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当年那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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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翻涌出的黑烟，仿佛到现在还在熏灼脸庞，涌向眼睛。

    这种昏暗潮湿的地方，像极了当年那晚——

    贵族不论何时，就算是哭泣，也要保持着那份高傲和优雅。

    张秋池脚趾在鞋子里局促地抓着鞋底，不知是被雨淋的，还是被唐少雨吓的，身子也在微微发抖。

    那种烧焦的气味，仿佛现在还萦绕在他鼻尖，挥之不去；

    一曲奏罢，百里姝宁轻笑赞道：“秋池的琴技越发精妙了。”

    “你并非不知，你们不会有结果，更何况他厌弃你至此，甚至把你卖给我。我是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我也尊重你从未提及逼问。”

    可是，每当他闭上眼睛，总会浮现出那一幕——父母倒在血泊里，被火焰无情地吞噬。

    这里并非深山，所以危险的动物并不容易出没。

    实际上她并不担心这些，百里家说是权势大到有些碍眼，但若不是想不开去搅和浑水，杀鸡儆猴谁也轮不到他们家。

    他一边在树丛中寻找可口的野果，一边在心中默默祈祷唐少雨稍晚些醒来。

    张秋池的肚子发出了咕咕的闷响，像是在抗议他的主人对他的疏忽。

    他拿起桌上的笔，在铺开的纸张上头“刷刷刷”写了些字，又奔跑回来，将纸张递到百里姝宁的面前。

    刚才的镇定与冷静过后，是难以克制的情绪翻涌。

    就算轮到百里家，那她也没什么可伤心的。

    唐少雨情绪和精神状况很差。

    是，他确是贪得无厌了……

    那条路简直就像是一片杂草乱石的海洋，与其说是路，不如说是灌木丛们自由生长没有照顾到的石头堆。

    音乐的尾声慢慢消失在空气中，他的双手也慢慢地从琴键上滑落放回大腿上。

    张秋池提起裙摆，迈着轻盈的步子走向桌边。

    音乐忽然又变得柔和轻缓，犹如清晨的阳光温柔地洒在大地上。

    他昨夜没能吃上晚饭，后来找到唐少雨，还跟着唐少雨在山间的土路上走了许久。

    那一刹那，他仿佛从音乐的世界中走出来，重新面对真实的世界。

    然而，在不断变换的梦境中，张秋池睡得极不安稳，时而像是在梦中，时而像是清醒着的。

    张秋池想要跟着唐少雨，仅此而已。

    这种颤抖如同一股电流，瞬间传遍全身，让她抖动得如同癫痫病发作一般。

    张秋池只木木地瞧着管家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

    黑暗中的唐少雨看了会儿洞顶发呆，不知道想了些什么后闭上眼睛睡去。

    他寻了块靠近洞口的宝地，倚着坚硬的洞壁，抱着膝盖蜷缩成团，偷偷地观察着唐少雨。

    “毕竟贵族里头，会养男宠的男人也不在少数，我对这些往事并不在意。但是将近三年，你竟然只把我当成了个可以谋取温暖的姐姐？！”

    不知被关了多少时日。

    “你啊你，百里秋池，贪得无厌的人……”

    不知第多少次在梦中看到父母的尸体时，张秋池终于摆脱了这种像是魇住般的睡眠，猛地睁开眼睛。

    这种时候，只有各种回忆，能填补他一些空洞与死寂。

    其实要他说个所以然，他确实不知道。

    所以张秋池并未觉得太过疲惫，反而是精神紧绷。

    张秋池见唐少雨没有再说些什么驱赶他的意思，不禁微微松了一口气。

    张秋池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目光偷偷地打量着唐少雨。

    百里姝宁接过纸张，看清上面的字后，她的双手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但他一句话都没说，只是躬身行礼，恭敬地把东西送进来轻轻放下，为张秋池铺好地毯，安置好被子，复而躬身行礼，锁上牢门走了。

    他知道自己必须睡觉，不然明天唐少雨离开，他就没办法跟上了。

    他不敢走得太远，怕唐少雨醒来后就直接离开，将他孤独地遗留在森林深处。

    她那如玉般的面庞上再无一丝冰冷，而是愤怒与悲伤交织，有一滴泪悄悄掉出来，也不知它的主人察觉了没有。

    那种恐惧的心情，仿佛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般，如影随形；

    雨已经停了，山洞里一片静谧。

    渐渐被抛在身后再也见不到的小院被烈火吞噬，冒出滚滚黑烟，和四处起火的城镇连成一片炼狱。

    还好，唐少雨还在这里。

    张秋池看了一眼唐少雨睡觉都皱成一团的眉头和微微苍白的脸色，轻手轻脚出了山洞。

    只是这种情况下的人，像是找到了根救命稻草，便想着紧紧抓牢罢了。

    许多虫子们爬出自己的巢穴，给破晓带来它们独有的演奏，像是在庆祝新一天的开始。

    顺着后颈的发，钻进已经吸饱水的衣服里。

    他没有任何独自生活的经验，不跟着唐少雨，他肯定会死的。

    他不知道唐少雨昨天有没有吃过饭，但是早上肯定是会饿的。

    那日他跟上了唐少雨。

    唐少雨头也不回地走在山间，没过多久，他找了个山洞钻进去。

    绝大部分人在面临绝境时，都会产生强烈的求生意志，正是这种意志，才能让人在绝境中继续前行。

    经过一晚上的梦境锤打，他不知道睡着觉时哭了几次，这会儿思维能力才稍稍有所回缓，但他也只能想到这一点事情了。

    撂下这句话，百里姝宁叹息一声，似是自嘲，似是悲凉，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种死一般沉寂，犹如深涧下没有任何其他生命的清冷地方，最是能磋磨人。

    唐少雨长出一口气，像是无奈。

    “我知道一开始强迫你过来，是我的错。但就算你是冰做的人，也该被我捂化了吧？”

    天空飘起了细雨，如同他此刻悄然哭泣的心。

    唐少雨站在山洞中，发狠似的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猛地回头，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他身上的张秋池吓得一抖。

    衣服已经不能再接纳更多，于是最后，它们便沿织物的纹理摔进泥土。

    她正透过铁栅栏，冷冷地盯着坐在牢房中央跪坐着的张秋池。

    张秋池不敢说话。

    头发里的水顺着额前流到睫毛、鼻子、脸颊、脖子、锁骨。

    她语气平静，并未歇斯底里，只像是在陈述事不关己的琐事：“我买你回来，是为的什么？”

    正因为这种喜欢自然气息的性格，在外逗留时长，他才意外地逃过一劫活了下来。

    挺拔小巧的鼻子因着用力擦了一下要流出来的鼻涕，被蕾丝袖口摩擦得有些泛红。

    张秋池报以一个破云阳光般的开朗笑容。

    洞口仿佛是潜伏在黑暗中的野兽紧闭的眼睛，随时会睁开，用绿莹莹的光芒扫视误入自己领地的猎物。

    生命的行进就像这夜晚的雨，不论如何狂暴，总会迎来清晨的阳光。

    张秋池悄悄地从地上起身，决定去森林里找些吃的。

    这一次，百里姝宁动了真格，将张秋池囚禁在了塔楼之中。

    连带着，他口气自然好不到哪里去，里面夹杂着愤懑和不耐，像是在发泄情绪，声音有些大：“你跟着我做什么？！我们很熟吗！？”

    他的头发还在往下滴水，整个人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

    他以天为被，地为席，双手环胸，随意躺在了地上，丝毫不在意被雨水淋湿的头发衣物是否会沾上泥土。

    “下个月就是你的十八岁生日，可有何心仪之物？”

    随着他们越走越远，雨势变大，如注的雨水将两人从头到脚浇了个湿透，同时浇熄了镇子上似乎不会停歇的火势，空气中满是雨水的清新气息。

    张秋池害怕被好不容易跟上的人丢下。

    他一会儿会梦到和父母嬉笑，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一会儿又会梦到火光冲天，眼睁睁看着鲜血淋漓……

    他的脸上满是疲惫，显然也睡得非常不安稳。

    在塔楼的石牢之中，百里姝宁双眸空洞，却又有物在其中。

    只要他带这些回去，让唐少雨稍微发现一点他的价值，说不定会愿意带上他，而不是自己死皮赖脸，像是毫无用武之地的拖油瓶跟着拖后腿。

    他悄悄吸了下鼻子，揉了揉鼻头，强迫自己休息。

    夜色渐深，加上外面细雨霏霏，乌云密布，使得视物不清的山洞更显得黑暗而阴冷。

    但他除了跟着唐少雨，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张秋池还是头一遭见百里姝宁落泪。

    指尖在琴键上轻抚而过，如同羽毛轻轻扫过水面，激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张秋池对附近的地势和环境十分熟悉，每天最喜欢的事情就是漫步林间，摘些野果吃，看可爱的动物们追逐嬉戏。

    四周的寂静如同深夜的湖面，只有洞外那单调的雨声像丝丝涟漪，打破了沉寂。

    百里姝宁越说越像是在发泄般地大吼：“这比你说害怕我的喜怒无常和占有，想要恢复自由身更加可憎！！！”

    张秋池呆愣愣地听着她鞋子在石板地面上头发出的“哒哒”回响逐渐远去，心中绞痛难当，却找不到任何立场来挽留。

    那纸上写道：“我没有心仪之物，姐姐已予我甚多。我只有一个愿望，我想重新成为姐姐的弟弟。”

    他低垂着头，不敢去看唐少雨，生怕说要跟着他，会叫他不高兴，惹恼了他。

    石牢里头昏暗潮湿，连个小窗都没有，不见日月，只有管家送来了厚厚的棉毯被褥以及饮水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