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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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在那个人的帮助下，她从北陈皇室脱身，又随着豫州遭受旱灾的流民一起，逃难到了素以富饶之地相称的南萧。

    若有朝一日，他的皇叔阻他，他也还没想好，要不要手下留情。

    作为臣子，本不该提及帝王家事，可作为那孩子的皇叔，哪怕没见过多少面，萧绥还是觉得，太可怜了。

    这南萧商人干的不是正经生意，而是走|私其他各国人口，如此见不得光的事必然经不起盘查，商人背后也必然有人。

    萧绥谨记着皇兄的话，却始终想不明白善妒心狠的高皇后如何肯善罢甘休？她就不会趁此机会，悄无声息谋害萧云砚吗？

    这些弯弯绕绕只有萧梁帝心知，也只有偶然窥见帝王一丝脆弱的萧绥知，他知道，却不说破。

    萧梁帝于他，如兄似父。

    至少在死牢里，几乎密不透风，看似囚禁，变相保护。

    从北陈王宫到南萧徽州，陈愿凭借着自己的手段，隐姓埋名，成为了南萧一名可被随意贩卖的女奴。

    当然，陈愿不会以身相许，但可以拿命相报，只要她嗑的cp最后是he。

    也只有看见这些古籍时，那孩子沉如死水的眸才会泛起光亮。

    这是萧梁帝的遗愿，曾在萧绥打了胜仗的接风宴上，那头发已有些发白的帝王摒退旁人，与年轻的兄弟尽兴饮酒时说：“阿绥，朕有愧。”

    青年沉重地颔首，眸中难掩痛色，少年人望着，心底生起疑惑，却下意识也在眸中染上同样的情绪。

    他聪明得过分。

    萧云砚阖眸，他被死牢困了大半生，合该得到天下，才算补偿。

    这样走了，很不甘心。

    她在等一个机会。

    等爱民如子的绥王殿下微服私访，一举端了这些扎根在地下商城的非法贸易。

    好在南北终于休战，天下也看似安定下来，陈愿终于可以不用再做陈祁年的影子，只做她自己了。

    萧云砚试着挤出几滴眼泪，却发现太难太难，他只好垂首，提起苍白的手指轻捂心口，说：“皇叔，我很疼。”

    同时以陈愿对萧绥的了解，他的仁善也并非毫无锋芒，数百难民必定逃不过审问和纠察身份，以及后续兵士看管。

    换言之，要做一名合格的影卫，且真心地能为主上豁出命去，只有一个理由：为报曾经救命的恩情。

    从始至终，陈愿心如明镜。她始终怀揣着系统给的任务，如果主动靠近萧绥的话目的性太过明显，只能让萧绥来救她。

    那不见天日的地方很少有人，终日里阴冷，好在有沈皇后的心腹宫女给陈愿烧炭盆，送一日三餐，除了没有自由，日子倒还能过。

    第一步，化去满身伤痕。

    夜深人静时，少年解下系在额前的孝带，随手抛到行宫的桌案上，那里铺陈了一张疆域图，纯白色的孝带不偏不倚，正巧足够把南萧的国土圈住。

    这些年来，萧云砚要的不多，他似乎没有世俗的贪欲，只要了许多书籍，其中医书最得他喜欢。

    背井离乡，难民是为活命，讨生计，她则是为了求一份难能可贵的自由，以及不容易被怀疑的身份。

    就连一向洞若观火的绥王也没来得及细思，他双眸含泪，彻底沉浸在了失去亲人的悲恸情绪中。

    这些陈愿都做到了，只是以陈祁年的身份。她十一岁入军营，用了整整六年时光，依靠着现代的知识辅佐作战，一点一点重整外公留下来的旧部，再和南萧的绥王抗衡，终于迎来了休战合约。

    高皇后一家外戚专权，容不得从其他女子腹中出来的皇子，若非萧云砚命硬，幼年时恐怕就夭折了，毕竟后宫之中阴谋诡谲，顾得了一时，护不了一世。

    不再征战后，陈愿就没有再服用掩盖女儿身的烈性药物，慢慢恢复了女性特征，连眉眼都较之前柔和，但还是同陈祁年像。

    萧梁帝长辞于世后，是萧绥亲自扶棺，送长兄入皇陵，也是萧绥亲自去死牢，接出皇兄另一个儿子。

    ……

    他，指的是萧梁帝。

    出于一个皇叔的责任，萧绥第一次对皇兄的话存疑，并想把皇侄带离是非之地，出乎意料的是：萧云砚自己拒绝了。

    第二步，面纱遮掩容貌。

    作为皇叔所能做的，是尽己所能，给那孩子送些需要的物品。

    萧绥来接他的时候，萧云砚除了眼睛有些惧光，并无其他不适，也没有重获自由的狂喜，他只是稍微仰首，正视着比自己高一些的萧绥，问道：“皇叔，他走了吗。”

    然而北陈与南萧隔着天南地北、家国天下，陈愿所能做的都有限，甚至在十一岁被赶着上战场后，她就忙得无暇顾及其他了。

    眨眼间，萧梁帝从龙椅上摔了下来。在众臣的惊呼声中，一代帝王阖上了双目，若细看他的唇色，竟有些乌紫，可惜所有人都慌了神，没想过这是中毒之兆。

    为此，萧梁帝不惜找个名目，将那年幼的孩子撵进死牢，看似厌弃了他，实则是做给高家看，也是为了保全萧云砚的命。

    当初，她以将军之身，太子之尊带着休战书回到北陈国都邺城时，甫一入宫，就被母亲沈皇后扣押在了陈国死牢。

    她还天真地想过要感化反派萧云砚，缓和他和皇叔萧绥之间的关系，让他日后不要走上强娶女主，逼死男主的歪路。

    誓不可违，事不可为。

    他说：“阿绥，誓不可违。”

    如此，她才有理由日后护他。

    为了来到南萧，北陈的假太子陈愿做了很多努力。

    这些陈愿都清楚，所以她铤而走险混进人口奴隶堆中，只为了让自己的身份无处可查，如此才能洗清嫌疑，接近萧绥。

    萧梁帝心中紧绷的弦终于松了松，他猛然间重咳几声，身畔内侍见状递上锦帕，龙椅上的男人伸手，却抓了个空。

    萧绥隐去眼角泪光，轻轻拍了拍少年清瘦的肩膀，道：“你父皇…他其实很爱你。”

    之后，萧绥领他离开宫中，问他愿不愿意跟自己去徽州。

    她和他都深知替身的真相永远不能被揭开，太子的威望也不能毁于女子之身。

    简言之，她想把反派扶正。

    其实不用立誓，萧绥也绝不会去抢自己侄儿的皇位。

    如果说六年的军旅生涯给了她什么，那无疑是处变不惊的从容，以及随机应变的灵活。

    这话让萧云砚微怔，他没有问爱是什么，只装作懂的样子说：“砚儿明白了，谢谢皇叔。”

    萧绥常年在外征战，也不能时时探望，他至多是年关回金陵，趁着这喜庆的日子，一次性多送些东西罢了。

    再大一些，萧云砚学会了掩饰自己的情绪，他的眼睛里干净得什么都没有，就像一个正常长大的孩子。

    毕竟是一母同胞，皆出自北陈沈皇后腹中，沈皇后是将门嫡女，自然而然，她的“嫡子”该承袭外公生前的风姿，保家卫国平天下。

    在萧梁帝的压力之下，绥王殿下于重臣面前立了毒誓，此生绝不娶姜氏女，似乎是为了等他这个承诺，他的皇兄强撑着病体，言语也比从前更凌厉。

    空隐寺盟约宴后，近一年里，陈愿都在做一件事：金蝉脱壳。

    他被关了太久，已经失去普通人的喜怒哀乐，但毋庸置疑是个好学生。

    青年音色沉冷，似有千钧。

    死牢，顾名思义，就是关押死囚犯的暗牢。

    陈愿承认是想浑水摸鱼。

    他说：要在这里为父皇守孝。

    说起来，他南征北战，也缴获不少罕见的书籍，若查到与医学有关的，萧绥都会让属下细心收好，存在匣子里，找机会抬进死牢。

    她离开难民群，又混入了南萧商人的车队，以此避开入城盘查。

    她随一行苦命人渡江后，来到了南萧边陲重镇徽州，这里是绥王常年驻守的地方，他心系黎明百姓，不会见死不救。

    大殿中，萧绥一身黑衣湛然，眉眼间尤有肃杀之气，他轻撩衣摆单膝而跪，抱拳道：“臣此一生，绝不负君。”

    几乎被遗忘的萧云砚。

    如果只是沈皇后的女儿，陈愿可能就甘愿这样被摆布一生了，可惜她还身怀着任务，也没有忘记自己是从异世而来，这十几年里，虽然系统没有指示，但陈愿还是做了一些准备，以备日后完成任务。

    他这人生性重情，对百姓是，对下属是，对身边人和亲人尤是。

    她不能让旁人看到她身上还留着战场上的痕迹，那些刀剑伤虽不致命，却足以用来攻击陈祁年。

    若去了徽州，离萧梁帝的陵墓太远，他不心安。

    南萧国都，金陵。

    陈愿只能再次逃脱。

    萧绥没有再强求，他不知道的是，对萧云砚来说，守孝是假，留在权利的漩涡，想方设法培植势力，拉拢朝臣是真。

    酒过三巡，萧绥如冠玉的面颊染了绯色，他似醉非醉道：“皇兄，该有愧的是高皇后。”

    其实按照皇兄的托付，并没有这一问。萧梁帝也只说若他离世后，就可以把萧云砚从死牢放出来，留在宫中做个闲散皇子即可，高家的人也不会有任何阻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