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4. 大恐慌（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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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李路没有。

    听刘凌所言，绾绾感到了刘凌心中的深刻懊悔和颓丧，他被关在牢中却是甘之如饴，可以说，他其实已经没有多少求生欲望了。

    可是要知道，李路是个做特殊生意的人拐子，干的主要还是躲躲藏藏不能见光的活儿。

    城中混乱以后，很多狱卒也不见了，这些囚犯想得到应有的生活物资已经很难。

    绾绾首先问他是否再次经历过德安堂当日的幻觉，刘凌说没有。

    绾绾当即决定前去监牢一趟，告诉姮媱他们后，众人便达成一致悉数同往。

    可蛮族大军围城、朝廷援兵迟迟不到的时候，他不会感到深切的失望，不会感到内心最纯净的东西因此而崩碎——更何况这种东西他根本没有。

    那一刻，有多少人彻底崩溃？

    这段讲述倒让绾绾突现灵感了，绾绾立即问他如何忏悔，这些时日的身体感受又是如何。

    今日，无数人等在城门处，不顾疫病风险，沐着满身风雪与寒。

    夙羲看着李路一日日地加重病情，看他的精神状况日益衰弱，从清醒到逐渐癫狂，城中人是不知情地食用了“储备粮”，尚未完全发病的李路却可以清醒地选择杀人而食。

    他说自己最害怕的就是蛇了，他的师傅曾经就此骂过他多回，说他不争气，蛇的身上可全都是宝。

    绾绾听后有些沉默，似没想到这位落入逆境、人生颠覆后的军医竟有如此品质，城中原有近两万军民，能挑出军医这等品质的实则也不会多。

    他点了点头表示配合，然后绾绾便问了他几个问题。

    他是一名医者，却伤害了一个有功之人、无辜之辈，他对一切自身将面临的刑罚都甘愿接受，绝无任何侥幸之心，只愿艰苦度过，自己重新来过。

    后来蛮族退兵，满城军民以为得救，盼星星盼月亮等候朝廷的车队抵临，他们心中那莫大的欢喜却都会在今日化作更大的悲痛。

    绾绾脊背窜上了牢房里冰寒的凉意，终于理解了什么叫做细思恐极。

    夙羲提出了一个有趣的猜想，在结合姮媱所说“疫病”与他自身对李路的观察后，他认为李路“感染”发病的时间有几分蹊跷。

    这位中年大叔同样十分颓丧，但与刘凌不同，他身上的求生意志还十分饱满。

    可以肯定，李路不属于王大娘所在的第二条传染链，更不会与刘凌等人一样同处第一中蛊路径，他是属于第三条链条中的，城中绝大多数人都是第三条未知链。

    城中情况还未到必须杀人而食的地步，在李路主动杀掉第一个奄奄一息的孩子之后，夙羲就知道李路不对劲了。

    可那些本该迢迢送来粮食物资与御医的车马，通通变成了寒光冷箭和铁蹄。

    绾绾让刘凌休息，和他告辞后便去找了中年军医那头。

    侧门也守了不少百姓，不好走，道玄便助她从墙头翻了过去。

    但李路的情况突然让绾绾想起了第一中蛊路径，她记得容北濋和她透露过，刘凌那批人里还有人活了下来，一直活到了现在。

    她率先推开了刘凌牢房外的小窗，手中烛光投射进去，恰好打在了墙根下的刘凌身上。

    他俩本以为，那是第一中蛊路径与第三未知链的差别，然而李路的特例一出现，事情仿佛再度复杂了起来。

    刘凌一怔，显然不料自己会听见一个女子的声音，他这才仔细向小窗外头打量了几眼，认出了德安堂的这位小菩萨。

    在幕后黑手进行第三次投蛊后，李路便与城中军民一样身怀鬼蛊了。

    “却正因此，李路同样不会为了凉西城而经历军民之间的信仰崩塌、人生绝望。”

    他并非那等穷凶极恶之辈，用其他孩子一生之幸换来的大把银钱，也不会让他去做一个茹毛饮血的蛮人。

    对杨明澜，刘凌是没有任何怨言的，多少还有一些以往的感激在怀。

    军医也是一样，他似乎消息十分滞后，还不知城中究竟发生了什么，到今日，他心里还留有期望，等待在牢中赎罪以后能够被放出去，让自己重新来过……

    绾绾熟门熟路找到了关押刘凌等人的牢房，却见第一批中蛊之人里，绝大部分都已不见了。

    如同一个溺水之人在水中慢慢挣扎，活得能往往更久，而那些激烈挣扎之人却会最先沉没。

    绾绾也没想通，但是她说：“你们觉不觉得，这两人有些与众不同？非是他们身体素质有何特殊，而是……而是……”

    “蛮族来袭之际，军民之间无言而默契的信任李路是没有的，士兵与百姓同战一心，你在前方奋勇杀敌，我在后方作为支柱，这股人心的力量李路更加体会不到。”

    绾绾等人听后十分讶然。

    只需绾绾一人混进监牢之中，有道玄这只堪比隐身的鬼在暗中帮助，这便并非难事了。

    刘凌一心忏悔，满脑子都是对兄长犯下的罪孽，他还不怎么想活了，外面的生生死死都离他很遥远。

    多少颗奔向希望的心灵被无情击碎？

    这些日子他们遇见的患病者实在是太多了，谁不是一旦发病就会被鬼蛊迅速侵染，吃到血肉后也只能恢复片刻理智，根本没见过李路这样蜗牛似的发病速度。

    是啊！这两人早早就被关押进来了，外面怎么闹，事态如何跌宕起伏，凉西城的境遇又如何糟糕，其实都与他们不相干。

    有些人很快便发病，然后被军队带走，更多人是在后来的日子里渐次发病的，而他们都在发病之初表现出了明显的特征。

    绾绾沉吟道：“……因为李路心中有鬼。”

    他在牢中每日为兄长祈福，自行忏悔，苟活至今，没有再见过蛮族人突然出现在眼前的画面。

    她与道玄对了对视线，看到了同样的感慨，而后视线下滑落在了道玄手中，顿了顿，飞速挪开了眼。

    绾绾的思路顿时拓宽了很多，将所思所想一股脑说了出来：“李路这人行走黑白两道做了很多肮脏的事，算是一种‘见多识广’，因此他从没有对凉西屯兵所的军队抱有信任，反而忌惮他们，畏惧他们。”

    姮媱：“如此说，他怎么又发病了？鬼蛊在刘凌、军医两人体中并未完全成熟，可今夜的李路已经让体中鬼蛊进展到完全成熟的程度了。”

    绾绾微怔，不免喃喃：“他也不曾发病了……”

    关押他们的牢房经过加固后还有一个小窗，绾绾只消在外推一推就能打开它。

    出来之时，德安堂内外聚集的军民还在进行对抗，绾绾便没有从大门离开。

    夙羲：“李路身为外乡人，对凉西没有归属感，凉西城的死活他并不关心。相反，他只关心自己的性命，为了活下来可以不择手段。”

    绾绾继续问军医，他可否再次见到什么幻觉。

    这些日子里恐怕又有人发狂至死，竟只剩下了在德安堂里弑兄的刘凌，以及一位疗伤途中突然扎瞎了伤兵眼睛的中年军医。

    ……习惯所致，但大师姐和二师兄现在实是不方便进行眼神交流啊。

    李路的绝望，是自己坚持到最终依旧不能活。

    军医连连摇头，一阵后怕地拍着胸脯，庆幸自己没有再见过被蛇扑缠的幻觉。

    绾绾向军医道过谢后离开了，外面混乱更甚监牢，谈事总不方便，她便找了间无人牢房躲进去，道玄也跟着飘入。

    道玄先道：“这两人怎么回事，怎么都不发病了？他们不是朱大娘之后的中蛊者，应也不可能通过食用血肉获得对鬼蛊的压制。”

    绾绾提住一口气，以为他要发狂来扑咬自己了，结果等了等，刘凌却只是往更深的昏暗里躲去。

    久不见明光的刘凌猛地被烛光照射中眼睛，反应极大地甩头避开，被激到似的站了起来。

    李路内心不干净，这是他与刘凌、军医之间最大的区别。

    《被天生仙道的帝子养成了》

    众人微诧，夙羲紧跟着想通了绾绾的意思，展开道：“刘凌心中只有忏悔和虔诚，军医则是坦荡与希望，李路却心里有鬼——他从拐带了六个孩子藏在行李中带进城来，就注定是阴沟里见不得光的老鼠。”

    身旁道玄沉思起来，手心里的小狗小鸡好似也在思考。

    她顿时喊住对方：“刘凌，我需要问你几个问题，你可否如实配合于我？”

    这些李路同样没有。

    他们本人都不曾经受凉西城境遇大起大伏的影响，而李路呢，李路何尝没有同这两人相似的地方。

    具军医对自己这些时日的描述，他对扎瞎了那名伤兵的眼睛感到十分罪过，他尚不知那伤兵今时如何生活，盼望着有朝一日能找伤兵赔罪。

    没有求生欲的中蛊者，反而始终不曾继续发病，比很多人都要活得长久，岂能不怪？

    李路中蛊属于第三未知链，早就开始出现症状了，他的发病却十分缓慢。

    她琢磨了下心中的那股灵感，遣词                                                道：“他们好像游离在外界风云之外。”

    刘凌想了想，老实回答说，牢中缺物又不方便，摆仪式是不可能的，他能做的也只是在心中不断为兄长祈福，并且谴责自我，陈情罪过，希望自己死后能去地狱里赎罪。

    道玄一愣，姮媱直接“嘶”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