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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是梦吗?他摆脱掉丈夫的纠缠,暂时逃脱了被披着人皮的妖魔吃掉的危险?

    “为……什么?”男人呼吸之间像是在漏风,他缓慢抬手,拭去晏明灼脸颊滑落的泪水,“夫人,我们今晚相处得很好。为什么您突然要杀我呢?”

    他醒来时不知时间,长着丈夫脸的酒馆老板就躺在他身边。

    那双翡翠金的眼眸凝视着晏明灼,他忽然悲哀地说:“你其实不爱段忍渊,而是深切地恨着他。”

    晏明灼忽然脊背发冷。

    此刻两人的姿势很值得玩味。

    晏明灼浑浑噩噩睡得不知时辰,在他不知晓的时候,屋外来了一群人。

    这不是酒馆老板应该说出的话。

    他对人体结构非常了解。只差一寸,剑刃就会捅入酒馆老板的心脏,男人就会死。

    他只是在为自己的行为找理由,企图从源头消解他想要杀了深爱自己的丈夫的愧疚。

    “快去叫人!他从楼上下来的,出大事了!”

    “喂喂,你们看!那不是段家的……”

    按照村长吩咐,定时给晏明灼送粮食果蔬的村民挑着担子,目瞪口呆望着眼前一幕。

    他恍然梦呓,开始絮絮叨叨说话。

    剑刃插入胸腔,血液潺潺,湿透他胸前的衣裳。

    “我数到三,你们就一起把火把扔进段家院子——”

    “听我的听你的?这妖魔居心叵测,连连伤人,你是想和吴祭司一样,被吃空内脏,变人皮挂墙上不成?!”

    刘祭司被挤在人群里,气得仰倒:“没用的蠢东西!”

    他只想回到家中,把房门紧锁。

    自始至终,他想要埋葬的,只有丈夫段忍渊一人。

    他恨他,段忍渊原本能理解。本就是他一时兴起,偏要强求,谁知把自己玩了进去。

    眼前男人到底是他丈夫,是酒馆老板,还是妖魔?

    “祭司,要请祭司,刚才有人在酒馆见过刘祭司先生。快快去请先生过来!”

    晏明灼恨他,便要杀他。

    银白色的冰雪消融,金色的光芒照亮翠绿湖水。翡翠与金芒交织,构成了生机盎然的春天。

    他先前隔得远,还以为是哪来来的一群匪徒。走近一看,居然全是认识的亲朋故邻,为首的还是祭庙里的刘祭司!

    “滚开,我自己来!”刘祭司见愚民吵不出一个结果,不得不站出来。

    远胜过刀刃加身的痛楚。

    两种截然相反的感情,在他体内直面冲突。让他身体颤抖,让他反胃想吐。

    晏明灼被巨响摇醒。他睁开眼,发现自己压在黑发男人身上。

    不把被妖魔附体伤人的祸根除掉,刘祭司睡觉都不敢闭眼。

    是以他一大早就召集听信流言的某些村民,赶在晏明灼那群-奸夫尚未发觉之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来捉拿人。

    铁剑与青石砖碰撞,发出当啷的声响。

    他嫉妒又难过。

    晏明灼很难解释清楚,为何他第一眼醒来时,就对段忍渊抱有难以容忍的杀意。但这不妨碍他杀意汹涌。

    第201章 不是爱,而是恨

    村民们听从刘祭司吩咐,拿来火把。说起妖魔,一个赛一个群情激奋,气势汹汹,可轮到要点火烧屋时,就变成你推我、我推你,谁也不敢先拿起火把上前去,当这个出头鸟。

    晏明灼端详着黑发男人的脸,去抚摸男人脸庞的轮廓。

    男人的话语甜蜜又动听,听得人昏沉而恍惚。

    “宝贝,你确定用这柄我留给你的剑,能杀了我么?”男人在笑。他的笑容里透出熟悉的自负,上位者的得意。

    嘭——!

    即使他形容单薄,春风般融融暖意也笼罩着他,令他在风雪跋涉,亦行动自如。

    他话还没说完,不远处传来一阵焦急呼喊:“住手!你们这群歹人,居然光天化日逞凶!”

    ——晏明灼对他真的只有恨意么?

    丈夫再次死了。

    晏明灼注视着这素裹的皑皑白雪。

    一大清早,吵吵嚷嚷闹得鸡犬不宁。往日少有人来的村尾,第一次如此喧闹,打破寂静。

    他说再也不会让晏明灼独守空房,守着烛光,一个人度过寒冷长夜,他说以后会保护晏明灼,不会叫其他人欺负了他去。

    晏明灼挣脱男人的手,掌心覆在男人没能睁开的双眼。他竟有些害怕看见那双翡翠金的妖异眼睛。

    他现在觉得,或许只有他一个人疯了!

    ……

    他孤注一掷,毫不犹豫把长剑全力投出!

    晏明灼抄起酒馆老板给他的长剑,没有任何停顿地回转,剑刃对准已经坐起面向自己的黑发男人。

    他自言自语:

    晏明灼没有挣脱男人的手,他目光低垂,落在两人相握的掌心,缓缓开口:“我睡不着。”

    “需要找一块新鲜的皮料,来修补身体了。”

    ——他死去的丈夫,真的从地狱里爬回来了。

    他恼火地推开旁人,劈手抢走一个火把,就要将燃烧兽油的布条末端对准紧锁的大门:“吃人妖魔,给我去死啊!”

    但得知吴祭司死在他房中,刘祭司实在难以安心。若非昨晚他偷偷跑去酒馆,今日挂在梁上被发现的人皮,就是他自己!

    ……

    晏明灼拖着染血的剑,昂着头,走进漫天飞雪。

    无论是丈夫,祭司大人,村长儿子还是酒馆老板,他们都有一双很特别的眼睛。

    “直接放火?这不好吧……听说他不是和祭司大人,还有村长家那位……”

    脸颊上忽然多出的手指体温,让晏明灼无法接受地猛地拔剑。

    男人短促地轻笑一声,握住晏明灼的力度加重,却掌控在不会伤到他的分寸:“因为害怕妖魔?”

    “你到底是谁?”晏明灼神经质地低吼。

    在从地狱爬回人间的恶鬼眼中,晏明灼的挣扎,或许正如对人类咆哮的小猫咪。

    如蚂蚁般爬上四肢的僵硬气氛弥漫开来——晏明灼单方面感受到的僵硬。男人仍旧闭着眼,牢牢抓住晏明灼的手。

    所有人屏气凝神,大气都不敢喘,生怕惊动这位再世煞神。

    晏明灼不知道酒馆老板凭什么说出这话。——也许是因为他梦中杀人时,喊出了丈夫的名字。

    一步,一响。

    晏明灼的确想要清除妨碍他过上平静生活的危险,但没想成为失去底线的杀人狂。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只有在他眼中,这些家伙才和丈夫长得一模一样。而在其他人眼里,他们是完全不同的人。

    他口中骂骂咧咧,只顾着煽风点火,自己却不敢亲自动手。他到底忌惮祭司大人的存在。

    男人,或者说段忍渊捂住心口。

    晏明灼浑身是血,如同恶鬼再世的模样,引发酒馆中的村民产生巨大骚动。

    可是,为什么每次下手杀他时,晏明灼都会哭……他哭得段忍渊心口好痛,心脏都被揉碎成馅料。

    “那就来试试看好了。”晏明灼脑子飞速转动,靠目测距离,瞬间计算完精准的抛物线。

    晏明灼逐渐冒出冷汗。

    刘祭司焦急,眼珠子骨碌一转,想出个好主意:“蠢东西,你们不敢上前,扔东西总有胆量吧?反正分不清谁是谁。”

    火焰烧焦了大门的木头,原本坚硬的木门逐渐变得焦黑。寒风吹过,把火焰吹得波动,木门迟迟没能点燃。

    “他怎么浑身是血?我的天,他杀人了?还是被妖魔寄生?!”

    晏明灼神经突突在跳。他抽出手,忽然跳下床,冲向不远处黑檀木方桌。

    说到最后,男人英俊的脸颊贴在晏明灼掌背,他眼皮滚动,似要睁眼。

    “滚开!滚!”晏明灼远离胸口还在渗出血液的黑发男人,他挥舞着长剑,简直受够被愚弄的感觉。

    桌上摆着一柄灰暗普通的长剑。

    他长得极美,白霜凝结在他的睫羽,如同翩飞的雪。他神情也如雪一般冷,冰一般硬。

    酒馆老板继续还要说什么,晏明灼难以忍受地把他扔下,冲出房间。

    爱不知由来,恨亦不晓因果。

    “刘祭司先生说得对!听刘先生的!”

    “宝贝,怎么还不睡?”男人似乎醒来,眼睛还闭着。他摸索着握住晏明灼的手。

    不知不觉,晏明灼真的阖眼睡去。

    白茫茫一片的天地,空旷,辽阔。

    “谁拿火把来?”

    “别怕,我回来了。”

    晏明灼用左手肘扼住男人的脖颈,他右手抓住长剑把柄。剑刃穿过男人身体,贯穿软床,深深插入木板。

    “我是酒馆的老板,将遗物还给你的人。”被捅了一刀,酒馆老板居然还能有力气说话。

    和祭司大人的触感一样。就算不用眼睛看,用手去抚摸,他也分不清到底谁是谁。

    他分不清。他真的分不清。

    第202章 墙倒众人推

    一个涂药,一个昏昏欲睡。

    爬上四肢的虫蚁钻入肌肤,顺着骨肉肌理一路啃噬更深处的神经。

    今日要么他死,要么晏明灼亡!

    银发素衣的长发青年,拖着一柄染血灰剑,穿过不自觉躲开的人群。

    晏明灼的全力一击,令长剑以更快的速度,迅雷不及掩耳飞向还坐在床上的男人。

    酒馆楼上,被抛弃在房间里的男人,对镜检查胸前破开的巨大划伤。

    “快,把人堵住,别让那妖魔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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