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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路的绝望,是自己坚持到最终依旧不能活。

    军医也是一样,他似乎消息十分滞后,还不知城中究竟发生了什么,到今日,他心里还留有期望,等待在牢中赎罪以后能够被放出去,让自己重新来过……

    她率先推开了刘凌牢房外的小窗,手中烛光投射进去,恰好打在了墙根下的刘凌身上。

    他点了点头表示配合,然后绾绾便问了他几个问题。

    出来之时,德安堂内外聚集的军民还在进行对抗,绾绾便没有从大门离开。

    这些李路同样没有。

    多少颗奔向希望的心灵被无情击碎?

    那一刻,有多少人彻底崩溃?

    对杨明澜,刘凌是没有任何怨言的,多少还有一些以往的感激在怀。

    可蛮族大军围城、朝廷援兵迟迟不到的时候,他不会感到深切的失望,不会感到内心最纯净的东西因此而崩碎——更何况这种东西他根本没有。

    “蛮族来袭之际,军民之间无言而默契的信任李路是没有的,士兵与百姓同战一心,你在前方奋勇杀敌,我在后方作为支柱,这股人心的力量李路更加体会不到。”

    他们本人都不曾经受凉西城境遇大起大伏的影响,而李路呢,李路何尝没有同这两人相似的地方。

    道玄一愣,姮媱直接“嘶”了一声。

    姮媱:“如此说,他怎么又发病了?鬼蛊在刘凌、军医两人体中并未完全成熟,可今夜的李路已经让体中鬼蛊进展到完全成熟的程度了。”

    她与道玄对了对视线,看到了同样的感慨,而后视线下滑落在了道玄手中,顿了顿,飞速挪开了眼。

    众人微诧,夙羲紧跟着想通了绾绾的意思,展开道:“刘凌心中只有忏悔和虔诚,军医则是坦荡与希望,李路却心里有鬼——他从拐带了六个孩子藏在行李中带进城来,就注定是阴沟里见不得光的老鼠。”

    他是一名医者,却伤害了一个有功之人、无辜之辈,他对一切自身将面临的刑罚都甘愿接受,绝无任何侥幸之心,只愿艰苦度过,自己重新来过。

    李路内心不干净,这是他与刘凌、军医之间最大的区别。

    道玄先道:“这两人怎么回事,怎么都不发病了?他们不是朱大娘之后的中蛊者,应也不可能通过食用血肉获得对鬼蛊的压制。”

    “却正因此,李路同样不会为了凉西城而经历军民之间的信仰崩塌、人生绝望。”

    听刘凌所言,绾绾感到了刘凌心中的深刻懊悔和颓丧,他被关在牢中却是甘之如饴,可以说,他其实已经没有多少求生欲望了。

    后来蛮族退兵,满城军民以为得救,盼星星盼月亮等候朝廷的车队抵临,他们心中那莫大的欢喜却都会在今日化作更大的悲痛。

    绾绾熟门熟路找到了关押刘凌等人的牢房,却见第一批中蛊之人里,绝大部分都已不见了。

    城中混乱以后,很多狱卒也不见了,这些囚犯想得到应有的生活物资已经很难。

    如同一个溺水之人在水中慢慢挣扎,活得能往往更久,而那些激烈挣扎之人却会最先沉没。

    具军医对自己这些时日的描述,他对扎瞎了那名伤兵的眼睛感到十分罪过,他尚不知那伤兵今时如何生活,盼望着有朝一日能找伤兵赔罪。

    绾绾沉吟道:“……因为李路心中有鬼。”

    身旁道玄沉思起来,手心里的小狗小鸡好似也在思考。

    绾绾微怔,不免喃喃:“他也不曾发病了……”

    可是要知道,李路是个做特殊生意的人拐子,干的主要还是躲躲藏藏不能见光的活儿。

    绾绾听后有些沉默,似没想到这位落入逆境、人生颠覆后的军医竟有如此品质,城中原有近两万军民,能挑出军医这等品质的实则也不会多。

    ……习惯所致,但大师姐和二师兄现在实是不方便进行眼神交流啊。

    这些日子里恐怕又有人发狂至死,竟只剩下了在德安堂里弑兄的刘凌,以及一位疗伤途中突然扎瞎了伤兵眼睛的中年军医。

    绾绾让刘凌休息,和他告辞后便去找了中年军医那头。

    夙羲提出了一个有趣的猜想,在结合姮媱所说“疫病”与他自身对李路的观察后,他认为李路“感染”发病的时间有几分蹊跷。

    夙羲看着李路一日日地加重病情,看他的精神状况日益衰弱,从清醒到逐渐癫狂,城中人是不知情地食用了“储备粮”,尚未完全发病的李路却可以清醒地选择杀人而食。

    但李路的情况突然让绾绾想起了第一中蛊路径,她记得容北濋和她透露过,刘凌那批人里还有人活了下来,一直活到了现在。

    他在牢中每日为兄长祈福,自行忏悔,苟活至今,没有再见过蛮族人突然出现在眼前的画面。

    绾绾向军医道过谢后离开了,外面混乱更甚监牢,谈事总不方便,她便找了间无人牢房躲进去,道玄也跟着飘入。

    他并非那等穷凶极恶之辈,用其他孩子一生之幸换来的大把银钱,也不会让他去做一个茹毛饮血的蛮人。

    可以肯定,李路不属于王大娘所在的第二条传染链,更不会与刘凌等人一样同处第一中蛊路径,他是属于第三条链条中的,城中绝大多数人都是第三条未知链。

    可那些本该迢迢送来粮食物资与御医的车马,通通变成了寒光冷箭和铁蹄。

    绾绾提住一口气,以为他要发狂来扑咬自己了,结果等了等,刘凌却只是往更深的昏暗里躲去。

    这段讲述倒让绾绾突现灵感了,绾绾立即问他如何忏悔,这些时日的身体感受又是如何。

    绾绾的思路顿时拓宽了很多,将所思所想一股脑说了出来:“李路这人行走黑白两道做了很多肮脏的事,算是一种‘见多识广’,因此他从没有对凉西屯兵所的军队抱有信任,反而忌惮他们,畏惧他们。”

    绾绾等人听后十分讶然。

    李路中蛊属于第三未知链,早就开始出现症状了,他的发病却十分缓慢。

    今日,无数人等在城门处,不顾疫病风险,沐着满身风雪与寒。

    夙羲:“李路身为外乡人,对凉西没有归属感,凉西城的死活他并不关心。相反,他只关心自己的性命,为了活下来可以不择手段。”

    他说自己最害怕的就是蛇了,他的师傅曾经就此骂过他多回,说他不争气,蛇的身上可全都是宝。

    但是李路没有。

    在幕后黑手进行第三次投蛊后,李路便与城中军民一样身怀鬼蛊了。

    她顿时喊住对方:“刘凌,我需要问你几个问题,你可否如实配合于我?”

    是啊!这两人早早就被关押进来了,外面怎么闹,事态如何跌宕起伏,凉西城的境遇又如何糟糕,其实都与他们不相干。

    他俩本以为,那是第一中蛊路径与第三未知链的差别,然而李路的特例一出现,事情仿佛再度复杂了起来。

    城中情况还未到必须杀人而食的地步,在李路主动杀掉第一个奄奄一息的孩子之后,夙羲就知道李路不对劲了。

    绾绾也没想通,但是她说:“你们觉不觉得,这两人有些与众不同?非是他们身体素质有何特殊,而是……而是……”

    刘凌一心忏悔,满脑子都是对兄长犯下的罪孽,他还不怎么想活了,外面的生生死死都离他很遥远。

    没有求生欲的中蛊者,反而始终不曾继续发病,比很多人都要活得长久,岂能不怪?

    绾绾当即决定前去监牢一趟,告诉姮媱他们后,众人便达成一致悉数同往。

    《被天生仙道的帝子养成了》

    这位中年大叔同样十分颓丧,但与刘凌不同,他身上的求生意志还十分饱满。

    只需绾绾一人混进监牢之中,有道玄这只堪比隐身的鬼在暗中帮助,这便并非难事了。

    绾绾脊背窜上了牢房里冰寒的凉意,终于理解了什么叫做细思恐极。

    关押他们的牢房经过加固后还有一个小窗,绾绾只消在外推一推就能打开它。

    有些人很快便发病,然后被军队带走,更多人是在后来的日子里渐次发病的,而他们都在发病之初表现出了明显的特征。

    绾绾首先问他是否再次经历过德安堂当日的幻觉,刘凌说没有。

    侧门也守了不少百姓,不好走,道玄便助她从墙头翻了过去。

    刘凌想了想,老实回答说,牢中缺物又不方便,摆仪式是不可能的,他能做的也只是在心中不断为兄长祈福,并且谴责自我,陈情罪过,希望自己死后能去地狱里赎罪。

    久不见明光的刘凌猛地被烛光照射中眼睛,反应极大地甩头避开,被激到似的站了起来。

    军医连连摇头,一阵后怕地拍着胸脯,庆幸自己没有再见过被蛇扑缠的幻觉。

    她琢磨了下心中的那股灵感,遣词                                                道:“他们好像游离在外界风云之外。”

    刘凌一怔,显然不料自己会听见一个女子的声音,他这才仔细向小窗外头打量了几眼,认出了德安堂的这位小菩萨。

    这些日子他们遇见的患病者实在是太多了,谁不是一旦发病就会被鬼蛊迅速侵染,吃到血肉后也只能恢复片刻理智,根本没见过李路这样蜗牛似的发病速度。

    绾绾继续问军医,他可否再次见到什么幻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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