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7. 大恐慌（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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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士兵头也不回，嗓音吹入风雪里，听来格外冷漠：“这些饿死冻死、或是死在暴动里的尸体，均不做掩埋处理，是城中今后的储备粮。”

    就算躲在家中，还是有人随机发病，持续躲在家中不出，一家人的吃喝又该怎么办。

    没过多久，绾绾就从巡防兵的行动上得知了原因，原来城里开始捕捉野畜了。

    绾绾觉得哀伤，杨大夫抽空回家看看女儿，也要转头扎入房中，他佝偻在药案前的背影，居然会显得有些可笑。

    德安堂里病了不少大夫，大多都是伤寒，绾绾却明白，将他们打倒的不是凉西城恶劣的天气，也非饥饿，而是他们彻底崩塌的信心。

    他们要何去何从？！

    过后，他背着战友的尸体寻到统一存放点，尸体被这里的士兵接过，他于是转身离开。

    没有人能肯定自己身上未染疫病，癫狗病是有潜伏期限的，变异的癫狗病当然也会有。

    伪装杨明阑的红绫被送回了家中修养，杨大夫还坚守在德安堂中，这位退役军医医术老道，如今还要去做最后的挣扎。

    两处城门被严防死守，凉西城最精锐的小队无休止地坚守城墙上，对任何一个企图闯门离开的人，他们皆会不留情地冷箭警告。

    这些怨气源源不断地从他们体内涌出，他们自己将自己困在了这里。

    此先巡防兵曾流传过指挥使的消息，于是他们都知道，指挥使独自离城去为他们搬救兵了。

    贺之弘走入雪中将它抱起，轻柔地捋了捋小狐狸头顶暖烘烘的狐狸毛，转身往屋中而去。

    身旁有士兵发现他的不对                                                劲，前去查看，却见他愕然仰天长啸——

    为此绾绾只能想到，贺之弘之所以要送小狐狸离开，恐怕是因为他对城中未来局势的预估并不理想。

    骨气却终究违抗不了绝对实力带来的碾压，群龙无首之下人心叵测，鬼族算计，饥寒交加……

    贺将军……贺将军也不可以，普通人家的兄弟分家之后都是隔了道墙的，凉西城的人心最终不会在贺将军那里。

    从这天以后，贺之弘再也没有见过小狐狸。

    《被天生仙道的帝子养成了》

    “指挥使……您真的会带救兵回来吗？”

    他将小狐狸放进窝中，颀长的身躯蹲下，掌心扶上装了小狐狸的篮边，眸光似冬日里苍穹散开的一抹温阳：“乖乖留在窝里等我，好吗。”

    不作他想，一定是储备的粮食将要告罄，贺之弘才会下令捕捉野畜。

    哐当一声，问话的士兵踩滑了一块石子，飚出去后重重打在了廊柱上。

    反正城中已经开始四处捕杀野畜，很多人连别家养的宠物都偷杀了来吃，他们继续做下去也不会有粮饷发放。

    他赶紧上前要去拉那士兵起来，谁知自己还未到近前，那士兵就猛地向前栽倒了下去，以跪卧的姿势死在了雪地里。

    且不说怨气围城，红绫身为妖身，阳气较弱，又在修为虚弱的状态，早就没法离城而去。

    凉西是指挥使镇守下的凉西，指挥使就是他们的衣食父母官，没有了指挥使，谁能真的主持大局？

    新药是没有用的，莫过于饮鸩止渴。

    ……不，许多百姓都想到了一个人，他们的指挥使贺大人。

    那只是一只随时可以被红绫散去的化影，消失以后当真是去无踪，时间紧张的贺之弘不能长久耗在这里，于是先行离开，吩咐府中的小厮丫鬟寻找小狐狸。

    奈何红绫却不会如他的愿了。

    贺之弘没有再与小狐狸道别的机会，他渐渐的也很少再想起小狐狸。

    可是现在，谁也不知道明天又会有几人突然病发，又有几人长久不得彻底救治发狂致死，或是攻击性过强突破了监牢而被士兵们斩杀。

    该怎么办？

    凉西已迎来一年之中最寒冷的冬季，吃不饱又不能取暖的条件下，不需感染疫病，这天就能要了他们的命。

    人人心里都戳了无数的窟窿，左边在流泪，右边在淌血，剩余的窟窿不断有冷风往里钻，裹挟了各种怨念仇恨、愤怒不甘、阴暗算计……

    然而贺之弘四下寻找，院子里外都翻了一遍，也没寻到小狐狸。

    可是指挥使还没有回归，他依然不曾带着救兵回来，他连一封亲笔都没有传回，任何关于他的消息，皆截止在了他独自离城而去的那一夜。

    小狐狸化影登时竖起了两只耳朵，好似听懂了般，正在德安堂里忙活的红绫也炸毛似的惊了惊，险些将手里的药材洒掉。

    *

    他们只是不肯放弃罢了，这座军户大城里，绝大多数的大夫都是退役军医，凉西城的风气为他们养出了医德与仁心，还有一份骨气。

    刹那间，他不禁顿足，疑惑回头看向交接了尸体的士兵，问道：“你们、这是要将他带去哪？”

    城门之下，一名巡守城门的士兵软倒一般跪在了雪地里，或许是饿了太久，面色已然发青。

    去拉人的士兵兀自沉默下来，片晌后，颤巍巍地背起战友的尸体，将他运去进行处理。

    他们的决心毫无动摇，所幸他们也是发病率最低的一个群体，城门至今未曾开启过一丝一毫，没有人带着疫病逃出城去。

    那还能叫做人类吗？

    屋中没有烧炭，近来哪怕是贺府，主人家的院子里也大量减少了炭火的使用，不过屋中依旧要比外面暖和，贺之弘肩头微覆的白雪渐渐融化成水。

    原来，原来这些天他吃进嘴中的肉里，便有这样的尸体？！

    他微怔，但对小狐狸不听话的举动没有多大意见，许是原本就没希望小狐狸能听懂他的言语。

    他瘫软地坐在了雪中，神色尽显仓惶，额角青筋像小蛇一样凸起颤动。

    ……群龙无首啊。

    他没忍住又揉了揉小狐狸的软毛，嗓音宁静地说：“我送你离开，如今只能从城墙上走，需要一些装置。”

    他回头看了看城墙上还在坚守的战友，只觉得这道城门不会再关多久了。

    来人大惊失色，不料他居然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来，天在凡间也指向皇帝，他这话的意思不就是在指责皇帝不作为，不来救凉西。

    集体出逃的事件发生之后，军队于城中的威慑力已然岌岌可危，城墙上那支精锐小队同样产生了裂隙，他们不可接受，自己居然真的将刀箭对准了昔日的战友、同胞。

    “天亡我凉西，天亡我凉西！”

    野畜杀一只便少一只，若不去捕捉，它还能在城中自行存活下来，不需人力蓄养，所以不到最后时刻，优先消耗掉这种不可再生的优良资源并不是明智的选择。

    起先人们以为患病者不会病发而亡，他们只是害人，会攻击人，咬死人，然后将疫病传播出去。

    这些日子大夫们接连病倒，德安堂顿时人手紧缺，紧跟着，杨明阑也病倒了，不是伤寒，但身体虚弱而疲惫。

    有多少大夫察觉到了呢，这么多日研究下来，他们可有在其中摸到一点病理上的门道。

    这支小队里也有士兵会突然发病，身旁的士兵便会拔刀相向，在同伴伤及他人以前先将同伴制服。

    那只突然闯入他生命中的小狐狸常常让他觉得过分灵性，但每当他产生一点怀疑之时，小狐狸又憨傻得可爱，见到它的人无不欢喜。

    一个一个窟窿让这颗心脏不再是想象层面中的完整，没有完整心脏的人类……

    可是走在街上哪里会有躲在家中安全，你根本不知道与你同行的队友是人是鬼，不知道哪一刻他们会突然暴起，抛却往日的战友情分袭咬向你。

    贺之弘扛着一捧麻绳回到屋中时，就见篮子里的毛毯被掀开在地，而里面的小狐狸根本不见了踪影。

    只不过，小狐狸如今不是野畜了，城中人都听说过柱安将军捡了一只小狐狸回家养的故事，巡防兵也不可能犯傻对它下手。

    贺之弘已到山穷水尽。

    时间推移，城里感染上疫病的人越来越多了，德安堂也终究装不下患病者，那些感染时间已长，服用新药后清醒的时限越来越短的人则被转移出去，归入监牢隔离等死。

    很多士兵逃了，不肯再承担他们的责任。

    心脏是柔软的，戳出来窟窿那便成形为窟窿。

    他不愿小狐狸沦为他们口中的一顿食物，这是他不为人知的私心。

    绾绾也感知到了小狐狸化影那头传来的反馈，有些疑惑贺之弘为何突然要送小狐狸离开。

    这根本就不是一场疾病，怎能是凡人之力可抗衡。

    如今凉西城中早已怨气弥天，凉西城还剩近两万的军民，谁也无法再离开了。

    小狐狸并不知道，贺之弘此来是想送它走，它是被红绫留在贺府的一只化影，没有太多的思考能力，但可以反馈给红绫。

    救兵一日不到，新药的药材也即将耗尽了。

    指挥使为何还不归来，半月已过，城中早已绝粮！！

    与此同时，想要出逃的心思越来越多，如同不可见光的蛛网悄然蔓延，占据在皮肉之下的每一寸血液之中。

    城中第一个最先崩溃的秩序是巡防兵，其中本就存在大量屯兵所收编进来的士兵，他们同蛮族打完坚守之战后，又加入了巡防兵维护城中的治安。

    新药依然由德安堂统一熬制，每日不断有人被抓走，新药也在不断往外送，需求简直在激增，然而激增之后，所有人抱以期望的新药却在渐渐失去效力。

    他心里哀叹，眼角滑落两行冰泪，接连打了几个喷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