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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活了几百年还没长高、如今又被迫做了三岁小孩的重明心里嫌弃得不得了,一想到容北濋此刻也在一旁看着,他就觉着臊得慌。

    重明默然下来,心间倏而一涩,好像有些许难过,又有点儿舍不得这个小胖墩似的。

    贺之弘听了几耳朵,有感激贺之卫的,也有感激指挥使夫人的,于是他便知是芙香来了,想来也听得了物资将至的消息。

    若是一匹两匹马,任虎子耳力再好也不可能听见,所以虎子很快就反应过来,这绝对是一群马。

    “大伯,我也想看。”贺小乖今日与大伯熟络了一番,觉得很有勇气对大伯提出一些小孩子的要求了。

    贺小乖也茫然不解,但却不敢再打扰大伯了,因为大伯严肃的样子真是吓死人,他觉得自己可能下一刻就会挨骂。

    贺之弘不动声色地睨了睨芙香,后者此刻并没有关注儿子与他大伯之间的互动,反而专注地望着远方。

    他觉得大伯应该不会拒绝自己的,大伯其实很疼爱自己。

    这就像一支为整个凉西城种入的强心剂,往往在最不能坚持的时刻,只要触摸到一点求生的机会,给予人一点希望的光辉,人就可以坚持下去。

    那时他与将军从外州购粮押送了回来,这些百姓是不是便如今日此般,在城门处焦急心热地候着?

    《被天生仙道的帝子养成了》

    “大伯,痛!”

    他们心生感激,过后便会诞生继续坚持的动力。

    可是这列援助物资的车队并不会有她的丈夫同行。

    他竟是……把灵魂记忆里的人当作活生生的人了吗?

    她在等阿弟,等候她的丈夫。

    自蛮族退兵后,这是相传最广的好消息。

    贺之弘笑意微僵,片刻哑然,低声道:“小乖,这件事你是听谁说的?”

    贺之弘的思绪因而彻底断了,抱着贺小乖走上前,接过了袁副将递来的窥远镜。

    回家去看看他的爹娘与其他亲属,之后再为他运作一二,不能送他回富都另谋高就,至少也要在甘州谋一个佳职。

    啧,屁小孩,这么会撒娇长大了有你后悔的。

    他激动地蹿起来,大声朝城墙上呼喊,告诉他们车队就要来了。

    “将军!袁副将!”众兵齐喝,俱是面带喜色。

    再饿个几日,拿凉水与分发到手不过一小块肉的余粮充饥,到时候就有饭吃了。

    这名士兵笑哈哈地跑下去了,随后竟然侧耳趴在了地面,维持这个姿势不动。

    是被周遭气氛影响了才会如此吧,贺之弘摇了摇头,唇边亦抹开一道幽微的笑意。

    有人叹息:“还早着呢,急什么,过会儿再让虎子去听。”

    他不是火眼金睛,更不能遥隔之下一眼就认出人群里谁是大夫。

    很快有士兵离岗,牵过他们这里仅剩的一匹马,快速奔向司署去禀报此事。

    这事儿本是定在贺小乖的生辰那天,如今生辰宴已办不成了,但是答应要给贺小乖的名字他不会食言。

    他们在城楼上等待,士兵们已有些急躁,这却是激动所致,使得某些个城墙下方值岗的士兵实在没忍住,被好奇而来观望的百姓探到了口风。

    故而,“储备粮”的储藏进行了数日至今,还没有民众发现其中端倪予以反抗。

    他也不知道来的会否是车队,但是按照运送物资的承重量,高低得派车队前来吧。

    等这次事了,就让他回去吧。

    而今人们各个无精打采的,料想纵然有人发觉了什么,做出的选择也该是睁只眼闭只眼。

    贺之弘因此睨了他一眼,竟也是很久不曾见到自己的副将露出笑颜来了。

    只揣着心尖的希望,众人皆在等待。

    饿得睡不着了,他们就会想到这个希望,想到始终带领他们渡难关的贺将军,想到同样饿着肚子却日日携幼子出入司署、不时也登上城楼慰问士兵的指挥使夫人,还有在外为他们带回了援助物资的指挥使。



    贺小乖好奇宝宝似的看着贺之弘用窥远镜,想在他用完以后讨要过来玩一玩。

    要说凉西城里的百姓,这些时日以来真是过得跌跌宕宕,很多消息在城里传开却不见得为真,但一定能将他们的心脏吓停。

    芙香是抱着孩子上来的,自贺小乖险些在贺府里出事以后,她便不再放心让孩子离了自己。

    他忽然低声笑了笑,觉得下方的百姓有点儿像嗷嗷待哺的小鸡,他与将军就是那想方设法觅食回来的老母鸡似的。

    随之回来的便多了两道身影,而那士兵却不见了,两匹马在细雪中策来,倒是袁副将坐了士兵的那匹马。

    听闻此言的贺小乖高兴大叫,热乎乎的小手抱住贺之弘脖颈,小脸蹭了蹭,想起爹爹来。

    重明嫌弃地接受了贺之弘的抱抱,实则他也拒绝不了,听着贺小乖的声音从自己胸腔里发出来,黏黏糊糊的,居然又在找他大伯撒娇。

    盐巴早就用完,谁家的柴火还舍得拿进厨房里烧,都是没有吃过什么生肉的人,光是要在反胃之际艰难隐忍肉里的腥味,就足够让他们生不出心思去品味嘴里的肉了。

    士兵们围在一处吵嚷,也是许久不见的活力了,他们你一言我一语说了一阵子,推出一个其貌不扬的士兵让他下城墙去。

    贺之弘颇有无语的感受,毕竟他还没有看见车队,袁副将就将随行大夫都问上了。

    不过他们还是幸运的,城里好歹有了可以抑制发病程度的药方,真正可靠的好消息也有,据司署里当值的兵官透露,再过几日就会有一批源于甘州的物资抵达,专程来支援凉西。

    家家户户几乎都知晓了此事,即便很多人不愿出门,他们却还能隔着院墙交换彼此探知到的信息。

    然而,他视线里的大伯久久没有放下窥远镜,大伯原本微微上翘的嘴角,也渐渐变得平直到无情。

    转头又能传出传染方式也变了,搞得人心惶惶,风声鹤唳。

    恍惚间袁副将望着城墙下,还以为又回到了战争初起的那一天。

    人人都在想,再坚持几日就好了。

    天知道这个身份有什么用处,反正他是一点也没瞧见,这具身体哪里也不能去,成天待在贺府里,除了玩儿就是找这小孩的娘亲撒娇。

    贺小乖将满四岁,必须要有个名字了,贺之弘对此事已是思索了许久,寻了许多个字来排列组合,仍是不够满意。

    贺小乖痛呼出声,惊得芙香两步走来,想从贺之弘怀里接过他,袁副将也出声问了将军一句。

    不一会儿,城门附近就围聚了稀稀拉拉的人,这时间也没人再去忌惮会否感染疫病了,尽管人们还是提防着,一个个都离得远。

    哪怕他连车队的影子也没有见到,仍然喜不自胜地对贺之弘道:“将军,您看到了吗,他们到哪里了?是谁管了这次押送的差事?有没有随行的大夫啊?”

    就在贺之弘思绪未断之时,袁副将忽然放下眼睛前的窥远镜,激动道:“到了,将军,我望见人影了!”

    譬如什么什么巷子里又有什么什么人突然发病了,哪里又有可靠消息说,发现了新的病发特征。

    贺小乖眨眨眼,懵懂道:“娘亲说的,外面都这么说。”

    贺小乖抓了抓被寒风撩起的耳发,除了这股子痒意,然后伸手拉了下大伯挺括的衣袖,再次道:“大伯,小乖也想看一看。”

    一名护卫贺府的士兵护送着芙香登上城楼后,贺小乖立即张开双臂要贺之弘抱。

    唤作虎子的士兵还留在城墙下,看似是不打算再上去了。

    几日匆匆而过,终于到了人们翘首以盼的这一日,城墙上接岗的士兵们今早起来就很兴奋,一个个削瘦下去的双颊好似生光一般。

    那种似哀切、似盼望、又带愁绪的神情出现在一个女子脸上,贺之弘顿然明白了芙香在盼望什么。

    只是一个小孩子的小要求,做不得任何影响,贺之弘没有理由不去同意,所以这是怎么了?

    半晌他才起身,颓丧地摆了摆手,表示时间还未到。

    谁没过娘亲似的,他重明早两百年就不找娘亲撒娇了!

    两次来自贺小乖的请求,终是引得袁副将与芙香齐齐望来。

    这时候,人们已吃不出肉里的味道了。

    耳畔依然是贺小乖撒娇的声音,贺之弘笑了几声,提到要为贺小乖取名的事来。

    “大伯,我爹什么时候回来呀,听说他给我们找来了食物,他是不是也在这次的车队里?”

    贺之弘两人未多言语,大步登上城楼最高处,他们一同屹立在阑干边,贺之弘直接拿着窥远镜在望。

    但是紧接着,贺小乖感觉到腰上一阵痛意,大伯抱他的手似乎突然在用力,忘了手里还抱着一个小孩似的,居然在掐他!

    之后他时不时就往地上一趴,冻得脖子都红了,终于给他听到了隐隐从很远的地方传播而来的马蹄声。

    重明一愣,倒是这才恍然自己在说                                                什么,贺小乖这个屁小孩已经不会继续长大了。

    下方又来了嘈杂之声,间或夹杂几句高亢的嗓音,似乎有什么人来了,而下方有百姓在大大方方地表示敬意与感激。

    袁副将年轻的面庞总算迸发出了它该有的光彩,手搭帐篷拼命眺望。

    贺之弘倏然发觉,怎么自己也开始畅想今后了?

    他们的长官还在努力,他们的家国也未放弃,那他们也该约束自己的行径,不要在这种困难时刻了还给家国添乱。

    可是大伯没有听见,举着窥远镜的姿势也始终维持着,有点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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