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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欸。”陈都督摆摆手,脸色不虞道:“不过一顿饭的功夫罢,耽误不得什么。你拿下勐帮,乃大功一件,这两日本就要为你启奏请功,择日不如撞日,不如就邀使君一道庆贺吧。”

    “哦?竟还有此事?”温璟故作诧异,继而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歉意:“实是曜嬛误会了,都督励精图治,两袖清廉,实乃岭南之幸呐!”

    “所以,你若想在岭南安然待着,便不要再与他为难,看在安国公的面子上,他不敢动你。”傅琰拽着她的力道松了些,目光却更坚定。

    待他说完,才慢悠悠道:“不曾想岭南竟困难至此,难得都督没把门庭都拆了抵债呐。”

    她环视一圈,将众人神色尽收眼底,暗自将人脸记了个全。

    “下官真罪该万死呐!”

    甫一下车驾,跟在陈都督身后前来相迎的官员都看直了眼,直到陈都督轻咳两声,后头的文武官员才收回眼神,恭敬俯首。

    刚入院中,她便被一双有力的手拽了过去。

    都督夫人早备好了丰盛的筵席,身着红色襦裙,头戴珠钗,问好后便立于一旁,打量她的眼神里带点质疑的意味,甚至有一丝挑剔。

    眼尾一瞥,见陈都督起身朝她走来,她起身,秀手提起酒器先发制人:“都督海量,恕曜嬛不能相陪。”

    半掩在身后的拳头青筋毕露,舌尖弥漫着苦意,他闭了闭眼,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我护不了你。”

    《使君她拔了回头草》

    许久,男人的嘴角勾出一个自嘲的弧度,她真是变了许多。

    温璟配合着点头,眼里流露出赞许之意,看得周围人神色更得意。

    良久,她终于收回眼光,自嘲道: “罢,你向来不信我。”

    温璟只当看不见。

    陈都督脸色一僵,半晌才皮笑肉不笑道:“使君过谦了,岭南能得天家惦念,使君亲临,实乃大幸啊。”

    “唉,称不上称不上,唯望使君能体恤岭南之难呐!”陈都督摆摆手。

    自她以女子之身入太学,这样的眼神便再也没少过,唯一令她叹惋的是,这样的眼神更多来源于女子。

    温璟喝得不少,在白露的搀扶下慢悠悠地往客院走,脸色红得已经能滴血,衣领处露出的修长脖颈也红绯一片,唯有眼神还存着一丝清冷。

    她颇用了几分力道才挣脱男人的桎梏,摇摇晃晃地站直身子,下巴微扬,刚落了泪的眼里亮着令人心尖发疼的光,好似终于认清了眼前的人那般。

    “近来安南多有宵小作乱,下官还需疾返镇守,恐无法入席。”

    “那便这般定了。”陈都督拍板:“本官有事需先行一步,便请孟团练护送使君入府罢。”

    她嘴角压了压,一言不发地跟着前来接引的刺史走入正院。

    望着他瞬间皱起的眉峰和几欲说教的神色,她缓慢地摇了摇头,一滴泪从眼角无声滑落,声音微寒:“你不信我。”

    她勾了勾嘴角,脸上带着和煦的笑意:“陈都督镇守岭南,日夜辛劳。曜嬛此行本就是奉天家之命前来助都督共襄岭南民生,以彰显天家爱民忧民之心。若是劳都督费心相迎,才是枉顾君命呐。”

    哭红了眼,头发微散的男人微僵一瞬,继而又哭道:“使君有所不知呐,下官真恨不得把这都督府拆了拿去抵债呐!岭南前任都督萧骞,把持岭南三府数十年,欺上瞒下,将整个岭南府当成自个金库,要不是巡抚使明察秋毫斩了他,只怕岭南还要更难些呐!”

    温璟在他再开口时便转过了身,好似没有听见那句低喃,留在微风里的声音疏离又冷淡:“今日,就当你没来过。往后,也不必再来了。”

    傅琰抱拳,声音沉沉:“都督过誉,护送使君本就是下官职责,何来功劳可言?”

    若她没记错,上年岭南府上书,言称苦于水患,入不敷出,求天家免去一载赋税。

    温璟微垂着眉,不动声色地听着他的哭诉,脑海里想着的却是门口的金丝楠木,眼色微沉。

    傅琰辩解却又不知从何开口,好久才找回自己冷然的声音:“这是最好的办法,你该知道的,岭南,不是长安。”

    少顷,她开口,声音轻软:“孟团练有何事?”

    温璟心知肚明,脸上却仍挂着和煦的笑容:“都督过誉,曜嬛有幸能为天家看重,自当肝脑涂地在所不辞罢。”

    不过,照眼下情形看,这入不敷出怕不是因为水患,而是人祸吧?

    “自闽南迁位至今,下官自问尽心竭力,夙兴夜寐……不想上有天灾连年,下有山匪作乱,旁有倭寇侵扰,竟让岭南三府负债连连,周边的闽南,云府都求了个遍,实在无法才上书求天家垂怜……”

    直至月色隐入云层,这宴席才散。

    “温璟。”男人很郑重地唤她一声,继而声音沉肃:“陈昌吉绝非好相与的。你今日这般驳他面子,他定会记在心里。”

    下方打量她的眼神开始放肆起来,间或有交头接耳,眼神隐秘地向她望来。

    待温璟浅抿一口,他将半壶酒一干而尽,脸涨得通红,眼眶也跟着红起来,继而声音如泣:“下官有负天家信任!”

    男人圆脸淡眉,眼形细长,不是岭南人常有的长相,他的姿态恭谨有加,但温璟却从他不经意瞥过的眼神中捕捉到一丝轻慢,转瞬即逝。

    什么典范?不过是暗示她借着安国公府门楣才能担此职位罢。

    都督府建在城中,占地甚广。

    “下官已备下薄酒,愿为使君洗尘接风。”说着,他瞥一眼站在温璟身后的傅琰,开口道:“孟团练护送使君有功,也一同入府罢。”

    身着浅紫常服的陈都督不急不缓地走至温璟面前,抬手作揖:“广府都督陈昌吉拜见使君,使君远道而来,下官有失远迎,还望使君海涵。”

    酒过三巡。

    温璟望着由金丝楠木制成的门庭,眼神稍顿,神色微凝。

    一众官员中,一身黑色胡服的傅琰格格不入,全程坐在自己的案上,他一面饮酒,一面悄不作声地瞥向                                                被众人围攻其中仍神色自如的女子,眼中眸色渐深。

    此事传至太学,激进者称若岭南开得此口,则其他州府皆会效仿,朝中空虚指日可见;温和者称岭南乃蛮荒之地又逢水患,减赋税乃讨民心之举,可为。

    许久,她缓缓地抬头,泛着水光的眼眸触及男人抿紧的薄唇,呼吸都重了两分,唇角抿紧又微张,重复几次后才开口:“所以,这便是你一早往广府递信的原因,让他早知道我是从安国公府来的。”

    “曜嬛愿从都督安排。”

    温璟今日穿的是女官服,头戴鎏金玉石制成的七钗冠饰,身着青色大袖翟衣,黛眉红唇,更衬得肤白如玉,明艳不可方物,又不失威严。

    温璟的脸上浮起淡淡的红绯,衬得一张美人面更为明艳。

    男人说得很慢,一字一字地往她慢半拍的脑子里钻,又像一把钝刀一下一下地在她心尖上磨,她难受地闭了闭眼,鼻尖酸涩得紧。

    旁人丝毫插不进的那种。

    微风吹浅了乌云,清冷的月光斜入廊下,勾勒出一长一短两道身影,明明是两相交叠的姿态,却又像有层见不得光的屏障相隔其间。

    听闻此言,陈都督眼角微动,眼中深黑又隐去一分,眼神扫过她身后跟着的护卫,感叹道:“昔日在下于长安学府求学之际,便听闻安国公府历代忠勤为国,今日有幸得见使君风采,方知前人所言非虚。使君不及桃李便亲赴南疆,实为朝中典范呐!”

    下方侧耳听着的官员随之而上,有满脸涕泪,有拍胸抚掌的,恨不得将陈都督的功绩吹得天上有地上无。

    男人神色一滞,拽着她胳膊的手又用力两分,抓得她有些疼。

    “呵。”

    说罢,细长的眉眼瞥向温璟,“使君意下如何?”

    温璟愣了半晌,才回过神来,眼皮掀起,一寸寸地扫过男人冷厉的眉眼,抿紧的薄唇和紧绷的下颚,试图在他的神色中读出些什么。

    “哦?”温璟不以为然道:“所以呢?”

    搀着她的白露刚想惊呼,却在触及男人那熟悉的面孔时,吞咽下自己的声音,悄然退了两步。她是随娘子一起长大的,自然知道这两人之间的纠葛。

    朝中太学数日争论不休,最后这事到底怎么个下落,她有些记不清了。

    陈都督动作一顿,摆手道:“使君随意。”

    顿了顿,又温声道:“曜嬛年少,岭南诸事,还望都督多指点罢。若是辜负天家信任,乃是大过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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