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危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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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能感受到血的流逝，但似乎感受不到冷了。

    魔主的眼眸里看不出太多情绪，他抬起手，徐幽体内的经脉便被随意拨弄，疼得她冷汗连连，从站到跪，最后俯趴在地，阵阵轻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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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在，她透过模糊的视野，看清前方雪林尽头，无尽的白衔接着未被冰雪掩埋的棕黄土地。

    事了，他们才想起来询问她这位当事人的意见。

    直至昨日，徐幽才被带到魔主议事的大殿，听魔主与其他人讨论她的去留。

    有安抚她的：“别冲动！或许还不到时候，魔主还会继续派人去找，只要找到就立刻杀了他！那时一切都会恢复原样。”

    快撑不住了。

    散发着腥臭味的血盆大口离她越来越近。

    可惜以徐幽现在能催动驱使的源气数量，充其量也就能稍稍恐吓它们，实质性的损伤算不上多大。

    破境失败不算个稀奇事，寻常魔族跨同个大境界冲击七八次也常有，但是撞上心魔的相对数量便少许多，其中所遇心魔能被称之为劫难的更是寥寥。

    锋利的熊爪划破她的外袍，刺进她的骨肉，徐幽惨白的唇竟没发出一声痛苦的□□。

    她不是不知道想要拖着这样的残躯从北地前往中原有多困难，可是只要她活下来，她就可以去找寻别的修炼途径。

    尤其又说作为年轻一代第一人的徐幽会自断修途，怎么听怎么可笑，简直天方夜谭。

    徐幽很不巧，便是这寥寥中的寥寥，堪称万里无一。

    有质问她的：“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只有那坐在高座上的魔主，遥遥向她投来一瞥，沉声问：“可想清楚了？”

    留下，为了避免她不死心继续修炼心魔成真，恋慕人族修士运用修为做出什么事波及魔域，魔主必定会将她关押起来，禁止修炼。

    那些冰熊把徐幽看作难得的口粮，迎接她的命运是最终被分食殆尽。

    说不清是呵出的气模糊了视线，

    此时徐幽身上的那件素白衣袍，衬着她冷白的肌肤，一时之间乍眼看去，仿佛人与雪浑然一体。

    *

    至于那个人族修士，她已经记住了他的样貌，但凡遇见，时机恰当，皆可一力杀之。

    北地与中原的边界。

    徐幽朝地上呸了一口血沫，迎面的刺骨寒风冻得她直缩脖颈。

    “老实留在魔域有什么不好？难道魔主还会亏待你这个前左魔使？你可是他最看重的臂膀！”

    可是这话出自巫椛之口，便由不得他人质疑半句。

    “修炼似呼吸，破境如饮水”说的便是她这样招人妒忌的绝世天才。

    徐幽冻得青紫的手极其缓慢地在洁白雪地上攀行。

    徐幽沉默半晌，点头。

    纵使魔族自有记载以来从未出过多情道之外的修士，但是也没有任何一处记载说魔族不能修其他路子。

    一切都要从三个月前冲击破境的那晚说起。

    所以包括徐幽在内的所有人，都没想过她那天会失败。

    哪怕活下去的可能只有千万分之一，也值得赌。

    此后三个月，徐幽都没能踏出自己的寝殿半步。

    她那双碧绿色的眼睛，透露出一股难言的坚定。

    徐幽一语石破天惊。

    魔族历来修多情道，终其一生不论飞升与否，道侣都从无相伴至死一说，缘合则聚缘灭则散，因此说魔族会专情于一人显得有些荒谬。

    四周满是呼啸的寒风，空荡的雪林放眼望去一览无余，枝干光秃秃的，俨然死灰槁木之态。www.yilei.me

    北地，饕风虐雪，滴水成冰。www.yingran.me

    这些话里真假善恶难辨，徐幽也不想费心再去分辨。

    来不及高兴，徐幽矮身躲过利爪突刺扑空而过的头熊，左手摸上腰际别着的短鞭，鞭身残破，最前端一眼便能瞧出被生生截断，剩下可用的总长不过半臂。

    魔族第一卜师巫椛卜测得知，徐幽会在将来某天倾心专情于一位人族修士，并为之自断修途。

    “我说了吧，你这副样子根本不可能活着走出北地。”

    或许有人是为了她好，但是没有任何一个向来以自身实力为傲的天才，可以接受自己变成一个只能依靠他人怜悯度日的废物。

    如今躺在地上，像是努力在往前爬，又像是瘫在地上的一堆血肉黏连的骨头在原地抽动，那条北地与中原的分界线并没有变得更近。

    祸不单行，背上又压下沉沉一物。

    徐幽低头看了眼堪堪蔽体的素白衣袍，内衬被雪青浸透，袖下和袍尾跑动间淌落一连串血色，在皑皑雪地上刺目鲜明。

    受击的冰熊也仅仅跌落半空，后退距离不到一掌，未待徐幽喘息片刻又再次起跃。

    徐幽提膝运气，膝击头熊腿部，匆忙之下她做不出更好的选择，扭开头时恰好与锐齿擦过，剌划出一道长条伤口。

    徐幽出生时便被誉为魔族近千年除魔主外最有可能得道飞升的魔，也一直朝着飞升成仙的目标努力。

    徐幽稍一用力将短鞭拽下，握紧鞭把反手一扬，鞭身狠狠抽在冰熊下腹。

    他们讨论了整整一个时辰，最后敲定继续维持现状，不过得褫夺她的职位，让她从左魔使殿迁到一处特意为她打造的新寝殿——在徐幽看来，那不过是另一座监牢。

    是以，徐幽绝不会因为心魔昭示便放弃修炼。

    徐幽在这片林子里疾奔不止已有一个时辰，仍能隐隐听见身后的熊吼。

    一群没什么脑子但惯会审时度势、恃强凌弱的东西。

    或许是死前走马观花，又或许是将死回光返照，徐幽依稀听见一些熟悉的声音在耳畔萦绕。

    徐幽体内的源气受过淬炼，虽说如今在她体内走势混乱、毫无章法，但对于这些灵智未开、未入修途的普通兽群来说威力非同小可。

    徐幽天赋卓绝，道心坚定，修炼一路对别人或多有坎坷，于她却是坦途。

    头熊吃痛暂时松开双爪，徐幽双腿一收向后缩去，紧接着她仓促起身，奔跑总比在地上爬行来得快。

    徐幽转身发觉已是难避，与此同时听清熊群追袭撼地的巨响愈近，知晓越是拖延越是对她不利，忙催动为数不多尚听使唤的源气，附着在短鞭上全力一挥——

    有担心她的：“阿幽，别犯傻，修为法器尽毁后你和凡人有什么区别？即使你能安全离开魔域，北地辽阔，危险重重，你根本不可能走到中原！”

    徐幽能感受到衣袍被不同方向的力拉扯着，很快就变成了挂在她身上的一段段破布条。

    他们张罗筵席，预备大肆庆祝她正式成为与魔主同一境界的未来魔域第一人，没成想等来的却是白衣染血、浑身狼狈的徐幽。

    她其实没有别的选择。

    大块血肉被撕扯咬下，原本只是有几个洞的肩头现在完全叫人不忍卒视。

    只留下一道淡淡的冰蓝鞭痕，几可不计。

    徐幽可以等一两年，但五、十年，几十年，几百年……她修为停滞，又长期不事修行，真的能等到那个时候吗？她不能坐着等死，必须搏一搏。

    此话一出，四下皆惊。

    即便魔主真的会派人替她找寻那名人族修士，心魔是昭示，修士的外貌又一向最具迷惑性，谁也不能确定那名人族修士现在是什么状态，甚至有可能在襁褓之中，或是压根没来到这个世上。

    她的心魔劫并非是早有预兆潜伏已久的类型（毕竟她的道心纯净到毫无杂质），而恰恰是“昭示”这种仅在古籍上残有记载的罕见类型。

    可是若有人在一旁，当真全神贯注地主动去看（此人必须还得是个修士），就会惊奇地发现徐幽仍然在以平常人肉眼看不出的迟缓速度，朝着北地与中原的分界线移动。

    就是那里。

    她身上同时压着三四只壮硕的寒地冰熊，整个人犹如一座各处漏风摇摇欲坠的屋子。

    而想要离开又绝非易事：鉴于徐幽居于左魔使位多年，又为魔主心腹，所知密辛甚广，假使她为魔域暗处他人所用，同样会给魔主带来巨大的麻烦。

    “我现在便废了你的修为，你可自行离开。此后无论死活，皆与魔域无干。”

    “我自请尽毁根骨、法器，离开魔域。”

    然而她残破的身躯于她而言属实是个不小的负累，此前压抑在喉间的浊血，瞬息间冲破桎梏喷发出来。

    徐幽破境失败的原因只有极少人知道，因为太过匪夷所思。

    这要是放在三个月前，别说身后一群寒地冰熊，即便是聚集整个北地的兽群，也不敢在她面前造次半分。

    “要不等昌姜孟世回来再作决定？”

    “当个闲人也不错嘛，正好我养着你……”

    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经脉阻塞，体内源气混乱失序，连跌数个大境界，此刻的徐幽距离凡人也不过一线之隔。

    因此，唯有提出“尽毁根骨和法器”这样自断后路的办法，才能换取一线生机。

    刹那间，站在她身侧的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冰熊哀嚎一声侧摔出三丈远，左眼从上至下一道冰蓝鞭痕刻入，血肉翻出，那只眼睛也半残，一时半会儿睁不开。

    顾名思义，指的是预兆未来会发生。

    魔主派人对她严加看守，其他知情者则前往中原搜寻符合徐幽心魔昭示中男子形象的人族修士。

    本是峰回路转的一击，伺机而动的头熊却借此机会嘶吼着扑向徐幽，两只前爪一举压在她肩上，将面无血色的女子死死按在了雪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