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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明昭一时哑然,她似笑非笑地盯着他,露出一排森森的牙:“是吗?你看错了,我还真挺喜欢用鞭子抽人的。”

    宋明昭瞪了那铁爪似的手一眼,又将不满的目光从手转移到手的主人。

    她与宋明昭一同长大,贴身服侍多年,两人默契非凡,心意相通。

    这样正直无害但有些奇怪的癖好,和她府上居住的两位郎君,或是朝中由她经手过的案子相比起来,实在不算是什么引人注目的话题。

    宋明昭看着他,他还有一张没被岁月腐蚀的年轻面孔,她曾经在宴会中远远见过他,穿着官服,很沉稳的模样,在一堆风干橘子皮中显得分外清新脱俗。

    事已办成,她该去收取报酬了。

    既如此,只好让这个捣乱了她计划的家伙来顶上了。

    “什么?”

    是日,王守暴毙狱中,死因不明。

    刑讯惯例,凡是新进狱的,先打一顿板子,将人打得半死不活,既方便审讯,又便于                                                管理。

    事情,办成了。

    王守干裂的嘴唇里长长吐出一口气,似乎精气神也卸下了大半,脸色愈发惨淡起来。

    “事情已办成了,这是你妻子的亲笔,你自己看。”

    初棠一早守在屋外,听见屋内的响动,猜到宋明昭已醒,忙赶进来服侍她洗漱梳妆。

    右手仍然被牢牢包裹在温热的粗糙的手心之中,宋明昭试着抽出来,却没抽动,反倒被握得更紧。

    然后在她满怀威胁的目光之下,不情不愿,慢吞吞地走入纱帐之中,为了迁就半倚着的宋明昭,他单膝跪上床榻的边缘,微微俯下了身。

    父皇未免也太轻看她了,居然派了这么个家伙来看着她。

    宋明昭猛的施力,将手的主人拽向自己的方向。她低估了江遗的力气,江遗伸着胳膊,稳如泰山地看着她。

    因此,除了守夜的初棠之外,也没有几个人知道这回事。

    好在这样的担忧没有持续太久,宋明昭很快找到满意的姿势。

    “账本我藏在院子里的松树里,上面有个树洞,我从上头丢进去了。”王守得意地笑起来,“公主,能不能再求你一件事,给我个痛快吧。我这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多银子,实在编不出它们的去处,挨打太疼了......”

    不过,也未必没有好处。

    宋明昭从腰间香囊中掏出小小的一张纸片,混乱仓促的字迹昭示出执笔者当时的心绪不安,但王守还是辨认出来,这是自己妻子的笔迹。

    方才他以为那只是又一次睡梦中的动静,直到与宋明昭视线交汇,江遗才反应过来,后知后觉地松开了手。

    宋明昭睡觉并不老实,有时手脚会乱动,但睡前她认认真真摆好的姿势,江遗不敢妄动,只好老实地用力抓住她的手,在宋明昭睡醒之前,让一切都保持原样。

    "好了,不麻了。"

    王守却已知晓了她的答案,笑起来:“以前你刑讯致死的人,也都和我一样吗?”

    宋明昭对比了一下方才把她的手捏麻的江遗和眼前眉清目秀,沉稳谨慎的初棠,忍不住抬头,嫌弃地看了一眼头顶。

    宋明昭醒来时,天色尚早。晨光未破晓,屋内外朦朦胧胧罩在一层灰暗的蓝色之中。

    想来刚刚暧昧不清的话语,只是在故意戏弄他,想要看他的笑话而已。

    这样的一个充满柔软,无害氛围的空间里,江遗却觉得比身处历练选拔的任何一处荒岛山林之中更加紧张,焦虑,心神难定。

    他笑起来,语气中有释然,似乎已经全然接受了自己的命运。

    所以他可以准确无误地判断出,此刻抓着他的罪魁祸首渐渐轻缓的呼吸,的确说明她在一点点沉入梦乡。

    现在说话的样子却语气潇洒恣肆,才更像是意气风发的年轻人。

    一个沉默的人影守在床前,几乎察觉不到他的呼吸与移动。

    宋明昭有个鲜为人知的怪癖。

    她的手和江遗的对比起来很小,江遗的手掌完全可以包裹住她的,形成一个有安全感的牵手姿势,宋明昭一板一眼地抓着江遗的手完成这一切后,心满意足地整个人滑入被褥之中,向床内一滚,安详地闭上了眼。

    恶劣的女人。

    江遗一夜未睡,看起来精神如初,察觉到宋明昭细微的抽出的动作,习惯性地抓紧。

    “你看起来和传闻很不一样,不像喜欢拿鞭子抽人的人。而且,昨日你偷偷和我谈条件的样子,实在是太熟练了。”

    他谨慎地俯下身,在宋明昭手腕处精准地按了几下,迅速收回手退回原处。

    “我朝贪污六十五两,判斩刑。我尚未入仕时,还写了篇文章赞扬此策。我如何不知晓?”王守知道自己命不久矣,牵挂的妻女也已离去,颇有些破罐破摔的意思。

    狱卒怕血污污了宋明昭的眼,匆匆忙忙拿了件破布往王守身上一丢,掩耳盗铃地挡住了血迹,这样的触碰却让伤口受到挤压,王守痛呼一声,脸色愈发难看起来。

    这是不成文的规定。

    他情绪激动起来,咳了一声,有气无力地骂:“一群畜牲养的。”

    宋明昭漠然:“你难道不知道,我朝对贪污一向严惩?你是第一个,第二个第三个也跑不掉。”

    江遗受过专业的训练,他的呼吸足够轻,不会让人发现自己的存在,他的感觉足够灵敏,能够通过聆听人的呼吸与心跳,察觉到对方的状态。

    不出所料感受到对方瞬间的僵硬与抗拒。

    上面写着一切平安,公主已派人送她和女儿乘船而下,离开京城。

    她在睡觉的时候,一定要抓住某个人的手,拥有温热手心诶,比她的手更大的一只手,严严实实地包裹住她的手,才能安然入睡。

    可惜江遗蒙着脸,遮掩住漂亮的下半张脸,也挡住了那颗让人看了心里痒痒的牙,只露出一双忍辱负重的眼睛。

    “一身蛮力的家伙!我手都麻了!”

    可他处在层层守卫的公主府内,在卧房内室之中,触手可及都是最柔软的绸缎,不断感知到的整个空间内完美糅合在一起的,宋明昭身上发油,胭脂,香皂混合着,在体温的作用下蒸腾而出,日久天长熏染进被褥纱帐之中的那股,无孔不入的香气,以及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宋明昭。她卸了钗饰,连最后一点危险也不存在了。

    “倒没想到,最守诺的居然是你。当时他们跟我说,出了事,一定会保我。结果第一个就把我推出来。”

    她眼不见心不烦地摆了摆手,江遗对此倒是反应很快,瞬息就没了踪影,大约又是躲到梁上的哪处阴影之中了。

    宋明昭的手并不安分,在他的手心里动来动去,掌心中握剑持弓磨砺出来的粗茧刮蹭着宋明昭的皮肤,江遗能感觉到她移动时细微的滞涩。

    昨日被逮捕的王守已经尝过了板子,被打的皮开肉绽,袍上还洇着褐色的血迹,半死不活地趴在发霉的草堆上,脸色青白。

    ......还真是尽职尽责。

    宋明昭:“......”还是有点气,但不知道怎么发出来。

    令他忍不住想,他的手会不会把宋明昭的手给磨破?

    宋明昭神色却未见触动,只是偏了偏头,示意狱卒退下,狱卒如蒙大赦,大气也不敢喘地退下了。

    “他们分给我六十六两,作为我共谋的报酬,那六十六两,我给女儿打了个平安锁,还给夫人换了张梳妆台,剩下的,我想着拿去走走路子,让我女儿能去好点的学院。没想到......那么多罪,全都落到我头上了。梳妆台没用上,平安锁还没拿,亏了。”

    江遗低头看了看自己方才被踹的地方,没有感情的叙述:“有匕首,没有鞘,公主小心。”

    可他已为阶下囚,命数已到尽头。

    麻意蚀骨钻心地啃咬着逐渐恢复知觉的手指,宋明昭甩了甩手,气愤地从被子里伸腿踹了一脚老实待命的江遗腰上。

    往日宋明昭习惯握着初棠的手入睡,可是今夜,她被宋明昭派去做别的事,恐怕还有个把时辰才能赶回来。

    江遗不敢抬眼,浑身的肌肉都紧绷着不敢放松,仿佛置身于什么极度危险的环境。

    并不是想象中的□□,冰凉坚硬的物体冻得她指头一缩。

    可她现在困的可怕。

    想到此处,宋明昭的心情肉眼可见地好起来,她已经换好了常服,对身边侍从嘱咐:“去大理寺。”

    《如何驯服一只暗卫》

    此时两人相对无言,宋明昭展臂而立,懒散地看着初棠为她束腰佩环,一片安静之中,仿佛只是偶然之间视线相望,彼此就已知晓对方眼中的含义。

    宋明昭纤细的手指毫无分寸地拨开江遗僵硬的手指,泛着凉意的指尖按了按他的掌心,确认了一下他的体温,比初棠更加暖热。

    江遗脸色微冷,深深吐出一口气,平缓自己从刚刚开始就过分活跃的心跳。

    一时之间,榻上只有宋明昭平稳的呼吸声。

    宋明昭的兴致到了尽头,不断涌上来的困意缠得她头脑发晕,她索然无味地阖了阖眼,直奔主题地抓住江遗的手。

    宋明昭只道:“等我拿到账本再说。”

    这身影让宋明昭初初睡醒的脑子迅速转动起来,很快想起昨夜发生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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