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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邱嘉楠是一年级下学期转到环岛奇森的,那时候妈妈和尤朗刚刚结婚,尤朗对他还不错,就连多年忽视他的妈妈也意外地关注他多些,人自然开朗活泼。现在想想,那可能是他这辈子最快乐的日子了。

    尤朗再也没有来过,病房里又变成了邱嘉楠一个人。周末颜丹琳来看了他一次,给他带了一本琴谱:“老师教了这个,你要好好练,等你学会了,我们可以一起弹。”

    房里又只剩两个人。尤朗坐近了些,原本看他打针辛苦,想哄他两句,可看小孩一副鹌鹑模样就生气,不悦开口:“不会叫人是不是?”

    教过,但是有些事情有些关系,不是靠礼貌可以定义的。

    邱嘉楠没什么拒绝的余地,点点头道:“好。”

    邱嘉楠的记忆里很好,画钢琴键盘不是难事。

    可是尤朗一走,阿姨心思就活泛起来。这个阿姨在这里干了好多年,知道邱嘉楠是怎么回事,也知道尤朗对这个小孩不上心,于是除夕一大早买了一大堆菜回来,边做饭边跟邱嘉楠说:“邱少爷,这几天的饭我一次给你做好,按照每顿的量放好,你要吃的时候就自己拿出来热一下,阿姨也要回家过年,没办法。”

    可是,快春节了,家里的电话就打过来了,父母问他今年什么时候回去。

    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见。

    不知怎么的,要是了这么两句,刚才的开心就消失无踪,只剩下惆怅了。

    邱嘉楠看着这个纸键盘,心想这就是自己的钢琴了,虽然没有声音,但至少可以练练感觉,要是弄脏了就再画一张,反正白纸多得是。他似乎很为自己的想法感到高兴,嘴角有点笑意,但是过了一会,笑意就被眼神中的落寞取代了。

    要是尤朗陪他一起看就好了,要是尤朗也买烟花给他放就好了。

    邱嘉楠抬起婆娑的泪眼,愣愣地望着尤朗,可尤朗没有犹豫,转身离开了。可怜的小孩用视线追逐着尤朗的背影,直到那身影完全看不见。

    《高岭之花也要爸爸》

    尤朗是外省人,当年国外留学回来,一眼就看中了N市的发展潜力,不顾家里人的反对,只身一人到了N市。后来的发展证明他的眼光是对的,但是他与家人也因此长期分离,每年只有过年能见一次,一次两三天。

    没人疼没人爱的小孩才会想这种法子,有什么好高兴的?

    除夕的风凉飕飕的,在外头站一会脸和手都冰得不得了,邱嘉楠一个人孤零零地站着空旷的楼顶,仰着头,耳边是炮竹燃放时的声声巨响,眼前是烟花升空绽放的五彩缤纷,嘴里时不时地“哇”几声,一连看了两个多小时,实在冷得受不了了才下楼去。

    “只有挨打才有反应是吧?平时都哑巴了是吧?”尤朗边骂边打,厚实的巴掌“啪啪啪”地下落,挨打的小孩好一会都没有声音,之后突然“啊”一声惨叫出来,惊得尤朗立刻停了手。

    护士拔了针,用棉签按着止血,答道:“对啊,昨天哭来着,我们护士长说哭了爸爸妈妈就不喜欢小朋友了,就马上不哭了。”

    算了,总还是有办法的。

    “除夕到年初二我不在,你还是照旧来给他做饭,我会付你三倍工钱。”

    女孩子“唉”了一声,不说话了。

    两个小孩坐在病床上,一个安安静静地翻着琴谱,一个歪头看对方。

    “啊呃······”小孩疼得痛呼不止,一下飙出了眼泪,尤朗这才想起刚刚打了针,心想也许是打到针口了,抬头一看,小孩的眼泪止不住下落,惨兮兮的。

    第二针不太好挨,打到最后,邱嘉楠忍不住泄出了点啜泣声,护士一边安慰着一边拔了针,哄了几句才出去,顺手拉上了病房门。

    眼泪沉甸甸的,重得眼眶完全承受不住,最终只能决堤而出。邱嘉楠感受着脸上的泪,动了动嘴唇,喃喃吐出两个字来:“爸爸。”

    快到年底,尤朗忙得脚不沾地,除了项目的工作以外,还有公司的年终福利、年会一类的事                                                情,一直忙到快春节才消停。

    “好,我明白的,尤董。”

    还有一针,要打另外一边。护士怕小孩撑不住,凑过去看了眼,心疼道:“呜,还是流一点眼泪了,乖乖,不怕,还有一针就好了,小朋友最勇敢了。”

    邱嘉楠一手抓着被子,眼眶湿润着点点头。

    肯定是要回去的,问题是怎么回去。前年他带着邱蕊和邱嘉楠一起回去,结果全家人都不待见那母子俩,私下跟尤朗说,邱蕊看中了他的钱,还带着个拖油瓶,让尤朗离婚。尤朗虽然没听,但也有点烦,去年就没有带那母子俩回去了。至于今年······

    小孩一点反应都没有,尤朗忍不住起身,把小孩一翻,隔着宽松的病服裤子给了他一巴掌,接着就听小孩闷哼一声。

    尤朗抬头望楼上看了一眼,没看见那小孩出来,估计是闷在房里。但他也没特意去跟小孩交代什么,他做到这份上,也算仁至义尽了,至于再多的,也没有了。

    尤朗有些别扭,说是愧疚吧,也不明显,心疼也谈不上,大概是良心发现吧,他至少不是个没良心的人。

    那时候城市里还偶尔有人放鞭炮礼花,这里又是郊区,管得不严,到了傍晚,周围礼炮“砰砰砰”地响。邱嘉楠洗了澡,“蹭蹭蹭’地跑到楼顶去看人家放炮,虽然他放不着,但是烟花一升空,谁都可以看。

    邱嘉楠定定地看着尤朗,长长的眼睫毛闪了两下,还是保持了沉默。

    尤朗一肚子气,特地来看他,结果这小孩连声招呼也不打,一句谢也不说:“这么大个人,你妈,学校老师没教过你什么叫礼貌?”

    但是邱嘉楠什么也没有说,很多话说了也没用。

    女孩子的辫子轻轻一晃,脸上显出些忧愁:“你现在越来越不爱说话了,以前不是这样的。你刚转学来的时候可喜欢跟我们玩。”

    爸爸妈妈,真是可笑。

    “这个也不是很难。”邱嘉楠道,只是他的问题不在于难不难,在于家里没有钢琴可以练,现在这种情况,他不可能开口让尤朗给他买一架钢琴。

    可到底没有血缘关系,原来因为邱蕊而培养的一点感情也因为邱蕊的离开消失殆尽,尤朗站了一会,道:“你歇着吧,我走了。”

    叫人,怎么叫呢?邱嘉楠爬起来,抿了抿唇,摇摇头,也不知是不会叫还是不知道应该如何叫。

    小孩还在哭,尤朗不懂安慰,便走到窗边,背对着小孩 ,等小孩哭够了才转回来。小孩挺乖,消化了那一阵剧烈的疼痛后就不哭了,自觉把擦眼泪鼻涕的纸巾丢到垃圾桶里,尤朗看着他的动作,发现他手背上有一块淤青,可能是昨天打点滴留下的,又不忍心了,这么小的孩子,受挺多罪。

    小孩把画好的纸键盘放到桌上,假装这是钢琴,手指放上去弹了几下,感觉还不错。

    一个星期之后,邱嘉楠出了院,不过脸色一如既往地苍白。他在房间里找出一张大白纸,裁出三分之一的宽度,铺在地上,准备好铅笔、橡皮、钢尺,一点一点架着画,横、竖、画错了、擦掉、涂黑,花了两个多小时,把钢琴键盘画了出来。

    于是还不到除夕中午,阿姨就做好饭离开了,整个房子空荡荡的,有些吓人。邱嘉楠打开电视,百无聊赖地换台玩,听了一会儿广告词便关掉了,上楼去看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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