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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夜子时,后面山坡上,劳烦息将军了。”

    林女侠原本蹲坐在角落里看热闹,却忽然被人拉了起来:

    真正接触到别的武氏支脉,对林女侠来说还是第一次,在百般算计之外,她是有些好奇的。

    午后,本该是最热的时候,猪头岭却像是被人吞了太阳一般黑漆漆的。

    息浮屠接过册子,看了一眼就合上了。

    “去年冬,十一皇子南下,难道他所去之地正是山海镇?”

    和阮轻尘一样,武端容的房间里用的也是最普通的油灯,灯油不好,将灯罩都熏得暗了。

    她明白了,现在武端容拿出这些好处,就是让她也来当个西昭的乱臣贼子

    整座猪头岭仿佛都活了,水落在屋檐上,又从屋檐落到地上,干涸已久的土地贪婪地吞噬着天降的甘霖,雨水淋湿了枯死的树,褐色的树皮显露出了它们的本色,让人觉得它们还能生出绿芽,开出花,结出果子。

    云,云之后是什么呢?

    ……

    她摘下一只手套,伸出手,从檐下接了一点雨水,又轻轻弹去。

    这一场雨下了足有两个时辰才渐渐转小,布满石头的河道里有了浅浅的积水,几只田鼠冒雨来喝水,连人都不怕了。。

    站在门外的息浮屠倚着门站着,手中握着一把长刀。

    明明太阳还是酷烈如故,她却径直坐在了地上。

    数百年,有勾心斗角,有守望相助,有发于同源的爱,也有各赴前程的恨。

    “好。”林女侠微微点头。

    来了猪头岭才半个月的少年在寨子里的名声极好。

    眉头轻动,林女侠平淡的脸上有了一点笑。

    “你给我的阵法确实精妙绝伦,灵石的损耗极低,只要每隔十日换掉阵中的一块水灵石

    “武教授,不……武主祭,你终于承认你的身份了。”

    一时间树下、屋檐下都是闭着眼睛享受凉风的人。

    “你……”

    ,这阵法至少能用三个月。”

    也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一阵脚步声让她抬起了头。

    “我给出的阵法既然能用,武教授,到了你履行约定的时候了。”

    武氏四百年,亦是雕灵师从无到有日渐繁盛的四百年,这四百年里,她们的手上不只有刻刀和灵石,也有别人的血,别人的命。

    “盆盆罐罐都找出来!河沟!河沟里都别去了!都找找各家孩子!别一会儿下了急雨伤了孩子!还有田地,找人去守着,万一水多了还得扒垄。”

    她的唇角带着些许的笑:

    凉风吹过,息浮屠顿觉心中一阵冰寒。

    她听到武端容轻声说。

    所有人都在高兴欢腾,只有雕灵师们站在原地不动,她们都在看天。

    “息将军,你想要的阵图我可以给你,裴璇玑令人编纂的那灵轴,我也可以给你,只要你替我做一件事。”

    “好。”

    “舒服,舒服!”

    “你早就知道那少年就是十一皇子秋庆宇了?”

    “小郎君,多谢你!哈哈哈哈!多谢你!”

    武端容轻轻一笑:

    一抹淡淡的白仿佛从山间生出的嫩芽,却越长越大,在风中飘摇起来。

    林女侠面带微笑:“我给武教授的东西,自然差不了。”

    少年的背影渐渐消失,武端容双手攥成拳,捣在桌上支撑着自己的身体。

    “咚。”是一颗心沉沉落了下去。

    雨伞湿漉漉地被放在了门边。

    灯火照映中的武端容神色有些慈悲。

    他们纷纷抬头,看见一朵云从山间生出,向他们的头顶飘摇而来。

    武端容轻轻地深吸了一口气。

    “活了!哈哈哈哈!”

    眼前这位当代主祭几十年来不声不响,仿佛面团儿一般,明明有武氏传承在身,却只能在学宫里当个教授。

    “可那些男子,无一例外,都死了。”

    其他人也感受到了丝丝凉意在

    她摘下灯罩,房间里立时亮了些,用一根铁针挑了挑灯芯,她没把灯罩扣回去。

    武氏一脉在她的打压之下只能退守朔州骑鹅娘娘庙。

    天上的云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厚。

    也只有一息。

    少年的语气依旧狂妄。

    她但凡能看懂,也不至于当个将军。

    息浮屠猛地抬头看向她。

    武端容拧干自己的衣角,看向坐在窗边的少年。

    今夜之前,武端容对这个连自己姓名都不肯说的少年只有感激之情。

    更多的雨水都被各种器具接住了,石头上,路上,木凳、木桌上,一开始的声音是叮呤当啷,后来水多了,就是叮叮咚咚。

    她的眼眸轻轻一动。

    带着一群雕灵师终于完成了阵法的武端容却不像旁人那般欢喜,她抬着头,看向天空。

    第一缕凉风吹到脸上的时候,阮轻尘阮大人又惊又喜,一张平实精明的脸露出傻笑,像个脑子没长全的孩子。

    武端容深深行了一礼。

    这话里的意思不能深想,又让人不得不深想。

    “有云啦!”

    人群中,武端容发出了一声尖利的呼啸。

    “寒气凝水,升而为云,落则为露,好,真好!”

    裴璇玑原本就是不世出的雕灵术天才,她以西北安平学宫副主事的身份嫁给先帝,又回过头来将整个西昭的学宫都掌握在手。

    “裴璇玑不仅想让自己的儿子继承他的雕灵术,还觊觎武氏其余两脉,这般背弃雕灵师的贼子,被炸个粉身碎骨,也是便宜了她。”

    所有人都急急忙忙地奔跑起来,各式锅碗瓢盆都被人举着摆在了外面。

    谁能想到呢?

    “反正这些人的性命与我无关,死不死的,都看武教授你如何定夺了。”

    湿润的凉风吹进千家门扉,洗去了身上芜杂的人们坐在门口,是数月来难得的闲适安然。

    还有人张着嘴,让雨水直接掉进他的喉咙。

    她竟然能在隐忍数十年之后直接把裴璇玑连着秋家给一锅端了?

    武端容声音轻缓:

    这个阵法能让方圆五里都凉快下来,恰好包含了不远处的山。

    “他们死了,是他们蠢,如今在这猪头岭上,唯我能救了这山上山下六七千人。”

    片刻后,她放下了手里的刻刀。

    “将雕灵术教给男子,这些年来不是没人这么想过。”

    武端容没有了之前的犹豫,她的眼眸看向窗外,几个女孩儿披着发黄的半长发,捧着木盆接水。

    直到此刻对方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突然一道惊雷,大雨滂沱而下。

    林女侠一直注视着武端容,这位武教授从她的姓氏就能看出她和自己数百年前出自一脉,武氏三座灵塔在大昭没有分崩离析之前每年都会互通有无,在山海镇,她看过许多武氏三脉比斗、往来的记录。

    “有风啦!”

    刚刚还瘫在地上差点儿被人踹到头的阮轻尘一跃而起。



    “谢我作甚?”

    武端容直起身,从怀中掏出了一本册子。

    武端容微微垂眸,一副与世无争的模样。

    武端容自己知道自己的话语里有多少威胁,多少提醒。

    “他的手指,正是我派人废了的。”

    “猪头岭上所用的阵法和聚灵阵一脉相承,却复杂精妙许多,山海镇一脉数百年来守着骑鹅娘娘的真迹,从中参悟灵气妙用,这阵法定是出自山海镇。”

    “男子研习雕灵术,为天下不容,我不能在这儿教你,今夜子时,我在后山坡上等你。”

    息浮屠:“……”

    她看向这个桀骜的少年。

    林女侠被人拉着转圈儿,也抬头看向了天空。

    ——替武端容杀了十一皇子秋庆宇。

    有这少年在地方,灰树枯叶都仿佛鲜活了。

    “好。”

    轻轻叹了一声。

    室内没有燃灯,武端容借着窗外晦暗的天色看清了少年的手。

    屠尽所有觊觎雕灵之术的男人,是武氏女不必言说的默契。

    被阮大人千叮咛万嘱咐要顾好孩子的大人们率先冲进了大雨里,穿着衣裳,直接在雨地里搓了起来。

    谁能想到呢?

    “看见他的手,我就知道了。”

    重新戴上手套,她拿起放在墙边的斗笠,快步走进了雨中。

    “小郎君,雕灵师传承数百年,只武氏一脉就绵延出数个流派,百年前的微京更是群英毕至,百家争辉。”

    是她在猪头岭新收的学生。

    “好。”对西昭的忠诚让息浮屠犹豫了一息。

    天旱人乏,少年要么带着人进山打猎寻水,要么在要枯死的大树底下带着人说笑玩乐,单说那只被带回来的有奶羊,只要送来一筐干叶能喂了羊,就能换来半碗羊奶,着实救了寨子里一些嗷嗷待哺、阿娘又实在没有了奶水的小孩子。

    纵观天下,能够不声不响炸翻半座都城的人屈指可数,她面前正好就站着一位。

    最后看了这年轻人一眼,武端容垂下了眼眸。

    自己周身萦绕,欢喜得不得了。

    子时,后山坡上空空荡荡。

    刚刚还欢庆的人们反而呆愣住了。

    凉意越发明显,成了能拂动衣角的风,人们明白那凉意并非错觉,越发手舞足蹈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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