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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应该叫我哥哥。”伊恩放下咬了一口的兔耳丝绒蛋糕,轻咳一声,直起身恢复成严肃的模样,让自己看上去更像一位兄长。

    爱狄亚沉默片刻,心事重重道:“不只是最近,平民与贱民外逃现象这些年来越来越常见,听说王城那边对我们领地持续多年的动乱很是不满,也不知道接下来会有什么打算……”

    无论是绘声绘色渲染现场有多么凄惨的人,还是因魔物而露出惊恐神色的人,每每见到兰泽尔家族的成员靠近,尤其是看见伊恩时,他们立刻便住了嘴,换上一副谄媚的神情。

    最后还是爱狄亚看见他们围在伊恩身边,宛如喋喋不休的苍蝇,觑出伊恩内心烦闷的她忙走过来出声解围。

    迪迪·兰泽尔听着父母亲你一句我一句配合默契的长长念词,宽大袖袍下拳头不甘心地捏紧。

    “伦娜,是啊,原来过去了这么多年,到现在,我们一家四口才终于团聚。”迪尼·兰泽尔闻言没有过多细究,只像是回忆起过去的时光,言语颇为唏嘘。

    被插曲打断的宴乐再度响起,这次换成了颂歌与赞美诗的和音。

    它们仿佛凭空而降,又凭空消失,当骑士与治安队匆匆赶到事故现场时,往往只能看见遭啃噬得一塌糊涂的残骸。

    ——笑死人了。

    第一夜的宴会上,伊恩就曾在宾客们觥筹交错间听闻过好几个不幸的故事。

    *

    *

    他极其自然地环住母亲,似乎在说着哄她开心的俏皮话,爱狄亚渐渐小声笑起来,嗔怪地捏了捏他要为她捶肩的手掌。

    只有宣誓效忠于兰泽尔家族的人,才能得到家主的恩赐,迎回一支娇贵的“祝福之花”供在家中,庇佑小范围的安宁。

    夜郁金香。

    ——迪迪·兰泽尔。

    四周此起彼伏的低低交谈,打破会场一瞬间出现的死寂。

    此时,爱狄亚身边已经站立一个俨然才成年不久的贵族年轻人。

    他彻夜站在客房卧室紧闭的高窗前,透过未曾拉拢的一线缝隙注视着窗外的景象,窗外能看见大片连绵的郁金香花田廓影。

    说出“不等了”三个字时,她心中说不出是遗憾,还是高兴。

    他猛吸一口气,压抑着说道。

    迪迪·兰泽尔稳定住躁动不安的心神,他依旧直勾勾地盯住无人出现的大门,看得眼睛一眨不眨都酸麻泛起模糊泪意。

    伊恩本试图挽住母亲与她说会儿话,却恰好被爱狄亚转身动作打断,他垂下手,从并排变成落后爱狄亚半步的位置,跟在后头,穿过随两人步伐移动始终在行注目礼的人群。

    伊恩闻言有些吃惊,但没有表露在面上。

    伊恩略一点头,内心松口气,径直走出包围圈。

    “伊恩,我漂泊在外多年的长子。”她松开迪尼·兰泽尔的臂弯,提起裙摆,笑容翩翩地走下台阶,去迎接多年未见的黑发男人,“欢迎回到兰泽尔庄园。”

    “脚下一寸一尺的土地,皆为我等先辈与怪物厮杀奋战,沐浴绝望亲手开拓而成,每一寸土地上都浸染了淋淋鲜血。”

    唱着颂歌的欢迎盛宴,将持续三日。

    是那家伙到了!

    父亲的热情与母亲的挽留,让伊恩变得犹豫起来,来自家人的温情,让他难以说出冷硬的拒绝,只好暂且搁置原本的计划。

    “我会留下来的。”他妥协道。

    对伊恩前一句话,迪迪·兰泽尔装作没有听到,他挑了挑眉,狐疑道:“爸爸和妈妈都说你有办法,能够解决‘祝福之花’的问题。”

    迪迪·兰泽尔猛地转过脸,正好与姗姗来迟的最后一位黑发客人对上,两双色泽如出一致的蓝眼睛里同时闪现出微妙的情绪,随即错开视线。

    原来是看重他的术士身份,以及所拥有的能力。

    “很好,不愧是我的儿子。”迪尼·兰泽尔满意地露出笑容,很快,他又皱起眉,“不过你的眼睛是怎么回事?”

    “障眼法罢了。”伊恩垂下眼,径直解释道,“您知道的,伦娜姨妈算是我的半个老师。”

    “在这个特殊的夜晚,在这个值得庆祝的时刻,感谢诸位拨冗前来……”

    他年幼的兄弟。

    “什么意外?”爱狄亚转身带领他向阶梯上走去,时不时侧过脸,慈爱地询问伊恩近况。

    果然……

    “可以,毕竟兰泽尔同样是我的姓氏,你们是我的家人。”

    “不管是王城,还是其他的什么,我绝不会容忍拱手送人、让外人坐享其成的可能存在!”

    明明是不容于世的异类,连白天也要打着黑伞才能出现,却还要努力装出一副人的模样,小心翼翼地蹲在他面前,努力挤出微笑叫他“弟弟”。

    宴会上莫名的暗流涌动,还有父母突如其来的热情,伊恩不是没有察觉异常,现在找到了理由,他反而奇异地不再如先前那般沉重。

    最先反应过来的人是爱狄亚。

    然而这个曾被神明宠爱的家族,如今却走向了他绝不希望看见的未来,这令他感到既惊恐又手足无措、

    “伊恩。”迪迪·兰泽尔一坐下便开门见山地问,“你知晓祝福之花的魔力正在削弱吗?”

    “一些不怀好意的拦路盗匪,耽误了些连夜赶路的时间。”伊恩眼中的笑意变淡几分,轻描淡写道,“看来最近领地治安不太安宁。”

    他视那样一个丑陋的怪物为家族耻辱,自幼年时便是。

    伊恩知道这种被铭刻在家族徽章上,具有魔力的奇异植株,它代表着蛇神授予忠实信徒的代行权柄,具有安抚食人魔物使之退避三舍的能力。

    第二夜的宴会,烦人的老家伙们不再围拢过来,让伊恩得以保持清静。

    他拍了拍神色动容的伊恩肩膀,示意他跟上自己,在游廊边走边谈:“过来,和我说一说,伦娜过去都教了你一些什么,她有留下什么话给我们吗……”

    伊恩对迪尼·兰泽尔多年后亲切的问话不太自在,这与他记忆中的父亲形象很有差距。

    印象中曾经在墓碑前打着黑伞沉默不语的阴郁少年,如今已经完全成为了一个肩背宽阔挺拔,眉目优雅矜贵,如一柄久经打磨入鞘利剑般的成熟青年。

    他将搭在小臂沾染寒露的厚重披风递给一旁侍从,随即快步迎上前去,来到爱狄亚身边:“路上遇见了一些意外,来迟了。”

等了,准备宣布开始吧。”爱狄亚低低叹了口气,牵住身边丈夫递来的手缓缓起身。

    “夫人,高兴的日子,不要提这些煞风景的消息。”

    “我可以试着出手研究夜郁金香上所附着的祝福之

    原来时间的确已经过去许久,久到连他曾在襁褓中的弟弟,见过一面却总躲在母亲身后的弟弟,也已经长大成人。

    伊恩沉默片刻:“原来他们这两日遮遮掩掩,想说的事情就是这个。”

    即使父亲给了他那样的承诺,母亲的态度也因伦娜一事而陷入了漫长的摇摆,他依旧感到不甘心。

    无论如何。

    离开前,他下意识回望在父子俩对话中许久没有出声的母亲一眼。

    然而,这里的土地,仿佛萦绕着某种令人不安的气息。

    因此,也就没能看见身后两人不约而同看向他远去背影,随即对视一眼,笑容淡去不再出言的一幕。

    但他没有反驳迪尼·兰泽尔的亲近举动,依言打算跟过去。

    “趁这次你母亲生日,我也要为你办一次盛大的欢迎宴会,庆祝我兰泽尔家族的长子终于归来!”

    他问:“我的确听父亲说过此事,但你来单独问我,是否另有用意?”

    要改变,要拨乱反正,要将神明的力量……重新拿回来!

    就好像他们已经不认得伊恩·兰泽尔是谁了似的,也不记得他们是如何对待幼年时的他。

    伊恩说:“没有。”

    他怎么会有那样一个能吓得人做噩梦的怪物哥哥呢?

    “母亲,生日快乐。”伊恩的蓝眼睛里流露出少见的轻松笑意。

    他终于可以安心待在偏僻角落里,独自品尝模样可爱的糕点时,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在他对面坐下。

    伊恩本打算见过家人后,第二日或第三日便启程离开庄园,迪尼·兰泽尔却拒绝了他的提议。

    接连两夜,很久没有失眠过的伊恩再度无眠。

    面对这些人时,他总内心多疑地拉出一条警戒线,用冷淡微笑与沉默应对他们的打探消息,不透露自身情报一分一毫,更是直接无视他们借口回忆,对他变成如今黑发蓝眸标准人类模样的笑呵呵试探。

    “伊恩,你觉得我说得有错吗?”迪尼·兰泽尔看向落后爱狄亚半步的伊恩。

    至少三日后,再商议离去之事。

    缓步走下阶梯的迪尼·兰泽尔与伊恩对视一眼,威严地点点头,随即对爱狄亚说:“王城远在天边,而兰泽尔是蛇神庇佑的家族,谁也无法夺走我们家族对领地世代以来的宣称权。”

    或许她背地里有交代什么。

    他已经刻意很久没有去关注过家族的消息,在短短几句话的信中,爱狄亚也从未提起过此等内情。

    如果不是伊恩,他继承的本该是更加稳定、富足,没有任何人敢于反抗高压统治的强大家族。

    没有人知晓那些食人魔物是从哪里来的。

    但伊恩没有忘记这些熟面孔。

    当他借扭头抬袖擦拭眼睛,耳边却忽然传来共鸣般回荡的惊呼——

    怎么可能?他脑子因强烈的冲击陷入浑噩,几乎无法转动思绪。

    伊恩不再去看身后母慈子孝、其乐融融的场景,他回过头。

    怪物……怎么可能变成人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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