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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至于吧，就因为你舅舅忙，没照顾到你，所以你就这么疏远他吗？”
“这个说起来比较烦。”
湘琴坐在车厢背光的一面靠窗，透过拉开的窗帘凝视着外面起伏流动的山峦的线条，感觉某种东西被抛在了身后。偶尔汽车因为路边有人招手而停下来，她就感觉焦灼难耐，车一启动，她心里就舒畅了。古俊风对她的心情浑然不觉，分给她一个果冻。湘琴一边吃果冻，一边和古俊风聊天。
“你讨厌你舅舅吗？”
“你呢？”
“也不是讨厌，就是不亲。他很少回家，上一次见面都是五六年前了。这些年，他偶尔也回家，但是不是过年回，都是平时回来。每次我都在学校，从没见过他。他一回家，看看外婆，有时会看看大姨和我妈，就匆匆走了。”
“为什么不多留几天呢？”
“去过。”
“嗯，那让我想想，从哪里说起吧。好，就拿最后一次见面来说吧。那一次，据说他赚了一笔钱，回家待了好长时间。那时候是暑假，我正好也在外婆家玩。一开始只见他整天忙进忙出，也不知道在忙什么，好像随时都在想什么东西一样，只顾闷头嘀嘀咕咕的。没过两天，他就和外婆因为什么事争辩起来，两人意见不合。后来大姨来了，舅舅和大姨也发生了争执，很明显大姨和外婆是站在一边的，因为大姨总是苦口婆心的劝舅舅什么东西。舅舅起初还听大姨说，并且非常激烈的为自己辩论。我从来没见过舅舅口才那么流利，讲起道理来一套一套的，和平时完全不一样。后来，舅舅似乎厌烦了，既觉得无法说服大姨，也不愿意被大姨说服，于是不再和大姨她们说什么了。
古俊风把湘琴的果冻壳顺手丢到旁边的垃圾袋里。湘琴正了正坐姿，身子侧向古俊风，看着他。古俊风眼睛盯着前面的靠背。
出发那天热得不行，好像某些梦幻的感觉注定需要一个标志性的东西来记录，好在多年后跟别人一起回忆往昔时可以说，我在高考结束那一年的暑期第一次去省城，那年夏天是我记忆中最热的一次。不过，回忆之中的事物总会产生一些微妙的变形，当年的酷暑经过岁月的过滤，已经失去了令人烦躁的能力，在追忆的怅惘中反而像是沐浴在海风与阳光中的蓝色的海水。
这里没有一张时间的滤网，酷暑让人汗流浃背。上车后还隔了好久，空调的冷气才止息了车厢里的热浪。男人们把上衣的下摆拉到胸口，女人们用手绝望的扇风。温度降下来后，毛孔里依然散发出热气的皮肤接触到冰凉潮湿的衣服时，不由得泛起了鸡皮疙瘩。每个人都在对抗那股不舒服的感觉，不想说话。等到汗水渐渐干透，身上起了一层盐的结晶，人们脸上烦躁的表情才慢慢消失，仿佛有意让皮肤去摩擦干爽的衣服，开始有说有笑。
“嗯，我大姨跟他说了。”
“你以前去过省城吗？”
“不知道咋说，我感觉我舅这人怪怪的。小时候每次见面都不怎么喜欢说话，一旦单独和他待在一起，他老是说一些特玄的话，让人听不懂，不自在。和他面对面我都找不到话，更别说打电话了。”
“做实习老师不知道忙不忙，对了，你有没有问问你舅舅，我们的工作是怎么安排的？”
“那真好，以后说不定你还可以和你舅舅学做生意。”
“没搞错吧，你舅舅忙成这样了吗？”
“哦，难怪你一点都没有兴奋的样子。”
“去过两次了。”
“我一次都没去过。”她吃了口果冻，又补充道，“我妈不让我去，我爸一辈子不愿意出门。我本来想让我哥带我去的，但是我哥又忙他的养殖场。”
“其实，我这次去省城做实习生，就是我大姨安排的。要是我的话，我不会去的。”
高考结束后的那个暑假，林湘琴跟着她的同学古俊风一起去省城做暑期工。如果妈妈钟心柔知道她单独和一个男生出门，一定不会同意的。早在假期来临之前，妈妈就叨念着让湘琴来养殖场帮忙。湘琴的哥哥林念军开的养殖场刚扩大规模，人手不够用，连年老的奶奶也加入进来。奶奶耳朵背，老把铁盆铁桶磕得咚咚响，自己还不察觉，惹妈妈讨厌。妈妈让爸爸林顺德放下他的木工活，也来养殖场搭把手。爸爸二话不说，一声不响的到养殖场来帮忙，仿佛像头驴。可是，湘琴讨厌妈妈安排她的假期，不会去养殖场的。她认为哥哥能了解她的心思。
“去过几次？”
“我看不像，所以觉得奇怪。”
“说是工作忙。他和人合伙开了培训学校，听说这两年在好多城市都开了分校。”
湘琴从来没有和妈妈起过激烈的冲突，遇到妈妈对她的生活横加干涉，她总会想到些点子来巧妙应付。为此，整个中学时代，她也记不清对妈妈说过多少谎话。当她提着行李箱和古俊风一起坐上去省城的汽车时，这意味着她中学时代的最后一个暑期又会以一个谎言来拉开序幕。
“你觉得我是这种人吗？”
“倒不是他忙，我不习惯和他打电话。”
高考前最后回家的那次，湘琴就透露过，有老师组织去省城做暑期工。心柔以她从未离开过县城为由，不让她去。湘琴早料到妈妈的话，便说已经报了名，不好再向老师反悔。妈妈你一直希望爸爸和哥哥不要待在家里，去外地工作，我以为你一定会高兴我去省城的，所以想都没想就报名了。心柔觉得女孩子第一次出远门，好歹要有家人陪同，现在家里正忙，谁都抽不出空，虽然你爷爷林百万是个大闲人，但是我又怎么放心让他陪你去？湘琴说妈你就放心吧，班里女孩子去了一大堆，又不只是我一个，大家相互照应，你怕什么？心柔还是不放心，高考结束后，又在湘琴面前担心这个担心那个。湘琴清楚，只要不退步，妈妈也就不好强迫她。可是心柔这么多年也没意识到，她那套软磨硬泡的方法对女儿压根不起作用。
“他说哪些怪话呢？”
“那我们今天去，他总知道吧？”
古俊风没说话，过了一会儿，湘琴就忍不住催促道：“喂，说说嘛，说说你跟你舅舅的事。”
心柔以为自己了解女儿，觉得她玩心重，不会想到女儿在欺骗她。湘琴刚了解到妈妈的想法后，就在想有没有什么办法不去养殖场。她向古俊风抱怨暑期去家里养殖场帮忙的事。古俊风知道，她只是讨厌她妈啥都管，因为他是湘琴抱怨家庭烦恼的忠实听众。湘琴又问起他的暑期安排，古俊风就说，他舅舅临时来到省城为他的培训学校开拓市场，他去那里做实习老师。湘琴一听，便让古俊风问问能不能安排她也去做实习老师，过了两天，得到肯定答复后，她就在想怎么去说服妈妈。
“说一下嘛，反正坐车还要这么久。”
“为什么是你大姨？”
“这次去省城，可以好好带你逛一逛。”
“没问过，我都还没给他打过电话。”
“应该不会。”
] “不至于吧，就因为你舅舅忙，没照顾到你，所以你就这么疏远他吗？”
“这个说起来比较烦。”
湘琴坐在车厢背光的一面靠窗，透过拉开的窗帘凝视着外面起伏流动的山峦的线条，感觉某种东西被抛在了身后。偶尔汽车因为路边有人招手而停下来，她就感觉焦灼难耐，车一启动，她心里就舒畅了。古俊风对她的心情浑然不觉，分给她一个果冻。湘琴一边吃果冻，一边和古俊风聊天。
“你讨厌你舅舅吗？”
“你呢？”
“也不是讨厌，就是不亲。他很少回家，上一次见面都是五六年前了。这些年，他偶尔也回家，但是不是过年回，都是平时回来。每次我都在学校，从没见过他。他一回家，看看外婆，有时会看看大姨和我妈，就匆匆走了。”
“为什么不多留几天呢？”
“去过。”
“嗯，那让我想想，从哪里说起吧。好，就拿最后一次见面来说吧。那一次，据说他赚了一笔钱，回家待了好长时间。那时候是暑假，我正好也在外婆家玩。一开始只见他整天忙进忙出，也不知道在忙什么，好像随时都在想什么东西一样，只顾闷头嘀嘀咕咕的。没过两天，他就和外婆因为什么事争辩起来，两人意见不合。后来大姨来了，舅舅和大姨也发生了争执，很明显大姨和外婆是站在一边的，因为大姨总是苦口婆心的劝舅舅什么东西。舅舅起初还听大姨说，并且非常激烈的为自己辩论。我从来没见过舅舅口才那么流利，讲起道理来一套一套的，和平时完全不一样。后来，舅舅似乎厌烦了，既觉得无法说服大姨，也不愿意被大姨说服，于是不再和大姨她们说什么了。
古俊风把湘琴的果冻壳顺手丢到旁边的垃圾袋里。湘琴正了正坐姿，身子侧向古俊风，看着他。古俊风眼睛盯着前面的靠背。
出发那天热得不行，好像某些梦幻的感觉注定需要一个标志性的东西来记录，好在多年后跟别人一起回忆往昔时可以说，我在高考结束那一年的暑期第一次去省城，那年夏天是我记忆中最热的一次。不过，回忆之中的事物总会产生一些微妙的变形，当年的酷暑经过岁月的过滤，已经失去了令人烦躁的能力，在追忆的怅惘中反而像是沐浴在海风与阳光中的蓝色的海水。
这里没有一张时间的滤网，酷暑让人汗流浃背。上车后还隔了好久，空调的冷气才止息了车厢里的热浪。男人们把上衣的下摆拉到胸口，女人们用手绝望的扇风。温度降下来后，毛孔里依然散发出热气的皮肤接触到冰凉潮湿的衣服时，不由得泛起了鸡皮疙瘩。每个人都在对抗那股不舒服的感觉，不想说话。等到汗水渐渐干透，身上起了一层盐的结晶，人们脸上烦躁的表情才慢慢消失，仿佛有意让皮肤去摩擦干爽的衣服，开始有说有笑。
“嗯，我大姨跟他说了。”
“你以前去过省城吗？”
“不知道咋说，我感觉我舅这人怪怪的。小时候每次见面都不怎么喜欢说话，一旦单独和他待在一起，他老是说一些特玄的话，让人听不懂，不自在。和他面对面我都找不到话，更别说打电话了。”
“做实习老师不知道忙不忙，对了，你有没有问问你舅舅，我们的工作是怎么安排的？”
“那真好，以后说不定你还可以和你舅舅学做生意。”
“没搞错吧，你舅舅忙成这样了吗？”
“哦，难怪你一点都没有兴奋的样子。”
“去过两次了。”
“我一次都没去过。”她吃了口果冻，又补充道，“我妈不让我去，我爸一辈子不愿意出门。我本来想让我哥带我去的，但是我哥又忙他的养殖场。”
“其实，我这次去省城做实习生，就是我大姨安排的。要是我的话，我不会去的。”
高考结束后的那个暑假，林湘琴跟着她的同学古俊风一起去省城做暑期工。如果妈妈钟心柔知道她单独和一个男生出门，一定不会同意的。早在假期来临之前，妈妈就叨念着让湘琴来养殖场帮忙。湘琴的哥哥林念军开的养殖场刚扩大规模，人手不够用，连年老的奶奶也加入进来。奶奶耳朵背，老把铁盆铁桶磕得咚咚响，自己还不察觉，惹妈妈讨厌。妈妈让爸爸林顺德放下他的木工活，也来养殖场搭把手。爸爸二话不说，一声不响的到养殖场来帮忙，仿佛像头驴。可是，湘琴讨厌妈妈安排她的假期，不会去养殖场的。她认为哥哥能了解她的心思。
“去过几次？”
“我看不像，所以觉得奇怪。”
“说是工作忙。他和人合伙开了培训学校，听说这两年在好多城市都开了分校。”
湘琴从来没有和妈妈起过激烈的冲突，遇到妈妈对她的生活横加干涉，她总会想到些点子来巧妙应付。为此，整个中学时代，她也记不清对妈妈说过多少谎话。当她提着行李箱和古俊风一起坐上去省城的汽车时，这意味着她中学时代的最后一个暑期又会以一个谎言来拉开序幕。
“你觉得我是这种人吗？”
“倒不是他忙，我不习惯和他打电话。”
高考前最后回家的那次，湘琴就透露过，有老师组织去省城做暑期工。心柔以她从未离开过县城为由，不让她去。湘琴早料到妈妈的话，便说已经报了名，不好再向老师反悔。妈妈你一直希望爸爸和哥哥不要待在家里，去外地工作，我以为你一定会高兴我去省城的，所以想都没想就报名了。心柔觉得女孩子第一次出远门，好歹要有家人陪同，现在家里正忙，谁都抽不出空，虽然你爷爷林百万是个大闲人，但是我又怎么放心让他陪你去？湘琴说妈你就放心吧，班里女孩子去了一大堆，又不只是我一个，大家相互照应，你怕什么？心柔还是不放心，高考结束后，又在湘琴面前担心这个担心那个。湘琴清楚，只要不退步，妈妈也就不好强迫她。可是心柔这么多年也没意识到，她那套软磨硬泡的方法对女儿压根不起作用。
“他说哪些怪话呢？”
“那我们今天去，他总知道吧？”
古俊风没说话，过了一会儿，湘琴就忍不住催促道：“喂，说说嘛，说说你跟你舅舅的事。”
心柔以为自己了解女儿，觉得她玩心重，不会想到女儿在欺骗她。湘琴刚了解到妈妈的想法后，就在想有没有什么办法不去养殖场。她向古俊风抱怨暑期去家里养殖场帮忙的事。古俊风知道，她只是讨厌她妈啥都管，因为他是湘琴抱怨家庭烦恼的忠实听众。湘琴又问起他的暑期安排，古俊风就说，他舅舅临时来到省城为他的培训学校开拓市场，他去那里做实习老师。湘琴一听，便让古俊风问问能不能安排她也去做实习老师，过了两天，得到肯定答复后，她就在想怎么去说服妈妈。
“说一下嘛，反正坐车还要这么久。”
“为什么是你大姨？”
“这次去省城，可以好好带你逛一逛。”
“没问过，我都还没给他打过电话。”
“应该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