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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眼前人终究不是彼时人,多说无益。

    正当席常月开始思考究竟哪里出了差错时,天边忽然划过一道闪电,照亮了这间破旧庙宇,也照亮了席常月那张眼下看起来异常苍白的脸。

    席常月意识回笼的时候,正闻见耳旁有人在唤他,只是这声称呼他已经许久未曾听到了,不由一阵恍惚。

    如今却是做不到了。

    大师兄岂会以一句‘为师尊清理门户’将他重创,二师兄又如何将他扔入破庙自生自灭……死前发生的种种犹如扎入席常月骨血般无法剥离,记忆愈发清晰,令他呼吸不能。

    但两人自幼一块长大,裴青很快便大大方方抬手在他面前上下挥了挥,没有在乎方才他的口吻,亦未再接着刚才的话题,而是关切询问道:“怎么了?突然这样看我。”

    坐在一旁的裴青见他如此反常的模样,加之方才的语气不对,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正是他身死的七年前,刚拜入天启宗不久、裴青前来找他。

    裴青低低问了一句。

    席常月脸上勾出一个惨淡的笑来,直至感觉到那人离开、周遭只剩下他一人,席常月才费力地抬起眼看了看四周。

    裴青仔细打量起席常月,看出他是真的没有要搭理自己的意思,心下着急,当即就斜过身子朝席常月跟前凑了过去。

    回顾着前半生的碌碌无为、席常月清晰察觉到自己的意识正在一点点消散,恍然间又像是有什么不属于他的记忆被灌输进来。

    ·

    但好巧不巧,因此次历练需得进入药谷采药、考核中便有以丹方为题的一环,席常月一向不喜药理、觉得学习起来需要背书十分恼人。

    席常月乜他,心下一时五味杂陈。

    为了替心上人除掉身为绊脚石、欲与对方一同争夺长老位的他。

    师门厌弃、家族放任自流,他席常月循规蹈矩一生,也不过落得如此下场。

    这样的裴青……

    “我能多陪你几日,怎么还不高兴了?”裴青见他仍不说话,不禁再度出声道,说话间、裴青的嗓音里刻意带上了几丝失落,一边觑着席常月神色,可怜巴巴开口,“枉我那么想见你。”

    他果然重生了。

    此前是天启宗内门各个亲传弟子间有一场历练可以下山,但需得通过考核方才得以参与,身为淮言仙尊亲传弟子,席常月自是加入其中。

    淮言仙尊同鼎钰仙尊乃至交好友,时常相聚论道,故而裴青得以常常跟在鼎钰仙尊身边来见席常月。

    此情此景何其熟悉。

    只听他低声又问一句:“生气了?”

    也去看一看……他的那几位‘好师兄’。

    席常月唇边弧度不减、满是自嘲地想到什么。

    末了,他又同裴青道了一句。

    若非如此。

    席常月僵住了。

    “真气着了?”

    而这一次的论道三五日也确实不够,裴青一语成谶。

    席常月,字梓沐。

    

    少顷,一方小小亭院之中并肩而坐的两人相顾无言,裴青也渐渐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唇边的笑意立时收敛干净。

    说到此处,裴青蓦地停下,又朝席常月眨了下眼,“没准届时不够尽兴,师尊还会多留几日同淮言仙尊论道,我也能再与你多相处几日。”

    当然是……因为他倾慕书中主角——也便是席常月如今的小师弟。

    但,他清楚自己现在所想的。

    裴青的身形并不单薄,比之席常月要健硕许多,凑到他跟前时伴随着阴影压下,微热的呼吸缓缓逼.近,正值变声期的少年嗓音略显得有些粗嘎,沉沉入耳。

    席常月慢慢阖上了双眸,纤长浓密的眼睫垂下、不再抖动,本就微弱的呼吸也跟着缓缓停了下来。

    席常月转头。

    “阿月,你可真笨。”

    ·

    娘亲说的果然没错。

    到底是自己的小竹马,裴青即刻便摆低了姿态,好声好气同他道歉,“我不是真的在说你笨……”

    他席常月不过其中一个微不足道的炮灰,轻易便了结了一生。

    席常月用尽最后一点残存的意识去捕捉到了那些记忆中的关键。

    裴青侧着头,看着身旁眉目如画、气质温润的人,就那么静静坐在一旁不声不响,面色稍显苍白,唇无血色,看起来似带着几分易碎的精致。

    也是此时,席常月忽地又想起了那本书、以及那些以记忆的形式被塞入他脑海中的剧情。

    刚刚两人正说起此事,所所以就有了先前那一幕。

    是啊,裴青怎么会在七年后背叛他。

    待僵硬了好半晌,直到肩头被人碰了碰、席常月才从回忆中找回思绪观察现今的状况,再去看拍了下他肩膀的裴青,席常月不由吸了口气,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恰在这时,两人所待亭院不远处的石径上走过几名弟子,远远看到了席常月,往他这边喊了一声,“六师兄!”

    原来,那些所谓的憎恶、厌弃、背叛,皆不过是供他人取乐的寥寥几笔——他的糊涂一世,竟是因为自己活在一本书里。

    他该感谢那人还念及往日情分,为他找了个稍微像样点的地方吗……

    昔日宠他护他的师尊师兄,如今为何那般憎他厌他,亲近之人背叛他,家族亦都不再在意他。

    裴青没有错过他脸上微小的表情变化,见他终于肯抬眸看向自己、方才松了口气,笑了下扬起手,正欲如往常一样无赖朝席常月下巴勾去,“哥哥错了,别气啊。”

    裴青算是后悔了,他这嘴快的性子总也改不过来,昔日娘亲便老是教育他,每每都会提:“也就是常月性子好,不然谁受得了你。”

    席常月心中刚得出结论、将事情想通,便见裴青一张俊脸在自己眼前放大。

    他是在意识模糊间被人从房中拖曳出来,那人带着他走了许久……应该是要将他曝尸荒野吧。

    ‘啪’的一声,席常月拍开他伸过来的手,敛下眸中情绪,淡淡道了一句,“别碰我。”

    自他取字后,再无人唤他‘阿月’。

    席常月浑身一震,蓦地像是明白过来,他看向裴青。

    他眼下并不欲再与眼前人有过多纠葛。

    裴青被拍一下立马收了手,另一只手揉了揉席常月拍到的手背,以为他是真的生气了,终于老实下来,“好好,不碰不碰。”

    闻言,席常月将唇抿成一条直线,面皮紧紧绷着,及至听完裴青的这番话才算真正确定。

    席常月不清楚他们二人是如何走到最终那一步的,不清楚其中是否与那本书有关、才叫他那日如此不顾多年情谊。

    席常月听到裴青的话,心中冷笑,有心想说些什么,最后却是什么也没说。

    他被丢到了一间破旧的山庙中。

    “一起吧。”

    席常月蓦然起身,朝那几名弟子走去,“好。”

    他这是……回来了?

    去看看,你的心上人。

    将席常月扔入这山庙中的不是别人,是他自拜入天启宗、淮言仙尊门下后便最为敬重的二师兄,苏奕辙。

    因而,席常月无缘随同师兄弟们一道下山历练。

    然而席常月仅是看了对方一眼便觉眼睛仿佛被针刺过般生疼,胸腔中亦是徒然涌起一股强烈恨意、令他呼吸都变得发.紧起来。

    裴青冲席常月挑唇一笑,换了个轻松的话题,将方才自己一直没有告知他的惊喜道出,“今次我与师尊前来天启宗会待上三五日再走、”

    那道声音还在继续,席常月思绪混乱、却对这道声音熟悉起来,他下意识眨了眨眼,继而微微转动脖颈看向身侧之人。

    为何会背叛他。

    ***

    天边不知何时淅淅沥沥下起小雨,丝丝雨滴被细风吹拂穿过残垣钻入山庙,屋顶传来碎瓦被逐渐扩大的雨势拍打的声音。

    多么可悲可笑。

    席常月感觉到脸上凉凉的,似有雨水打在了脸上,渐渐的,他连那一丝微凉都感受不到……

    当日他得知消息后是什么反应——高兴地揽住了对方的肩膀与裴青嬉笑,一如儿时般亲密。

    席常月眼眸微暗。

    时至今日,席常月还是不明白。

    哦……原来不是荒野。

    席常月周身气息渐冷。

    只见少年眉眼微弯,还未长开的五官已然透着几分俊逸风流,可以想见未来又是何等风姿卓绝。

    席常月快死了,此刻约莫还剩一口气苟延残喘着。

    席常月眸子一瞬不瞬,死死盯着身侧之人,略显干.涩的苍白唇瓣一张一合,声音低缓却仿佛割.裂过的一般从齿.缝中挤出,“裴、青。”

    听到几人说道:“大师兄、二师兄……小师兄他们都回来了,我们一起过去吧。”

    这少年不是别人。

    正是与他从小一块长大的发小,是他除家人以外最亲近之人,同时亦是上辈子背叛他、污蔑他和魔族勾结,间接导致席常月丧命之人。

    裴青则是还有些懵,不过听到他总算又理自己了,遂连忙点头跟上,“哦哦。”

    当初席常月同裴青一道进入天启宗,然裴青却并未通过拜师试炼,转而投入了与天启宗齐名的少阳宗,成了鼎钰仙尊座下亲传弟子。

    但总归不是同门,两人依旧是聚少离多。

    回到了过去。

    临到考核时,席常月不出意料的……‘不甚’填错了药名落选。

    更可笑的是,他的伤——乃大师兄霍燃亲自动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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