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4. 莲匣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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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起秋兴，几人便有些唏嘘，康熙道：“惠嫔多次向朕讨秋兴，可并非朕不让她主仆相见，是秋兴不愿。朕却不忍告诉惠嫔真相，只说，人家本不该做她婢女，这十几年是错了，不能再错下去。”

    纳兰性德帮着分析：“顾先生怕舟车劳顿，等闲不出远门，陈维崧出门必携徐紫云，皇上猜他就不能只提他一人，至于叶蕃，皇上猜对了。”

    曹寅神秘道：“明早还有一人与朕同行，皇上猜是谁。”

    曹寅拍拍纳兰性德的肩膀，两人去湖边坐了会，但见湖水如镜，天上一排雁，湖上也一排雁，寒烟衰草凝绿，萧条沉寂。

    纳兰性德讶道：“怎么慈宁宫你进不得？”

    曹寅掐了根草杆子叼在嘴里，懒洋洋说：“已发生的事没有倘若，多想耗神，晚上咱们喝酒去！”

    “容若，你自个儿去吧，反正没我的事，我在门口候着。”

    康熙点点头，“朕也知道你向来不叫人失望。”

    她抱狗进屋，玩了一会儿，只听淅淅沥沥的雨打窗纸的声响，她去关窗，外面忽然蹿进来个人影，没把她吓死，她往后猛跌一步，忍不住喊出声，对方捂了她嘴，她看到是曹寅，才从惊慌中恢复，变成了另一种惊慌。

    多半是她看错了，她的夜间视线一直不好，有一回晚上从佛堂回来，她就把阿黛看成地上一个浅土坑，差点踩到它。

    纳兰性德本想问他需不需要帮他把酒带回去，曹寅已提酒抱剑走进夜色里，回头笑着催他：“容若，你回吧！”

    纳兰性德立即明了，“那你在此候着。”

    菜上来，酒斟满，语笑喧，同去年仿佛没什么两样，同前年、大前年也仿佛没什么两样。

    他说到最后，眼梢瞥曹寅，曹寅歪着脑袋连说“是啊”，对康熙的机锋只做不察。

    小太监分不出曹寅是否在开玩笑，不敢较真，也不敢敷衍，便笑哈哈道：“曹大人说笑，两口怎么够，真留两口，奴才准挨骂。”

    “非也，臣说的不是他。”

    三妞怀里抱了笸箩，从里头拎出件小衣裳，和何春林抱怨，“小林子你看好笑不好笑，良贵人见天冷了，给狗做了衣服，还央我在上头绣花样，我说有时候做狗呐比做人还开心！”

    康熙沉吟，“既与你同行，左不过去江浙一带，是你哪个友人？顾贞观？陈维崧？叶蕃？”

    散筵后，曹寅馋酒，叫人给他拿坛枇杷酒，纳兰性德心想定是明日坐船喝的，于是说：“一坛哪够？”叫人也给他拿一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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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良妃她也不想修罗场（清穿）》

    曹寅闻言立即将剑放在鞋边，跪地拱手，庄重道：“臣领旨，一定不负皇上寄望。”

    康熙爽快地抬袖饮了，辩解说：“朕盯的是他们，你掺在其中，只好顺便将你一起盯了。”

    纳兰性德问：“倘若我不姓纳兰，她是否还有得救？”

    “哮天哮天，”三妞做了个鬼脸，忿忿跺脚道，“我爷娘取名要能有这么用心就好了！”

    曹寅想到康熙方才没事就语打机锋，警告他恪守规矩，心里不爽很久，于是报复地说：“犹豫什么？就皇上那酒力，给他留两口都算                                                多。”

    曹寅煞有介事，“皇上喝了，心里想，先前的酒喝着脑袋沉，这回却很好入口，难道是朕酒力精进了？皇上龙心大悦，立马赏你金子银子，你再夸两句他酒力好，他准提你做首领太监。”

    纳兰性德在旁又是使眼色又是搡他，曹寅嘻嘻一笑才作罢。纳兰性德无奈道：“曹侍卫醉了，这话别叫皇上知道，你去找个罐子，打半坛给我。”

    “怎么？”

    三人大笑。

    小太监从虚心求教变为满脸菜色。

    三妞悻悻，卫素瑶道：“夜中怕是有雨，一场秋雨一场寒，等发寒了再做衣服就来不及了。”

    今晚上卫素瑶不在抄经，改养狗。

    曹寅翻上慈宁宫花园的屋顶，他喝了酒，感到人格外的轻飘飘，手里的剑匣与酒坛时不时碰撞在一处，发出击鸣清响。他没见着卫素瑶，只见到自己的那只白猫伏在草堆里。之后他又去慈宁宫屋顶蹲守片刻，果然听到了三妞的声音。

    何春林捧腹笑出泪，“改天你叫良贵人给你改个名呗。”

    曹寅默了一瞬，坦白道：“容若，良贵人住在慈宁宫。”

    何春林朝她使眼色，“你少说两句吧，良贵人能好起来，哮天功不可没。”

    “不是他？大海捞针似的，朕怎猜得出？”

    康熙展颜，“朕令造办处特意为你打的，现将这莲匣宝剑赠你，子清，执此剑如朕亲临，朕命你此行为社稷为百姓荡滓去秽，激浊扬清。”

    曹寅“戚”了一声，双掌撑地往后仰，“不然呢。”

    康熙兴致好，说道：“徐乾学送了朕几坛子枇杷酒，味道清甜甘美，朕叫膳房摆桌小菜来，你二人留下，咱们边吃酒边说话，算是为你们饯行。”

    两人提了枇杷酒，要赶在下钥前出宫，因此步伐匆匆，然而曹寅刚拐出长街，就对纳兰性德道：“容若，你先行一步，我还有点事。”

    纳兰性德不知他有什么事拖到现在还没完成，心里莫名不安，但曹寅的步子看起来轻捷，他想自己是多虑了。

    曹寅在上头听着，不由跟着微笑，正在这时，一侧门扉洞开，卫素瑶抱狗施施然站在门槛边，声音轻飘飘的，没有任何情绪，“三妞，你怎么还在外头？我叫你给哮天的衣服绣个卫字，你绣了吗？”

    “是秋兴。”

    过一会儿，皇帝从慈宁宫出来，面上带着未退的残笑，心情似乎不错。曹寅朝他行礼，皇帝朝他看了眼，颔首叫他平身，“子清，朕有东西赠你，咱们去乾清宫说。”

    曹寅与纳兰性德相视一眼，一起说好。曹寅嘻笑道：“皇上不知，臣急着回去，为的就是和容若喝酒去，既然这儿有徐大人给的枇杷酒，臣自然挑好的喝。”

    这正是近日去过芷园的几人，曹寅心里暗惊，想皇帝素来谨慎，借酒说出，必是有心提醒自己一言一行皆在他眼皮底下。他偏装作没往心里去，手指对康熙点点戳戳的，不满抱怨说：“皇上一直派人盯着臣，罚酒，罚酒。”

    乾清宫的小太监道：“剩不多了，还没送后宫娘娘们呢，要再拿一坛，皇上自个儿就没得喝了。”

    他双目灿若星辰，笑道：“这剑好！”

    “为何？”小太监知道曹寅得宠，求知若渴地看着他。

    曹寅直说道：“进不得。”

    她眯起眼，好像看到上面有个人影。但她心头怀疑，立即移开视线不多看，怕引得三妞和何春林注意到对面。

    纳兰性德不知缘由，“皇上想必有事嘱咐你，临走还是见一见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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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得慈宁宫门口，纳兰性德正欲叩门，曹寅忽出声喊住他。

    康熙为他斟酒，“朕既然猜对了，子清自罚吧。”

    康熙朗声而笑。

    枇杷酒喝着清甜，然而后劲却不小，康熙在三人中酒力最差，喝得最少，最先说头昏，曹寅和纳兰性德不敢让他喝，怕耽误明日朝会，叫梁九功和魏珠扶康熙去休息。

    他握住剑鞘，举起剑在手里转了个方向，另一手抓住鲨鱼皮嵌金银丝莲花纹的剑柄，“噌”地一声，清越无比，长剑出鞘，银灰色的剑身，剑刃处又薄又亮。

    她探出头望着天空，深海蓝色的天，无月无星，望出去有些雾气，地面风灯的濛濛的光洒在对面屋檐上。

    曹寅约了纳兰性德晚上喝酒，只想快些回去。康熙只道他们还有事情，问起行程，不知不觉间三人就说远了，谈谈笑笑，薄日西斜。

    曹寅心想，他果然也不让自己进去。

    曹寅道：“皇上若嫌少，你加些水进去就是，他喝了说不定要夸你。”

    康熙旋了两侧铜扣，拧开前侧铜扣，翻开盖子，盒子里面躺了一把黑漆木鞘的宝剑。

    他二人稍息片刻便赶到宫里，乾清宫的太监说皇上在慈宁宫，两人便又西折去慈宁宫。纳兰性德问：“太皇太后不知回来了没有？”曹寅却心不在焉。

    他合上剑鞘，什么话也没说就朝曹寅掷去，曹寅早盯着那剑几乎直了眼，利落接握住剑柄，拔鞘，两指细细地抚剑身，再挽个剑花，窄小的南书房内银光闪烁如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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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驰马行至什刹海边，找了空旷无人处，将尸身火化，纳兰性德收灰入坛，见碧玉箫孤零零躺在骨灰上，他一时泪流满面。

    几人齐至南书房，康熙吩咐梁九功取东西，梁九功折回时，双手捧了个手臂长的黑漆盒子，盒盖上有莲花浮雕，金丝勾出花瓣花蕊莲叶的形状，十分地典雅庄重。

    得了太后应允，纳兰性德将僵硬的贺凌霜的尸身背了出来。她很轻，很凉，重量在消失，温度在消失。

    纳兰性德侧头望来，苦笑道：“你真是潇洒。”

    曹寅道：“前日她来找臣，托臣把她的房子铺面卖了，说在宫里待久了，想出去看看，臣念她久在宫中不谙世事，容易遇歹人，便邀她同行，她欣然应了。”

    其实他一直烦躁，无论身处何处，他的心像是挂在了皇城中的某棵树上，扯不下来，硬扯会疼，每晚靠喝酒麻痹自己才好过些。到得睡中入梦，又总梦到同一人，不同的情节，相似的败局，一晚上要经历好几场失意，有时候实在没办法，只能半夜披衣起床，去院中走走。

    康熙微怔，“朕叫人替她安置了房子和铺面，她不满意么？”

    这人就没了，会笑会骂会讥讽的一人，腰杆总是挺得很直，而今化成一抔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