睡下了。我叫人快点把客房扫出来，二爷也早点歇息吧。”

    俞平道：“五爷怎么会有这类朋友？”

    时间不算晚，卧室窗帘后藏着灯火通明的花园，房间里照旧伸手不见五指。黑兔在前头不断指引，四只脚迈得步子碎，俞平怕踩到它，蹚黑暗时更加提心吊胆。

    “老天爷！”

    “你也认识？”

    “霆君！霆君！”

    詹老板道：“二爷……”

    地上一团更黑的影子滚至跟前，黑兔认识俞平，不吠一声，尾巴甩出的风声十分响亮。叼起他的裤管，向房间深处走。

    詹老板局促搓了搓手，终归是没有勇气叫他本名，道：“颜少爷，犬子詹兰竹受了五爷的委托前往茶山，迄今也没有消息，耽误了二位的时间。发生这种事，实在是惭愧，我们是来赔罪的。”

    俞平心里满是不屑——听丫鬟说得骇人，狗究竟有什么好怕的？给个好眼色便狠狠摇尾巴的种。究其根底，养狗的人才可怕。

    丫鬟惊喜道：“咦，‘五爷是个美男子’，你真的这么想？我记住你说的话了，回头一定带给胖哥。”

    麻霆君心心念念，牵线搭桥往谈家的茶叶生意，正是颜二牵线搭桥的；后来他违约，也是颜二费尽口舌周旋。然则颜二本人与他的仗义很不对等，一见他们会客厅前的丫鬟模样水灵，立刻挨了上来。

    丫鬟窘迫道：“隐私么……他说他有隐私。”

    俞平轻松道：“放心。”

    俞平不敢轻举妄动，求助丫鬟的眼色。丫鬟也拿他没办法，哀哀地摇起头。

    丫鬟出一额头冷汗，道：“是老爷知道他卖茶叶给谈家，罚了他一天一夜……不是二爷您想的这样。”

    出于礼貌还是敲了门。麻霆君的门虚掩着，俞平一碰即开。

    丫鬟虚弱笑道：“你初来乍到，还不熟悉，颜二爷就是这样的！好在他不常来，这回算你倒霉，忍一忍算了。”

    “不是！”丫鬟慌忙道，“五爷房间里有大狼狗，就他不害怕！”

    二爷一时真上了她的套，暧昧道：“哎呀，我们霆君总算开窍了！若是我这时上去，还能抓他个现行呢。”

    俞平也有些体力不支，道：“谢谢你，实在是谢谢你！没有你了，我真不知道要怎么办！”

    颜青道：“老板，他几岁了，名字是什么？”

    二爷态度随便地打断道：“二爷名号太大，我担不起。叫我颜青就可以了。”

    丫鬟察出不对，“哎呀”叫一声，要把俞平往外赶。颜青身高腿长的，快她几步，捉准俞平的衣领。俞平逃不过，一时间大眼瞪大眼——颜青足足倒抽一大口冷气。

    ——几年前麻二小姐在枢城逛街，光天化日遭了劫匪。颜大少爷不但见义勇为，更是对她一见钟情，不久后顺理成章结了婚。西式婚礼轰动一时，在枢城也是一桩相传已久的美谈，八卦报纸上特地刊登了整整一面。

    “话不能怎么说，其实颜二爷人可好了，哪怕对我们这些下人也很尊敬，还经常塞零花钱给我们。但他不知道有什么病，一见到美男子就发癫！”

    闻言，詹老板不知所措，更斟酌不出词句。早前他好不容易凑出六百大洋，里三层外三层郑重包好，一路捏在怀里。对颜青而言，倒不过一张骨牌的事情。

    俞平皱着眉，道：“他怎么了？”

    俞平道：“说是不知者无罪，我不懂规矩也正常。况且布店已经得罪他了，不怕罪加一等。不如你留在门口，我去叫他。”

    丫鬟退缩回楼梯上，道：“五爷的房间不好进的。我们在这里坐一坐，等二爷歇下了再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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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原本是无所事事，这时非进来不可了，眼皮一跳，道：“里头怎么了？”

    俞平道：“五爷金屋藏娇了？”

    詹老板应了一声。颜青又道：“给谈文翡的明前茶？”

    “你真伟大！”丫鬟道，“他要是怪罪下来，你一定要说我在楼梯口等他，还劝你别进去。可千万别把我出卖了！”

    “霆君是我最好的兄弟，我们合穿一条裤子嫌肥。”颜青笑道，“他既然是来找霆君的，便是来找我的。他要财，我替霆君出；他要色，我也能代劳。”

    詹老板干笑道：“颜少爷，他是我家的长工。”

    五爷的卧室必然是个小型的宫殿，里头藏满奇珍异宝。收拾得倒是整洁，俞平缩手缩脚地走，也没撞了什么。最里头睡着的德国牧羊犬，嗅出他的气息，出来迎客了。

    颜青自然不信她这套说辞，心中揣测一番，自有判断了。到底是珍惜麻霆君这个兄弟，便依依不舍看俞平一眼，笑道：“别太腻歪了，快                                                点下来。”

    俞平不敢应答，很不体面地躲在詹老板身后。

    白天里听阿吉一行说，颜二爷正是他们五爷最好的朋友——可这哪里有个做二爷的样子？枢城的二爷各个深不可测，唯独他冒冒失失的。俞平正纳罕着，丫鬟扶着门框瞧了瞧外头，回来时灰心不少，道：“保佑他能够规矩一些。”

    “老板，我年初找人算命，大师叫我清心寡欲，少上牌桌。昨天难得破戒，还没搓过瘾，一算已经亏了三千。别人都是做做样子，也就郁蕙心不客气，真的收我钱。”

    颜青不可思议，脸上发怔，喃喃道，“我在枢城二十一年，从来没有见过这般人物……我从前觉得谈文翡是世界上模样顶美的人物，虽然他很狠毒，没想到更有甚者。”

    丫鬟更正道，“我们五爷是与他好的一面情投意合，与他癫的一面没有牵连。”

    颜二爷当真摸出朵粉红花，往她皮筋上夹稳了；这丫鬟也是真仗义，收了买路钱，还不肯放二爷进来。二爷往哪边走，她便挡着他的路。

    丫鬟着急道：“我们五爷洁身自好！真有了恋人，一定是大大方方的，怎么可能金屋藏娇？”

    詹老板犹豫道：“我们也不清楚，想来应该是。”

    这般云里雾里，叫俞平费解更甚。丫鬟快步走到会客厅门口，堵着通道。

    颜青道：“茶叶？”

    俞平笑道：“那他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俞平闭了嘴。二人休息半晌，再度上路。三楼向右拐是麻霆君的卧室。

    少顷，颜青换个人似的，毕恭毕敬，弯腰行绅士礼，声音都悦耳几分：“我大名颜青，熟悉的人都叫我阿青。我是霆君姐夫的弟弟，家住枢城江东滨江区，做些小本生意，钱倒是从来不愁，封建更是从来不讲——别看我浪荡，我也不是个游手好闲的草包，自己有一番事业。”

    丫鬟忙道：“颜少爷，他要和我去叫五爷起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